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失控

窗外是銀月當空, 在薄厚雲層間緩緩穿行。屋內白燭搖曳,映在少女殷紅的眸子裏,像團漂亮焰火。

池念吞咽了一下,用舌尖舔了舔兩側逐漸鋒利的獠牙, “姜老師, 我又開始覺得渴了。”

姜息動作微頓,沒接她的話, 但在沙發上坐下, 冷聲道:“動作快點。”

房間的沙發尺寸不大,有些矮。池念俯身過去,單腿跪在沙發邊上, 依然覺得有些拘束,幹脆拉着姜息起來,抵在一旁的牆上。

動作逐漸失了分寸,眸裏的紅也愈來愈深。

姜息全程沒有反抗,由着池念動作, 等被按在牆上的時候, 身後有個小型置物架, 恰好膈在腰上, 磨得發疼。

下意識皺了下眉,姜息伸手抵住身後的置物架, 但沒開口說什麽,只側過頭去, 等着池念繼續。

已經有些混亂的動作卻頓了頓, 池念把姜息往前拉了半步, 将頭埋進她肩窩裏,輕輕嗅了嗅。

好像是情緒失控的小動物, 要靠着熟悉的氣味獲得安撫。

這樣的姿勢,明顯是有些過分親密到了沒有必要。

姜息擡手想要制止,池念的手卻先一步從她腰側繞了過去,輕輕揉了揉她被置物架磕到的後腰,埋着頭的聲音發悶地啞,“能不能去床.上?”

掌心繞着被置物架膈到的皮膚打着圈,出口的話跟平日一樣緩緩拖着散漫的尾調,似乎問得很平靜。

但仔細聽聽,尾音已經控制不住地有點抖。

原本打算把人推開的動作停了下來,想到上回池念咬破自己舌頭的事,姜息伸手去掐住池念的下巴,指尖撚了撚,迫使池念松開了企圖咬自己舌尖的牙齒。

深夜,兩人獨處,被問“能不能去床.上”這樣的問題,旖旎氣息呼之欲出。

多少有些不應該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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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被掐在指尖的皮膚柔嫩溫軟,眼前卷翹的眼睫輕輕扇了扇,紅得灼人的眸子沒有一絲攻擊性,只透出一份澄明的渴求,乖巧又委屈。

姜息松開池念的下巴,“別咬自己。”然後又補了一句,“我不希望被咬的同時傷口還要被你的血污染。”

話說得鋒利,池念乖乖聽了,臉上卻沒有半點窘迫或者不悅,似乎聽話的同時已經自動把後半句屏蔽,只張開嘴給姜息看,“知道啦,不咬。”

姜息轉身走到床邊,把從耳側垂落的碎發從頸間掃到肩後,“別磨蹭。”

池念的動作來得比想象中更急切一點。

但卻沒直接下口,伸出指尖摩挲了一下姜息頸側的皮膚。

之前這裏被留下了細小的牙印,但由于惡靈的恢複能力,很快便徹底消失了。

溫熱的皮膚被微涼指尖的觸碰上,來回蹭過去的感覺有些癢,姜息握住池念的手腕,“說了別磨……”

最後一個字戛然而止,連帶着呼吸都瞬間一窒。

獠牙開始刺入。

池念弓着柔軟的脊背,纖長的腿分跪在姜息腰側,像只制服了獵物的小獸。

許久之後,池念擡起頭,眼底的紅漸漸消散。

姜息坐起身,整了整被扯亂的領口,頸側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愈合。

但下一秒,漆黑的瞳孔突然開始泛紅。

池念先發現了,“姜老師。”

“……你覺得渴嗎?”

沒等回答,面前彈出光屏

[請猩紅小姐前往古堡大廳,完成今日陪玩任務。猩紅仆從無需前往。]

姜息側過臉,借着床頭的小鏡子看清了自己變化的瞳色。

[友情提示:和猩紅小姐一樣,猩紅仆從也需要每日進食,才能保證生存所需的活力。]

收回視線,姜息面色平靜地站起身,“走吧。”

池念擡頭看她,“嗯?”

姜息皺了下眉,“去看看今天要玩什麽。”

意思是要跟池念一起去大廳。

她不提進食的事,池念眨了下眼,也沒再說什麽,起身和姜息一起出了門。

池念下到一樓大廳的時候,木偶男孩已經等在樓梯口。

只是一張木頭臉上臉色麻木到自閉,跟昨晚出場時的模樣大相徑庭。

池念手裏拿着照路用的燭臺,步伐散漫地走到了木偶男孩跟前問:“想玩什麽?”

木偶男孩默默後退了半步,離池念手裏的燭臺遠了一些。

才在安全距離裏開口:“今天……我想玩五子棋。”

說着,木偶男孩擡手指向大廳中央的桌面,那裏已經放好了一個五子棋棋盤。

但沒有棋子。

“棋子弄丢在了古堡裏,請先找出……”

講到一半的規則被池念打斷,“誰丢的?”

木偶男孩下意識回答:“……我。”

“丢在哪裏了?”

“丢……”

終于反應過來,木偶男孩及時止住話,改口道:“你自己找!”

自己找是不可能的。

但木偶男孩早有防範,一溜煙遠離了池念的攻擊範圍,“如果天亮了還找不到棋子,沒能陪我玩,你就完蛋了!而且休想我告訴你,你這回可抓不到……”

話音一頓,木偶男孩停下動作,感受到一只手靜靜扣在了自己後腦上。

眼前滑落了一縷銀發,同時聽見身後帶冰碴的聲音冷冷道:“丢在了哪兒。”

“……”

熟悉的燭火再次怼到了鼻尖,木偶男孩撇了下嘴,幾乎有點帶哭音地,“三樓,第三間房。”

木偶男孩被一路帶上了三樓。

第三間房是那些打不開的房間的其中一間。

池念拍了拍木偶男孩的肩膀,“勞煩開個門。”

木偶男孩說:“你自己敲就行。”

說完後腦就被怼了一把,聽見女人含霜的嗓音,“開。”

“……”

木偶男孩忍着淚花從口袋裏摸出一排鑰匙,将其中一個插進了鑰匙孔。

門應聲而來。

沒發生任何事。

站在走廊看進去,屋內陳設跟她們所住的房間差不多,非常正常。

姜息擡手把木偶男孩推了進去,“找出來丢在了哪兒。”

“……”

這意思是丁點不打算費力氣了。

木偶男孩沒再說什麽,看起來非常乖巧的進了門,先趴在地上從衣櫃下找到了兩顆棋子,随後又打開了衣櫃,爬進去繼續尋找。

在木偶男孩完全爬進衣櫃之後,身後的屋門卻突然自動關上了。

姜息反應地很迅速,但也只來得及抓到木偶衣角的一截布料,木偶男孩則一瞬消失在了衣櫃裏。

而同一瞬間,房間裏開始了某種變化。

池念擡頭看過去,發現以房間頂端的吊燈為起點,整個房間的白牆開始逐漸被殷紅占領。

像是有過多的鮮血從天花板上方逐漸滲透了下來。

本來就浸在暗色裏的房間顯得更加詭異,直到池念手裏的燭火倏然滅了,房間裏傳來了一陣嘁嘁喳喳的呢喃。

“心,心……新鮮的心……”

那聲音似乎是從頭頂上傳來的,而随着聲音的增多,一個個模糊的影子從天花板洇開的血色裏鑽了出來。

一團團影子迅速纏繞過來,把房間裏的兩個人繞在中央,随即卻又道:“碰不了,碰不了,心,心……”

“不能走,碰不了也不能走……”

“留下,沒有心,就留下,留下……”

池念走出幾步,想要查看房門還能不能打開,但眼前的景物一糊,直接連有門的那堵牆都消失了。

眼看就要困在這奇怪的房間裏,池念突然說:“誰說沒有心?”

她伸手拿了個東西出來,将小盒子從布袋裏掏出來,慢條斯理地打開。

一顆心髒出現在黑暗裏。閃爍着紅光的薔薇花蕾緊緊閉合着,一層層荊棘叢纏繞在上頭,映亮了一小片區域,将雪色的指尖潤出紅潤。

整個房間倏然靜了下去。随後又炸開一陣感慨:

“心,心!”

“這是……什麽心?”

“漂亮,漂亮……好漂亮!”

“想擁有,想要這顆心!”

但在黑影們湊更近些看清楚之前,咔噠一聲,盒子蓋扣了回去,一切重歸黑暗。池念問:“你們是誰?”

一衆黑影緊緊圍繞着池念,姜息擡步走到池念身側,替她照看了後背的死角。

黑影們紛紛嘟囔道:“是誰,是誰,我們是誰?”

企圖把問話糊弄過去,

但池念舉起了小盒子,作勢要将盒子摔在地上,“各位,我這顆心漂亮是漂亮,但可不怎麽結實。”

“別摔,別摔!”

“回答,回答她!”

“……”

“跟你一樣!”

是指曾經跟她們一樣都是闖關者。

池念問:“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心,因為沒有心了……”

“心被拿走了,沒有辦法再離開……”

池念又問:“被誰拿走了?”

“主人。”

“主人為什麽要這麽多心?”

“煉造……造一顆獨一無二的心……”

“活,為了讓……活起來……”

“讓什麽活起來?”

這回黑影們沒直接回答,只說:“在隔壁房間……”

看來隔壁房間裏有什麽東西。

池念說:“帶我們去看看。”

黑影們沉默了一陣子,半晌後,右側的牆面上出現了一塊黑洞。

池念和姜息從那處融開的黑洞裏過去,進到了隔壁的房間。

這房間的牆板還是正常的顏色,窗戶拉的很嚴實,但屋內留着正在燃燒的白燭,淺淡光線隐約映亮了屋內的模樣。

跟其他房間相比,這間房額外地空,沒有床,沒有衣櫃。唯有一些置物架,以及房間中央的一把椅子,椅子上頭坐了一個木偶。

那是一個非常美麗的木偶。

乍一看跟木偶男孩做工相像,仔細看去卻又精致了太多太多。

木偶女人端坐在紅皮椅子上,雙手搭在膝上,正捧着一個大大的玻璃罐。她的木質眼皮往下垂落,長長的眼睫毛美麗得逼真。

她的皮膚并不是普通的黃木色,而是一種很淺的色彩,跟人類的皮膚色彩非常像。

這樣一個木偶女人,精致又美麗,簡直栩栩如生。似乎只差最後的點睛之筆,就能徹底活過來。

或者說

只差一顆心。

但不能是一顆普通的心。

池念視線下移,仔細看向木偶女人手上捧着的玻璃罐子。

那罐子裏頭擠滿了碎肉,像用來泡藥酒的物件一樣層層疊疊擠在一起,讓人一時分辨不出是什麽。

但只要仔細觀察那些血管的走向,以及關卡內的種種要求,便又很容易猜測到。

都是心,以及心的一部分。

眼前彈出了光屏。

[發現主要線索:主人摯愛的木偶。]

門外的走廊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房門被推開,木偶男孩站在門口,一臉驚惶與憤怒:“是誰允許你們進到這個房間!”

一衆被漂亮心髒沖昏了頭的黑影紛紛褪去,而池念毫無遲疑地閃身過去,擡手卡住男孩的肩膀,幾步奔出了門。

姜息緊跟在後頭,不等她上手,木偶男孩已經迅速喊道:“滿意了,滿意了,我滿意了!”

但并沒有光屏彈出來。

姜息道:“把棋子找出來,下棋。”

幾分鐘後,偶男孩“如願以償”地連輸三局,面目麻木地朝着對面的池念開口道:“我盡興了,我滿意了。”

毫無靈魂,盡是疲憊。

光屏彈出,反複閃了幾下,不情願似的顯出兩行

[今晚陪玩任務]

[已完成。]

·

鐘表上的時間指向淩晨近四點,池念進門後先打了個哈欠,直奔床的方向,又停住腳步,回頭看向身後的姜息。

漆黑的眸子依然是殷紅一片。

仔細看了看姜息的神情,池念問:“姜老師,是不是很渴?”

姜息擡眸看她,殷紅的眸子搭配上冰冷的神情,攻擊性十足,但面色依舊是非常平靜。

池念擡手解了一顆睡衣領口最上方的扣子,将衣領往一旁扯了扯,露出一片雪色,“要不要嘗一嘗?”

姜息沒回答。

安靜的沉默在房間裏蔓延,池念眨了下眼,正要放棄地松開衣領,手腕卻突地被扣緊。

整個人被姜息壓進了柔軟的被褥。

短暫的意外後,池念擡手撐住姜息的腰,彎眸笑了笑,“姜老師,做好心理準備了嗎?一會兒要是發現很難喝,可也不許吐我身……咳!”

池念克制不住地掙紮了一下,咬在她脖頸的獠牙力道稍緩,使得她得空輕輕松了半口氣。

但也只是半口氣。

姜息的手落在腰側,修長的指骨不費力地把人纖細單薄的腰扣進了掌心。

被激起的過分控制欲與占有欲忍耐已久,終于在這一刻徹底蘇醒爆發。

攝入的鮮血仿佛在體內激蕩,把體溫催得發燙,周遭的一切觸在燙熱指尖上,似乎都變得冰涼,堅硬。

而她需要探尋,往更加溫暖,更加柔軟的地方探尋。

有些失控,粗暴且不加節制。

直到指尖在池念頰邊觸到一點溫熱的濕潤,姜息動作一頓,殘餘的躁動被一瞬壓制下去,起身看過去,趁着月色,才發現闖關者頰上淺淡的水痕。

姜息慣常含霜漠然的臉上罕見地顯出了幾分無措,“……很疼?”

池念沒答話,側着的臉隐在暗色裏看不清神情,似乎正在竭力緩和。而衣衫淩亂,領口敞開,腰上寬大的睡衣被揉得向上。

但下一秒,她突地翻身而起,瞬間扭轉了局勢,把姜息反壓在下頭,低頭下去咬在姜息脖子一側已經完全愈合的小傷口上。

沒用獠牙,只是皓白的齒碾上去,留下一個不輕不重的專屬印痕。

然後倒在了姜息懷裏。

呼吸很快平穩下去。

就這麽睡着了。

姜息怔在原處。

池念這樣貼過來并不是第一次。

但脫力的人,緊貼的心跳,空氣中淺淡的血腥味。

一切都昭告着她剛剛主動做出了什麽失控的事。

而這是完完全全的第一次。

在幾乎相貼的心跳聲裏,姜息一動沒動,直到傳來了敲門聲。

“小念?”

幾秒後,舒暖看着開門的人,改口,“姜息小姐。”

“什麽……”出口才發現聲音暗啞得厲害,姜息清了清嗓子,“什麽事。”

“哦這個,是蕭蕭剛剛拿給我的。她晚上睡不着收拾屋子,恰好發現了一把鑰匙,能打開之前我覺得有腥味的那個櫃子。然後發現櫃子裏存的都是這種袋子。”

舒暖手裏提着個塑料袋,塑料袋裏是許多個小袋子,而小袋子裏裝着未知的猩紅液體,模樣有些慘不忍睹,隐約透出來的味道也有些致命。

“我當時聞到的時候只覺得腥味有點奇怪,原來就是跟猩紅小姐一樣的味道。”

舒暖把手裏的東西舉起來,“每個房間裏都有,我剛才渴的受不了了,蕭蕭給我喝了一袋,馬上就好了。有了它,我們就不用吸血啦!所以我想着得給你跟小念送過來些。”

姜息接過塑料袋,“謝謝。”

“不用謝不用謝。”舒暖擺擺手,問,“小念呢?”

“睡了。”

“哦哦。”舒暖點頭,“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擾你休息了。”

·

枯黃的落葉幾乎鋪滿了整條街,像是深秋的天氣,涼爽裏透着些寒。路燈下的人穿着一件長款大衣,搭在高挑的身形外,秀美清朗,挺闊而纖長。

靜靜站在街角,那個人等着她一步步走近,擡起頭看向她,說:“生日快樂。”

照樣是模糊不清的聲音,但開口的時候發現有淡淡的酒味。

于是聽到自己有些訝異的聲音,“怎麽喝酒了?”

“不是說不會喝嗎?”伸手去碰對方難得微紅的臉頰,“有沒有不舒服?”

手腕被擒住,頓住了摸臉的動作,聽到對方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句:“我會的事很多。”

“什麽?”

對方站在路邊的階上,稍稍低了頭,把眸子湊得很近,近到漆黑的瞳孔裏隐約顯出夜色,燈光,以及她驚訝睜大的眼。

然後又緩聲重複了一遍,“很多。”

反應了一下,她彎眸笑開,伸手拍了拍對方過分收緊的指骨,軟下嗓音哄俨然醉了的人,“知道啦,會很多,你好厲害。”

對方卻沒松懈力道,反而固執地更用力了些,随即又把手抽離回去。

卻又說:“所以以後。”

夜風很涼,但頸上的圍巾柔軟溫暖。而下一秒,聽到對方比圍巾更暖的話語。

“讓我照顧你。”

那個人重新朝她伸出手,如同初次記憶裏的時候,輕聲地,略顯僵硬地,卻又無比溫柔虔誠地,“好不好?”

·

房門關上,姜息把袋子放在桌上,走回床邊,垂眸看向蜷在床褥裏的人。

池念睡得算是安穩,掩在雪色皮膚下頭的眼瞳轉了轉,大概是在做夢。

在姜息把視線挪開之前,池念突然動作了一下,她伸手出去像是想握住什麽,但握了個空。

緊接着聽到池念低聲喊了個名字。

跟上回在不夜城的夜晚聽到的一樣。

聲線低啞,情緒低落。

喊的是

“阿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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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太忙碌啦,只能晚上加油更一更,好困好困,晚安好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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