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捉迷藏
光屏久久沒再動靜, 瘦長怪物緩緩放下了手裏的小女仆。
小女仆一落地，感激地看了池念和姜息一眼，随即馬上踉跄着跑遠了幾步，站回一排女仆裏。
草坪上又跑上來兩排男仆, 等着瘦長怪物重新躺回棺材裏後, 費力地把棺材板重新了蓋回去，又将散落的繩子往上頭纏好。
中途發現好像少了根繩子, 但找不到丢到了哪兒, 只能先将就着纏了纏，随後排好隊形，背着繩子拖起棺材離開了草坪。
池念轉身往古堡裏走, 等走到古堡門前，另一側一直關着門的紅色古堡開了門。
【請猩紅小姐與仆從入住猩紅古堡。】
這意思是兩方人要分開住了。
擡眼看過去，在白色城堡的旁邊，紅色古堡的外牆是詭異的豔麗色澤，縱然在黑夜裏依然殷紅得晃眼, 像是被潑了滿牆鮮血。而洞開的大門內是一片漆黑, 讓人不由懷疑那一眼望不進的黑暗裏頭是否會藏着些什麽可怕的東西。
舒暖只看着就覺得背後發涼, 但轉眼一看發現池念一早悠悠轉了個方向, 已經一腳踏進了門裏。
姜息跟在後頭，也面無表情地幾步跨入。
兩個人剛剛進去, 身後的大門便轟然關上。
看不出古堡內究竟是什麽模樣。
主要是太黑了。
池念摸索着走到桌邊，打算找到燭火點燃。
在桌子盡頭摸到了一個小燭臺。
“姜老師, 有火……嗎？”
Advertisement
話頓了一下。
聽出池念話裏的停頓, 姜息問：“怎麽？”
池念說：“有東西。”
剛剛那一瞬間, 她指尖方向起了一陣涼風，像是什麽東西迅速溜了過去。
姜息正站在一處木櫃旁邊, 聞言側過了身，朝着池念的方向擡起手。指間的打火機響了一聲，黑暗中燃起一星火光。
火光範圍不大，但足夠映亮池念身周，那邊只有一個木桌，以及站在桌邊拿着燭臺的池念。
池念拿着燭臺走近，湊着姜息的火把燭臺點亮。
黑暗的大廳終于亮起了一小片區域，池念拿着燭臺轉過身，打算再找幾個點燃。才轉了身，地板上傳來一陣骨碌碌的聲響。
有什麽東西滾了出來。
池念往前送了送燭臺照過去
是一枚國際象棋的棋子。但棋子的底盤卻不是木頭或塑料之類的材料。
是個被壓扁了的眼球。
仔細看，會發現那眼球上還挂着幾段血絲，血污一路蔓延到馬頭棋子上，透露着眼球主人令人悚然的遭遇。
燭光落在棋子上，卻毫無停留地馬上偏轉，直接朝着棋子滾過來的角落照過去，照亮了一個穿背帶褲和短袖襯衣的小男孩。
好像沒料到會這麽快被發現，小男孩愣怔了一下，随即馬上朝兩人露出了笑容。
那是個身形瘦小的男孩子，色彩濃重的黑眼圈重得蓋了半張瘦到棱角突出的臉。
高高的顴骨上抹着兩團紅，一笑起來，殷紅的嘴皮子往旁咧開，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以及兩顆尖銳的獠牙。
牙看着像是人牙。
……
只有牙像是人牙。
因為小男孩的脖子，腦袋，以及露出來的手臂，通通都是木頭的。
面朝着池念，木偶男孩發出了機械的聲音：“來陪我玩……？”
沒等話說完，闖關者卻把燭光收了回去。
打了個哈欠，池念擡手将燭火照向樓梯的方向，“二樓應該有睡覺的房間吧？”
“？”
木偶男孩頓了頓，扭頭看向另一位闖關者，清了清嗓子，“來陪……”
姜息點了下頭，擡步往臺階走，“嗯。”
“……？”
光屏忍無可忍地彈出來。
【猩紅小姐是惡魔最卑劣的仆從，夜晚需陪伴于惡魔的左右。】
【陪小主人玩耍是猩紅小姐與仆從的職責。】
【身為猩紅小姐與仆從，絕對不能拒絕小主人的玩耍邀約。】
【需玩耍到小主人滿意為止。】
終于停下了腳步，池念回頭看向角落裏紅臉蛋憋得更紅的木偶男孩，“想玩兒什麽啊？”
語調散漫，但透着突破天際的不耐煩。
“……”
木偶男孩默了默，開口道：“捉迷藏。”
“誰捉誰？”
“你們捉我。”
“範圍是哪兒？”
“就在這座古堡裏。”
“數幾個數？”
還從沒被闖關者這樣追問過，木偶男孩逐漸有些局促，機械音有些跟不上，急得磕絆，“數，數十個。”
“用不用遮着眼？”
“都，都行……”
問完了話，池念背過身去，幾步走到了一處牆角：“十，九，八，七。”
這就開始數了。
木偶小男孩一愣，又看向姜息，發現人也早就垂了眼，壓根沒再看他，俨然是也進入了倒數狀态。
“……”
直聽着倒數越來越快，木偶男孩收回眼神，馬上擡起了腳。
卻也才擡了一下，就瞪大了眼，難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腳踝。
那裏綁了根繩子，以獨特的結扣成了環，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套上來的，且随着他擡的那下腳，原本松垮的繩圈倏地收緊了，緊緊箍在了他的木頭腳踝上。
“……”
木偶男孩回過頭，順着繃緊的繩子看向手握繩子的人，再對上人轉過來的臉。
上頭漾着笑，小小的梨渦清淺溫柔，漂亮得單純無害，滿意且悠然地道：“好了，找到你了。”
“……？？？”
“這，這不算數！”
池念問：“怎麽不算數？倒數結束了，你也被找到了。”
“這樣，這樣根本不好玩！”木偶男孩簡直被氣得跳腳，“再來一次，這次換我來抓！”
“行吧。”池念朝着木偶男孩彎下腰，一副縱容淘氣小孩的語氣，又問，“限時多少？”
“多久抓不到算游戲結束？”
木偶男孩說：“一分鐘。”
根本不用一分鐘，這古堡的每一個地方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不論闖關者躲到哪裏，它都能瞬間發現。
到時候只要被它抓到了，就必須接受它的游戲懲罰。
木偶男孩氣呼呼地看了眼自己腳踝上的繩子，這樣狂妄的闖關者，它一定要讓對方吃點大苦頭……
“？”
木偶低下頭，看向自己身上多出來的繩索扣。
池念扯着木偶走到樓梯邊，把木偶捆在結實的樓梯把手上。
木偶男孩擡起頭，臉上的難以置信已經徹底變成了震驚。
但只震驚了一秒，所有表情就失去了鏡頭。
姜息站在一旁，面無表情地把手裏的沙發套套在木偶頭上，厚實的布料一蓋下來，把視野擋了個幹幹淨淨。
“開始數吧。”
……
開 始 數吧。
好特麽個開始數吧！
這還玩個鬼啊！
木偶男孩憤怒地掙紮起來，“松開我！你們這麽做，我是不可能滿意的！”
頭頂的布料被扯了下來，木偶男孩死死瞪向池念和姜息，過了幾秒鐘，聽到池念說：“仔細看看，我覺得你這小臉蛋上少些東西。”
“？”
“樣式太簡單了。”手腕翻轉了一下，不知道從哪裏抽出一把小匕首，池念将匕首鋒利的刃在空氣中晃了晃，帶起一節銀光，“應該刻一點小花紋，會可愛很多。”
“……”
木偶男孩咽了口口水，“你，你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怕……”
話到一半，木偶驚恐地看向一旁沒怎麽開過口的銀發女人。
姜息朝前探出了手，修長的指骨夾着個打火機，明烈的火舌眼看已經舔到了木偶的鼻尖。
幾秒鐘後，木偶男孩默默收回鬥雞眼，木質的眼眶裏居然隐約有些濕潤，一張木頭臉上頭一次出現了麻木的表情。
說：“……我玩夠了。”
“玩夠了？”随着姜息慢悠悠收手的動作，池念彎眸笑笑，“那你也玩得滿意啦？”
頂着個焦黑的鼻尖，木偶麻木道：“……滿意了。”
池念卻沒放過它，扯着繩子靜靜等了一會兒。
半晌，光屏姍姍來遲。
【恭喜二位完成】
【陪小主人玩耍的任務。】
等光屏落下，池念彎腰替木偶松開繩索，“晚安小朋友。”
木偶默默看她和姜息一眼，迅速撿起了先前滾在地上的棋子，頭也不回地跑進了黑暗裏。
·
紅色古堡裏的構造跟她們之前住的白色古堡差不多，有許多房間，但都鎖着門。
在三樓找到一間能推開門的，池念往旁讓了一步，像是讓姜息住的意思。等姜息走了進去，卻又直接跟了進去，在裏頭關上了房門。
姜息回頭看她，“其他房間不讓你住？”
池念作勢回身擰了擰門把手，“跟之前一樣，已經鎖住啦。”
姜息靜靜看她幾秒，然後伸手過去，輕輕一擰，推開了據說已經鎖住的門。
池念面不改色地把門關回來，“我困了嘛，懶得再找房間了。”
姜息繞過她，“你留在這兒。”
但才要推門，衣角被人拉住。
“姜老師，我想睡覺。”
“但是不知道睡着之後有沒有什麽問題。”
後背被池念用手指輕輕戳了戳，“幫我守一會兒，行不行？”
都是借口。
姜息回頭看池念，漆黑的眸子裏好像寫滿了“麻煩”，但手上推門的動作收了回來。
這一晚已經斷斷續續折騰到天将明，池念又一次鑽進了被窩。
房間裏只有一張大床，但尺寸很足，姜息坐在另一側，轉頭看着窗外開始緩緩褪色的夜空。
池念從另一側躺上來，過了會兒卻磨蹭着朝她湊過來，把一只手從被子底下鑽出來，握住姜息搭在床邊的手。
在姜息把手抽走之前開口保證：“我這次肯定會睡的很穩，絕對不多打擾姜老師。”
沒等姜息回答，已經迅速閉上了眼。
沒有了擾人的渴意，池念照例入睡得很快。
确實睡得很安穩，一動不動地蜷着身子，呼吸清淺。只是探在被子外頭的那只手，原本就發涼的指尖逐漸越來越涼。
姜息垂眼看過去，窗外漸起的晨光悄悄逸入，正灑在池念熟睡的側臉上，将少女雪色的臉潤出柔軟的淺金。
整個人是朝着她側身蜷縮的姿勢。沒有安全感，依賴性十足。
視線掃向池念放在她掌心的那只手。
池念的手她已經“被迫”握過很多次。在各種場合，借着各種理由。
這算是最安靜的一回。
其實只消輕輕擡一下手，就能輕易抽離開那份冰涼。
但已經過了很久，姜息始終沒動。
仔細去想的話，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對熱愛逾越的闖關者一早沒有那麽抵觸。
或者……有真的抵觸過嗎？
斂了斂眉，姜息仔細看向池念。
不過是相處了很短的日子，一起經歷過的事情卻開始變得豐厚。
或許因為實在是已經過了太久，太久沒有人像這樣跟在她身邊，并肩前行，表露依賴，好像不論如何都不會離開。
所以才會這樣。
不自覺地開始接納，看重。
甚至是……不自覺地心生珍惜。
過了幾秒，姜息微微收緊了指骨，把池念纖細的指尖收進了溫熱的掌心。
·
天色是灰蒙蒙，一望無際的陰雲壓在頭頂。
似乎是常常會落雨的節日。
而後确實開始下雨。
起初是一絲絲的小雨，随後開始變大。
“那家的孩子今兒回來沒？”
“沒有吧。”
“不孝！真是的，也不想想要不是她，她爸媽能出事兒？”
“哼，都說小孩兒聰明了好，要我說可不是，聰明過頭了那還叫小孩兒？就是個小妖精！”
“怎麽說？”
“就說當初她爸那事兒，她媽都壓根沒發現，一家人和和睦睦多好啊？要不是她個小妖精跟着她爸發現了捅給她媽，至于後頭鬧成那樣？”
“那事兒一開始不也是她爸的錯嘛，守着那麽好的老婆還非要偷腥。再說，那麽小的孩子懂什麽，也是巧合吧？”
“巧什麽合，她不是那什麽智商數特別高嗎？要我說，那就是不正常！你想想她在咱們這兒的時候，打小就不是正常孩子。”
“也是，确實是挺不一樣的。”
“我要是她爸媽，我下地獄都不甘心，要恨這小妖精當初多嘴！”
“哎，話也不能這麽說……”
“不說別人了，你今年打算給爹燒多少？”
撐開了一把雨傘，加速奔走在愈來愈大的雨裏，四周是看不清臉的匆忙行人，一切景物都被染上層陰霾色調。
不知道走了多久。
直到逃一樣奔出小路後，一眼撞見等在前方路口的高挑身影。
有什麽色彩倏然亮起來，以那人為中心，鋪天蓋地的染過了整個陰雨天。
“這麽快？”
“嗯。”
聽出她應的含糊，對方卻沒有追問，只說：“需要我陪你再去一趟麽？”
她迅速搖了頭，“我想回去。”
場景變化，大概是到了車內，開着暖氣，熱意融融。
對方探過手按在她的手上，揉了揉泛白又冰涼的指骨，“怎麽總是這麽涼？”
聽不清對方模糊的聲音，但清晰地聽到自己明明忍不住地牙齒打顫卻還故作輕快的回答：“我手指頭太長，血液流不到指頭尖。”
對方沒接話，只靜靜張開修長的指骨，将她發涼的手包裹進去，輕輕收緊了暖着。
過了很久。
“小念。”
那個人說：“在我面前，是可以哭的。”
·
睜開眼的時候，窗外已經大亮。
眼角有些濕潤，帶着夢裏未落下的情緒。
夢裏滲透渾身的涼仿佛還沒有散去，池念空洞地睜着眼，過了半晌，才看向四周。
最先捕捉到的是倚坐在床頭的姜息，銀色長發散落着掩了半張眉眼明晰的側臉，正睡着。
然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那只探到被子外頭的手正被姜息好好握着。
盯着怔了幾秒，池念閉上眼，把頭往姜息那一側蹭了蹭。
窗外的暖陽絲縷入窗，将融融碎金映在屋內。而指尖被溫熱的掌心緊緊包裹住，暖得發溫，将骨子裏那點寒意一點點驅逐了出去。
--------------------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好夢
明天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