第66章 ☆、章

林悉被她聒噪得一個頭有兩個大,滿腔的睡意都被驅散到九霄雲外,忍了又忍終于忍無可忍,恐吓她道:“你再吵,信不信我一劍把你殺了?”

葉月煙渾不懼她的威脅,傲然地一笑:“我可是女主,你見過女主死翹翹的麽?”頓了一頓,更高傲地盲目自信道:“何況公子怎會讓我被你殺了?他一定會來救我的!”

林悉為之語塞,她對這位穿越女說的話一向一知半解,不太明白她到底在說什麽,聞言哀嘆一聲,認命似的扶額直沖出房門。

那時是二更時分,雨已經停了,月上中天,精華欲瀉,照得地下如積水空明。

月華明亮,星辰的光卻黯淡得很,夏夜流螢飛舞,空氣裏有月見草清微的香氣。

她繞了幾繞,不知不覺間走到酒館外,客店旁的草堆上,小狴鼾聲如雷,正沉沉睡着,瞧它夢中眉花眼笑的樣子,多半是夢到了香噴噴的燒雞。

林悉看着它愛憐地一笑,心道:“等明天到了日照城,我給你買幾只燒雞慢慢吃。”

放眼望去,南郊有三兩村莊,疏疏落落地點綴在萬頃碧野之中,偶有農家還未入睡,點了一盞油燈,微弱的燈光在夜色裏随風搖曳,仿佛光華黯淡的星子。

這情景,既非白晝,又不是月黑風高,非常适合幽會。

當然并不是只有林悉才有這種覺悟。

她遠遠就聽見有女子聲音凄然道:“我對你一片真情,你難道當真半點不知麽?我自問無論容貌武功,都不遜色于他人,為何你……你始終不肯正眼看我一眼?”

這聲音清脆冰冷,同時又帶着無比的渴切,仿佛重重冰雪之下壓着一座活火山,随時都要爆發一般。

林悉聽出這女子是冷豔逼人的水姑娘,心想莫不是她正在對着師叔表白?

她初次見到水容遙,便覺得這位姑娘對她師叔着實不一般,試問哪有姑娘會追着男子,硬要比武的?多半是以比武為幌子,想要接近她師叔罷了。

這水姑娘如此冷豔高傲,不料也掉入情網,掙脫不得,可見她師叔并不是白長了那麽一張容光絕世的臉,還是很有騙騙純真少女的資本的。

此刻忽聽水姑娘真情表白,林悉的八卦之魂陡然燃燒得旺盛,生怕被兩人發現,打攪了他們的興致,伏低了身子,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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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下兩個人相對而立,一個女子黑裳獵獵,月光照得她臉色蒼白,唯有額頭上一點朱砂殷紅似血,愈加多了幾分冷麗淩厲的味道。

另一人白衣如雪,瞧背影,身量纖長清婉,只這麽一個背影,也足以迷倒無數少女,天下地下,只此一家別無分號,果然是她的美人師叔。

這兩人都堪稱絕色,絕色遇上絕色,原本是一件賞心悅目的樂事,林悉伏在草叢裏饒有興致地看着,不知怎麽卻想起了黑白無常。

此刻白無常默不作聲,黑無常泫然欲泣,低聲道:“霄衡,我一直心高氣傲,又自恃武功了得,品貌出衆,不把天下男子放在眼裏,但自從那一年堯山初見,你一劍将我擊敗,我的心,從此就附在了你身上,我……我想方設法想接近你,遍天下地尋找你。你卻始終冷冰冰的,對我從來不會假以辭色,我……我這麽思慕你,只怕在你眼裏,只不過是一個笑話罷?”

白無常輕輕嘆了口氣,終于開口:“水姑娘,你的錯愛,在下很感激,怎會把你當成笑話看待?”

林悉聽得愣了愣,心想:“師叔這是要接受水姑娘情意的節奏?”她一向覺得師叔是高高在上的,就算要找個喜歡的姑娘,好歹也……也要……

她不知為何,心頭驀地一陣煩躁,咬定櫻唇,便想站起來離開,但此刻出現,不免大家都尴尬,只得強行忍住。

黑無常驚喜異常地望向他,盈盈眼波之中盡是不敢相信的神色,清脆的聲音也激動得沙啞起來:“你,你不讨厭我?我,我知道我時常糾纏你,你心裏不會很高興,可是我這樣喜歡你,連多看你幾眼,也歡喜得像要炸裂開來一般。”

她頓了一頓,鼓足半天的勇氣,終于大聲道:“霄衡,我喜歡你!”

林悉本來覺得,水容遙是個冷而彌豔的女子,性情高傲得不得了,就算喜歡上一個人,也該喜歡得別具一格才是,誰知她表白起來,也這麽毫無新意。相較下來,穿越女咋咋呼呼,變化百出的表白臺詞實在有趣得多。

在林悉眼裏,霄衡一直是個很特別的人。

他武功學得別致,初下昆侖已威震天下,從她師尊手裏硬生生分去半壁江湖,性格也別致,年紀輕輕卻清冷得萬年冰雪。

不曾想他連拒絕別人的思慕也拒絕得如此別致。

面對水容遙亮得驚人的渴切目光,他舉了另一個姑娘,說他愛慕那位姑娘已久,還請水姑娘見諒。

林悉耳音靈敏,聽得真切,這倒也沒什麽,通常情況下,男人拒絕女人的借口,多半就是已經心有他屬。

她沒想到的只不過是,這個他屬居然姓林名悉。

她清清楚楚地聽見霄衡用平正端嚴的語氣說道:“不瞞水姑娘說,在下心儀在下的師侄林悉已久,對她一往情深,心裏再也容不下別的姑娘了。”

她情不自禁地震了一震,心道:“師叔多半有病。”

霄衡此人,多半從未說過這些深情的言語,連說到“一往情深”之類的話時,語氣都是平平正正的沒有波瀾起伏。

她一聽就覺得,真是忒假了,她師叔美則美矣,在演技上真是個大大的草包,比起她多年來鍛煉得爐火純青的演技,他這番做作幼稚得令人大發一笑。

也不知道水容遙是關心則亂,還是生來就天真爛漫,居然信了他這番鬼話,急切道:“是那個一直跟在你身邊的小姑娘嗎?我見過她,她并沒有什麽了不起的地方,你,你為什麽喜歡她?”

霄衡考慮道:“這個,嗯……”

水容遙疑惑道:“難道你喜歡她的長相?我……不是我自視過高,我明明長得比她好。”

霄衡說得慢吞吞的:“你大約不知道,我不是個看外貌的。”

水容遙不等他說完,搶着道:“她會做飯麽?會琴棋書畫麽?她的武功很了不起麽?我的廚藝是跟着天下數一數二的名廚學的,琴棋書畫也是請了名家來教,至于武功,你已經是天下無敵啦,難道還在乎喜歡的女子武功高不高?再說,我的武功也不差勁,至少也不輸給她吧!”

林悉伏在草叢裏,聽她連珠炮似的将自己和她做對比,雖然明知道霄衡不過拿自己當一個擋桃花的靶子,但她這個靶子,當得何其無辜,還要被水容遙出言诋毀,忍不住有些不高興起來,想要抽身離開,卻怕自己動作稍大,立刻便會被師叔發覺,只得忍氣吞聲地藏身在草叢之中。

她對自己的武功一向定位得不太明确,她覺得,她算得上是個武學高手。只要屏氣凝神地躲在草叢裏,就肯定不會被發現。

所以一雙雪白緞面的錦靴停在她面前的時候,她還未反應過來,伸手推了一下那雙錦靴,頭頂上傳來忍俊不禁的笑意:“你還準備要躲多久?”

林悉愣了愣,擡起頭來,很無辜地望向聲音所發之處。

正看見她師叔居高臨下地看向她,那雙眼眸如初見時一般無二的明亮,卻又深不見底,仿佛秋水寒潭,裏面泛着幽幽淡淡的光,如今這雙眼裏微微帶着笑意,波光蕩漾,很有些千斛明珠覺未多的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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