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解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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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風在五中附近随便吃完了晚飯,推着車沿着夜市的路邊消食。他穿過逐漸熱鬧起來的夜市,走到了大馬路邊。馬路那邊的小巷子黑黢黢的,與重新安靜下來的五中只有一牆之隔。
宛風往巷子那頭望了望,好像不是死胡同。
他推着車過了馬路,突發奇想打算從這條巷子穿過去,在五中周圍繞一圈再回去。
吃撐了,消食。宛風想。
剛走了沒幾步,宛風借着巷子裏微弱的路燈光看見前面某個支巷口好像動靜不小,他定睛一看,似乎是三個人影圍成了一圈正在群毆什麽人,那個人已經被撂倒了,絲毫沒有任何還手之力地半跪在地上挨揍。
那些人怒火中燒,一邊動手嘴裏一邊吐着髒話:“我X你媽何骅枼,早看你不順眼了。就你清高,就你清高,日了,今天還來壞他媽老子的好事...”
宛風剛才還想哪個孫子這麽倒黴,聽到“何骅枼”的名字像條件反射似的,渾身的血液全都逆着往腦袋上沖。
他想也沒想,蹬上自行車就往正在動手的三個人身上沖過去。
背對着宛風的那人覺察到身後突如其來的敵意,迅速做出了反應側身閃向一邊。
宛風一個急剎,輪胎和地面生生摩擦出了一條印記,穩穩地停在了何骅枼的面前。
帶頭的那人剛才藏在陰影裏,此時上前了一步,宛風才看清他染了一頭飽和度偏低的黃毛。
那人朝宛風喊:“你誰啊你,別多管閑事!”
宛風看都沒看他一眼,聲音冷冷的:“你們柳輝教務主任馬上就過來。”
那三人看着他半信半疑。
但顯然,那個叫柳輝的名字起了作用,他們的腳步往巷口的方向撤退,嘴裏還逞強地放着狠話:“何骅枼你他媽給老子等着!”
宛風把自行車就地鎖在了牆根,上前蹲下查看何骅枼的情況。
何骅枼被踹的那只腿還跪在地上,宛風在他身後把人半擁着架了起來:“傷到哪了?”
“膝蓋窩被踢了一腳,”何骅枼捂着腹部倒吸了口氣,“肚子上也挨了一腳。”
宛風換到何骅枼的身邊,把他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扶在何骅枼腰上形成一個支點給他借力。
“試試還能走麽?”
何骅枼試着邁了一步,“嘶”了一聲:“好像不太行。”
宛風聞言從褲兜裏掏出手機叫了輛車。
沒兩分鐘司機打電話過來:“這個巷子開不進去啊,你要不往外走走吧?我就停在巷子口這裏!”
宛風挂了電話,把手機扔回褲兜,又脫下書包直接丢給何骅枼,繞到何骅枼面前貓着腰半蹲下去:“上來,我背你過去。”
何骅枼轉念一想司機都到巷口了,自己這個樣子走出去指不定要多久,宛風架着自己也比背自己輕松不了多少,索性不跟宛風矯情那麽多,利落地單腳跳上了宛風的背。
跳上來的重量比宛風預想之中輕了很多。他的手托着何骅枼的大腿往上用了用力,在昏暗的巷子裏向着巷口那片最亮的地方走去。
路燈那點微弱的燈光只能在地上勾勒出二人非常淺淡的身影。
但此時被投射在地上的輪廓,卻比他們二人任意一人,都要高大許多。
何骅枼趴在宛風背上,剛剛的周旋讓他體力有些不支,他說話時的氣息噴灑在宛風的發絲上:“這巷子又沒監控,又暗,你那車停那八成得讓人給你順了。”
“沒事,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宛風被何骅枼說話時吐出的熱氣弄得有點癢,微微側了側頭,“你怎麽招惹他們的啊。”
“晚飯時間睡了一覺睡過了,本來想翹了晚自習翻牆出來吃點飯直接回家呢,”何骅枼趴着的姿勢硌到了腹部的傷口,在宛風的背上稍微扭了扭,“結果跳下來就看着那群人欺負人一姑娘。我沒打算管這些亂七八糟的破事,結果那女的喊了我名字,還用那種眼神兒看着我,我特受不了,就沖動了。”
他解釋完又問宛風:“你怎麽跑我們學校這來了?還有你怎麽知道教務主任名字的啊?”
宛風擡頭看了看,離巷口沒多遠了,自己叫的那輛車也正停在路邊,步子又加快了些:“你周末落在我那一張小考卷,我今天下午提前放學就給你送來了,本來想進去給你呢,結果在門口大爺那沒能混進去,反而看見他那登記簿上寫着個教導主任的名兒。我剛才想起來了就尋思要麽試試,還真有用哈哈哈哈。”
話音落了宛風剛好走到車邊,他拉開後排的門讓何骅枼上了車,自己又繞到另一邊。
宛風讓司機路口一轉去了醫院,開了方子拿了藥,車才停在了合光巷口。
宛風架着何骅枼把自家門推開,往屋裏走。
何骅枼抗拒:“幹嘛,我直接回家就行,我一進去又得麻煩叔叔阿姨...”
宛風力氣本來就比何骅枼大一些,何骅枼受傷的位置又剛好在主要肌肉群根本用不上什麽力氣,稍微反抗一下宛風的強硬就跟蚍蜉撼大樹一樣,不痛不癢的。
“我爸媽一個出公差,一個辦私事,都不回來,甭緊張,”宛風把人托着放到客廳沙發坐下,“你不方便上樓就坐這湊活湊活吧。”
說完蹲地上開始翻剛買回來的藥袋子,從裏面拿出來活血化瘀的藥膏,擰開蓋子擠了點在手裏揉開了捂熱了,擡了擡下巴想把在沙發上正坐的舒服的何骅枼勾過來:“過來。”
“幹嘛,”何骅枼好不容易窩在沙發裏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難得肚子也不疼,腿也不疼,“現在零件不好使的是我,你不能稍微湊湊,過來點?”
宛風盯着嘴皮的何骅枼像見了鬼,搓着兩只手往何骅枼那邊靠了靠:“把你衣服推上去點。”
何骅枼看宛風手裏搓着藥,也沒矯情,直接把校服外套拉鏈拉開,卷着T恤的邊直接撩到了下巴颏。
何骅枼胸腹部的皮膚因常年藏在衣物下面的緣故,比胳膊的膚色白了一個號。胃的位置起了一大片淤青,暗紫暗紫的,在他的皮膚上像開了一朵妖冶而詭谲的花。
何骅枼維持着掀衣服的姿勢待了半天,也沒見宛風有什麽動作:“抹呀,幹嘛呢,冷。”
宛風“哦”了一聲回過神,把掌心的藥對準了何骅枼那片淤青按了下去,輕輕地打着圈地揉着。
何骅枼一天斷斷續續補了好幾頓覺經晚上這一圈折騰也扛不住開始犯困,宛風給他上完藥收拾的功夫轉頭一看何骅枼已經靠在沙發扶手上捂着胃睡着了。
“何骅枼,”何骅枼睡得正香被人拍了拍臉,睜眼看見宛風端了碗面站在茶幾前面,“起來吃點東西再睡。”
何骅枼揉揉眼睛,身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條毯子。扭頭看了一眼宛風家牆上的挂鐘,已經十點多了。
他一個鯉魚打挺從沙發上跳起來,扯到了胃部的傷口咧着嘴“嘶”了一聲:“十點多了都,我得回家了。”
宛風一手把人扶住,一手把碗遞給何骅枼:“剛我聽見隔壁你爸媽回去了,你這腿又不方便上樓,別回去了吧,在我家睡也一樣。”
何骅枼想了想似乎也有道理,自己這德行回去隔壁那個男人說不好不噓寒問暖還要冷嘲熱諷一通,運氣不好還得額外再挨一頓揍,糾結來糾結去,點點頭同意了。
何骅枼三下五除二吸溜完了那碗熱湯面,把碗遞還給宛風:“味道還行,比我手藝不差。”
宛風笑了笑,把碗放進了廚房,又上樓抱下來一床被子鋪在地上,起身把客廳的大燈關了。
何骅枼:“你怎麽睡這了?”
“陪你,”宛風的聲音從地上悠悠地飄上來,“反正你睡沙發,我睡的床,我也不虧。”
何骅枼撇撇嘴:“你那是地鋪。”
“那也算床,榻榻米,”宛風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擡頭往何骅枼的方向看去,“今天你們學校那仨混混,為什麽說你人緣不好啊?”
何骅枼沒說話,在黑暗中一片靜默,宛風只能聽到頭頂均勻而安靜的呼吸聲。
他以為自己問了一個被何骅枼抵觸的問題。等待了良久,終于輕輕地開口:“晚安。”
“如果你們學校有人埋頭讀書,努力學習的話,其他人會怎麽看他?”又是良久的一陣沉默後,何骅枼突然發聲問宛風。
“嗯?”宛風眼閉了很久也沒睡着,被何骅枼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摸不到頭腦,“鼓勵啊,支持啊,這種做法很符合我們學校的學風啊。沒人這麽做可能反而會被罵吧。”
“對吧,”何骅葉的聲音在一片黑暗裏有點落寞,“但在五中這種環境裏,你什麽都不做就考了個第一第二的,那可以,沒人找你麻煩,因為他們覺得你就那樣。但是但凡你稍微用功讀點書被人看見了,還恰好考得不錯,但偏偏又不是第一的話,就會有人跳出來,指着你的鼻子說你裝逼,說你爛耗子一只做什麽美夢。”
他的聲音沒有起伏地連續着:“有的人自己生在下水溝裏,就見不得有人爬出下水溝,就覺得大家都得和他一樣,一輩子呆在下水溝裏。而且人都會從衆吧,只要有一個人這麽說你了,就會有一群人都跟風這麽說,然後所有男生都孤立你,所有女生都因為你被男生孤立而不敢接近你。”
“你說是不是很神奇啊,宛風。”
宛風對何骅葉的話不知該作何反應。整個客廳重歸于一片寂靜,宛風卻睜着眼睛怎麽也睡不着。
“睡覺吧,”何骅葉的聲音像揉進了空氣裏似的飄在宛風的耳邊,“晚安。”
他輕輕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說一句。
如果我們中考順利,如果我們成為了同學,那我來當你的伴,從此你就不必再孤零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