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自尋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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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底考試很快都接踵而至。在接連到來的考試日程中許多學生叫苦不疊,自顧不暇,精神和腦力的雙重壓力下成績也像做了過山車一樣忽上忽下,時高時低。
何骅枼和宛風似乎進入了兩個極端的狀态。
何骅枼的班裏好像只有他在努力,而宛風的班裏又好像只有他不需要努力。
按宛風的成績來看即使他從現在開始放棄學習,也一定穩進一中無疑。反正摸底考試之後幾乎每個學校都開始進入了刷題沖刺的階段,他索性放棄了學校的晚自習,一到下午就準時回家吃晚飯做套卷。
摸底結束後的周末何骅枼正坐在書桌前整理錯題。自從學到了宛風的錯題整理方法,他第二天就買到了宛風同款的筆記本,連做的标簽顏色都保持一致。
兩個月的時間,宛風的筆記本依舊保持着幾乎一周只新增三四道題的速度,而他這本已經幾乎快要記滿了。
他懶得拿尺子比劃,正拿着黑色水性筆徒手往本子上畫物理的電路圖。突然感覺面前的牆體一震,随之傳來幾聲什麽東西在牆上輕叩的聲音,頻率越來越活潑,之前被何廣智砸掉牆皮的那一塊又開始往下唰唰地掉了幾撮灰。
何骅枼的手一抖,直線被他畫成了線圈。
他打開窗戶伸出腦袋朝隔壁大喊:“宛風你幹什麽呢?嫌我屋牆不夠禿?”
宛風就像在隔壁等着似的,聽見他的聲音也探出腦袋:“整理摸底呢?來我家弄呗,我從同學那搞了臺PS4,就借我玩兩天,你不試試?”
何骅枼着實心動,但看着好不容易有點起色的成績和越來越臨近的考試日期,強行按耐住了自己內心的沖動:“不玩。你以為人人跟你一樣呢,玩都能玩進一中?”
宛風笑了,手臂扶在窗框上:“行,那不玩。那你過來整理呗,你可以一邊整理,我一邊幫你輔導,事半功倍。”
見何骅枼好像還是有點猶豫,宛風又補充說:“你爸媽周末肯定沒在家吧,來呗。不就提前幾個小時麽,在你家在我家學不一樣?”
何骅枼琢磨了一下,關上卧室窗戶,收拾好書本去了。
畢竟自家這牆也經不起宛風再咣咣多砸幾次。
何骅枼坐在宛風的書桌前繼續整理剛才那幾道電路題,宛風坐在一邊的地毯上打游戲。
何骅枼納悶:“我說你叫我過來就是讓我看你打游戲的?”
宛風看了何骅枼一眼,又看了看PS4,試探地問他:“真不玩?”
何骅枼白了他一眼,語氣無比堅決:“不玩。”
宛風以實物誘惑何骅枼的計劃被粉碎,把游戲手柄扔在了一邊,一本正經地問何骅枼:“你為什麽一定要考一中?”
宛風雖然答應了何骅枼的補習請求,兩個人也形成默契按部就班地一起補習了兩個月的時間,可他一直都沒有真正揣摩明白何骅枼非要挑戰自己考一中的決心來源于什麽。
何骅枼埋着頭在本子上寫着東西,頭也沒擡。
聲音從他和桌子之間形成的狹小空間裏擠出來,聽上去有些悶悶的:“就我這水平,只有考上一中,才能保證肯定有大學上。”
“我得上大學啊,”他說,“考一個遠一點的大學,越遠越好。”
宛風在何骅枼的話裏捉出一些信息,話幾乎是未經思考地就脫了嘴:“要脫離你那個原生家庭,也不是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
他的本意是沒有必要在中考這個節點上就把自己搞得這麽累,現在就把一根線繃得這麽緊,到了高考非得繃斷不可。
“宛風,有些人從生下來就已經有別人永遠都追不上的差距了,”何骅枼的筆尖一頓,像是卡住了一樣寫不動了,“我不是想靠上大學這種形式去逃避什麽,而是我只要能離開了,就不會再回來了。”
“我又很害怕,像我這種沒有什麽一技之長的人,如果真的連學都沒上多久就走了,我可能連怎麽養活自己都要摸索上很久。”
“所以我只能這麽選擇,如果運氣夠好,如果上天也願意眷顧我一下,讓我也走一走,看上去輕松一點、也光鮮一點的出路。”
說完筆尖又恢複了順滑,在本子上奮筆疾書起來。
宛風聽完何骅枼的這番話陷入了沉默。
他從很小的時候,見到何骅枼的第一眼就看出來這個小孩和同齡人不一樣。但直到今天,宛風似乎又對何骅枼有了更新一點的認知。
對于一個還沒有成年的學生來說,不同的人對同樣一個事物的能有不同的認知水平,來源于他所受教育的環境。
宛風正在接受着幾乎是全市最優秀的教育,按理說也應該具有初中生裏最開闊的視野和眼界。
可他此時卻覺得自己的思想境界好像比何骅枼稍稍低了那麽一點。這無關不同學校的教育水平,而是人的思想根源就有所不同。
何骅枼就像生在懸崖底的藤蔓,雖然年紀尚淺,卻已經有了一種向着崖頂掙紮着攀爬的狠勁。
宛風雙手一撐從地上起來,出門拖了把椅子進屋,坐在了何骅枼的身邊:“行,我陪你。”
何骅枼仍然保持着低頭寫題的姿勢,胳膊底下壓着的成績單卻突然被宛風抽走了。
宛風用手指着一科一科地對過去,最後落在了何骅枼的總分上,面露喜色:“542分了,可以啊。這分在你們學校能排第一了吧?”
“第二,”何骅枼聲音淡淡的,“第一是教師子弟,腦子也好使。”
哦,這意思是人家就算在學校那些人面前不刻意用功,回家也有小竈可以開。
身為教師子弟,在學校又不怎麽學習,卻在全市的聯考每次都能拿到第一名,在家有沒有偷偷用功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
但總有些人就是喜歡掩耳盜鈴自欺欺人,只要你不在他眼皮子底下用功,他就默認你是天賦異禀,哪怕你成績再好也不會被冷眼相對。
“狗東西們。”
“什麽?”何骅枼停下筆歪着腦袋問宛風,“你剛才說的什麽?我沒聽清。”
“沒有,我沒說話,你聽錯了吧,”宛風擺擺手矢口否認,話鋒轉了轉,“那全市排名怎麽樣?補習有點用沒?”
“當然,”何骅枼右手夾着筆托在腮幫子上,歪着頭看着宛風,半天沒有說話制造着懸念,“但是也沒有太好...”
“那是多少?”宛風作為“教師”的角色,總是急不可待地想要驗收自己的教學成果。
“四千多吧。”
“卧槽!”宛風人如其聲,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眼裏冒着精光,“真的假的?你他媽這是質的飛躍啊!”
何骅枼難得笑了笑:“真的,沒騙你。”
宛風掰着手指算了算:“那一模三千,二模兩千,一點五模一千,一模前五百,等到中考就至少能前三百了吧,那你靠考的也能進一中了。”
何骅枼:“做夢呢你。”
要純靠中考成績往一中裏沖,考不上600都不要想。再碰巧趕上學神多的年份,六百一二十分可能都得擦着邊兒過。
何骅枼對自己的情況做了個預判,現在前半部分的基礎題他會做的基本都能做對,再想提分就只能從大題入手了。
到中考的時間他頂多把前三道大題搞定,最後一道壓軸無論哪一科都絕對來不及。
這樣的話他的分數上限最多只能到570、580的樣子。
宛風往他身邊湊了湊:“我說你行你肯定行。”
“哎,不然這樣吧,”他胳膊肘頂了頂一邊的何骅枼,“臨考前這段時間要不你也別上晚自習了呗,我們學校的試卷發下來我幫你複印一份,別做你們學校的題了。”
何骅枼想他哪做得來一中的沖刺題,正要推脫,宛風緊接着又說了一句:“你們學校發的那些根本起不到強化的作用,全都是跟課本習題一樣難度的基礎題。你基礎掌握得不錯,該多練練拔高題了。”
何骅枼轉了轉眼珠,反正他橫豎也不喜歡學校的複習環境,幹脆答應了下來:“複印錢我可不出啊。”
宛風應得爽快:“行,當我請你做題了。”
估計沒一個初三學生會喜歡這句話。
何骅枼甘之如饴。
有了約定後宛風每天按時放了學逃晚自習的路上的心情都愉悅了起來,哼着小曲在巷口等何骅枼。
此時路上穿校服的大多都是低年級放學的學生,何骅枼單肩背着書包,雙手插着兜出現在遠處的人行道上,在一群稍顯稚嫩的面龐裏,冷峻的氣息讓他有了更加成熟的辨識度。
他不緊不慢地走到宛風面前:“你怎麽這麽高興?”
宛風嘴角往上一勾,擡腳往巷子裏拐:“你管我。走,回家做卷子去。”
何骅枼每天在宛風家做完卷子複完盤就趕在宛令山和耿珏到家前回家,比正常放學到家稍微晚個半個來小時幾十分鐘。何廣智和汪美娜平時就沒過多關注過何骅枼,自然也沒多過問什麽。
仿佛何骅枼不是他們親生的兒子,而是一個不用交租的房客。
何骅枼自嘲地笑了笑,還行,比交租的房客強點。
在所有人都叫苦不疊壓力重重的沖刺階段,何骅枼跟着宛風一起學習的日子反而過得輕松了起來。
宛風家住在國外的“親戚”好像也知道他臨近考試,特別關照他似的,開始往他家裏不遠萬裏地寄來各種昂貴的高端零食。
什麽進口巧克力、進口曲奇,甚至國內超市的進口區買都買不到的零食,何骅枼見都沒見過,更別說知道什麽味道了。
每次都是一套卷子做完,宛風幫他訂正講解之前,就會去樓下抱來滿滿一捧這樣的小零嘴在他面前攤開。
何骅枼腮幫子吃得鼓鼓囊囊:“你哪來的這麽多好吃的?”
宛風滿臉不在乎:“國外親戚送的。”
哦,沒花錢,何骅枼想,那就随便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