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火
是第二次從睡着的闖關者嘴裏聽到這兩個字。
上一次在不夜城, 原本正等着門外惡靈闖進來，聽到睡夢中的池念這樣喊了一聲，下意識釋放了威壓。
等回過神的時候，門外的一衆惡靈已經吓得四處逃竄開。
第二次便是現在。
姜息站着床邊, 靜靜看着出聲的人。而池念沒再發出什麽聲音, 只無意識地側了側臉頰。
短短兩個字，其實根本是不夠清楚的片段夢話而已, 不能确認究竟是在說什麽。
但混合着相遇以來的種種舉動, 卻終究叫人忍不住生出旖旎的念想。
月色從半開着的窗簾外映入，潤過床.上人恬靜的睡顏，又自床褥的邊角滑落。
将房間割裂出了銀與暗的兩方。
姜息站在床畔, 垂眸看着睡夢中的闖關者。過了一陣子，還是選擇壓制下混亂的心思，擡步打算轉過身，卻被扯了下衣角。
池念依然睡着，無意識探過來的指尖勾在她衣角上停了一瞬, 又掉回軟褥裏。
纖細的指節蜷了蜷, 像是疑惑為什麽沒能成功捕捉到, 捎帶着脊背也缺乏安全感地蜷起來, 使得身上原本好好蓋着的被單從肩上滑落。
姜息彎下腰，将那截被單蓋回池念肩上。
動作之間手背觸到了小巧的下巴, 馬上便被貓一樣地輕輕蹭了蹭。
指骨一緊，姜息迅速收了手。
但原本要離開的意圖已經徹底被打斷, 腳步沒再繼續, 視線落在池念再次探出了被單的纖長手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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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半晌, 終于還是俯身下去，越過明與暗的邊界, 把冰涼的指尖收進了掌心。
·
清晨，衆人再次被男仆們敲門叫醒，前往和主人共進早餐。
照例是換好了衣服，一個接一個前往大廳。
池念醒過來的時候，姜息已經換好了裝束，正側身站在窗邊，垂眸睨着底下走出了古堡的其他闖關者。
今天姜息穿着的是一身紅色衣裙，綴着些殷紅色的花蕾，将蒼白的膚色襯得更白。
似乎是因為晨光融融，将一貫冷冽的神情染得意外柔軟。
池念坐在床邊抻了抻手臂，“姜老師，早上好。”
姜息回眸看她，“該出發了。”
池念扭頭掃了眼衣架，上頭挂着件海藍色的衣裙，色彩深淺變幻着，如同蔚藍無垠的水面。
收回了眼神，池念低頭去解睡衣的扣子，解到第二顆的時候，衣裙被遞了過來，放在一旁的床面上。
解扣子的動作緩了緩，池念看向姜息，眨了下眼，彎眸笑開，“姜老師，這麽體貼，是對昨天把我當血庫的補償嗎？”
收手的動作頓了下，指尖有些發燙，像是還殘留着昨晚池念頰上的濕潤。
姜息直起身，淡聲地：“抱歉。”
池念擡手摸了摸脖頸，在關卡內她沒有姜息的恢複能力，現在頸側的傷口結了層淺淺的痂，不過已經不痛不癢。
但卻故意追問道:“只是道一句歉就夠了嗎？”
軟甜的聲線微微壓落，拖出幾分委屈似的尾音，“雖然我也咬了姜老師，可是兩次我都好小心，都舍不得怎麽下牙。”
白玉的指尖指了指自己頸側的紅色小血痂，“姜老師倒是一點也不心疼我。”
接着控訴，“都把我弄暈了。”
分明是自己困極了睡過去的。
姜息卻沒戳穿，只問：“道歉不夠，怎麽才夠？”
配合得讓人有些意外，池念眨眨眼，“不如，答應我一件事吧。”
“什麽事？”
“現在還沒有想好，等我想到了再說。”
這樣設定，“危險”程度明顯增加了，但姜息道：“嗯。”
答應得毫無遲疑。
“姜老師。”
池念湊近了些，仔細看姜息的臉，“你今天心情很好。”
湊的太近，淺色的眸子盛着柔軟的笑意，幾乎都要能感覺到卷翹眼睫起落時扇動的細風，姜息神色微僵。
已經預先想到接下去可能會問什麽，譬如為什麽會心情好，昨晚有沒有再發生什麽。
但這些問題都是她不願意回答，也答不出來的。
思緒微亂，姜息下意識稍稍皺了眉，卻見池念彎了彎眸子，問：“我的血就那麽好喝嘛？”
“……”
姜息後退一步，從牙縫裏擠出一句，“……一般。”
“是嘛。”池念歪過頭，語調柔軟又懶散，“我還以為是特別美味呢……畢竟昨晚我想躲躲姜老師都不讓，手壓在我腰上，握得那麽緊，說不定都留了印了……”
說着話，伸手将睡衣寬大的下擺往上撩，被姜息迅速伸手按住了手腕，另一只手壓在她喋喋不休的唇上。
姜息埋着頭，沉默了幾秒，終于低聲道：“……不要笑話我了。”
罕見的示弱，算是為罕見的失控買的單。
池念眨了眨眼，反手握住姜息抵在她唇上的手指，“沒有笑話你。”
姜息沒回應也沒擡頭，顯然是不信。
卻聽到池念說：“要這麽說，我才是蠻丢人的。”
姜息斂了斂眉，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
只聽到池念繼續說：“姜老師，昨晚我可不是疼哭的。”
池念仰頭湊近姜息耳側，壓低了聲音，将溫甜的氣息繞過耳廓送進心底，“是舒服哭的。”
像一點火星落在煙草叢間，蠻不講理地燃起漫天酥燙。
姜息呼吸微窒，等回過神的時候，池念已經低頭解開剩下的衣扣，直接将上身的睡衣脫了下去。
姜息收回視線，當即背過身去，想說的話忘了個幹淨。
等池念換好了衣裙，仔細多欣賞了幾眼姜息依然泛着些紅的耳尖，彎眸伸出手拉了拉姜息的衣袖，“姜老師，走啦。”
·
衆人陸續趕到了昨天的大廳。但在熟悉的餐桌上，盡頭的主位卻是空的。
直到等了半個多小時，衆人幾乎要吃飽喝足的時候，木偶男孩才先一步跑了進來。
像是剛剛進行了一場晨練，哼哧哼哧地喘着，手裏拿着把鉗子，鉗子頭上還挂着一顆變形扭曲的長釘子。
看來是剛剛結束拔釘子活動。
姍姍來遲的瘦長怪物跟在後頭，入座時着重掃了一眼坐在旁邊的池念和姜息，“……兩位客人，早上好。”
一字一頓，聽起來語調詭異至極。
姜息只當沒聽見，而池念恍若未覺地擡頭淺笑，“早上好。”
瘦長怪物扭過頭，死死盯住池念，青灰色的臉似乎都隐隐有些變黑，又說：“我祝福您，還能見到明早的太陽。”
坐在一旁的宋小菲剛剛夾起了一塊牛肉，聞聲一哆嗦，筷子尖的牛肉直接掉回了盤子裏。她面露驚恐地扭過頭，卻見坐在身邊的池念笑容絲毫不減，甚至更加明媚了幾分，回答：“謝謝。”
宋小菲咽了口口水，強裝鎮定地再次夾起了那塊牛肉。等順利将牛肉夾出盤子的時候，聽到池念甜聲繼續道：“也祝您還能見到今晚的月亮。”
牛肉跟宋小菲手裏的筷子一起掉在了桌上。
瘦長怪物原本已經很僵的臉色更僵了幾分，原本瞪着池念的眼神裏多了幾分詫異。
身為這場關卡內最強的惡靈，它見過很多不同的闖關者，咬斷過太多闖關者的脖子，其中當然不乏聰明者，但從沒有完全不懼怕它的，更從沒有像這樣敢直接回怼的。
這讓它不由正視起面前的少女，再仔細想過對方之前的種種操作，眼神裏更多了幾分認真審視。
被這眼神隐約波及到的宋小菲吓得渾身哆嗦，已經完全拿不穩筷子。
而池念頂着這樣的目光悠悠完成了早餐的收尾工作，突然說：“你需要一顆心，一顆與衆不同的心。”
話是對瘦長怪物說的，但把滿桌子闖關者都聽愣了。
池念動作悠然地擦了擦嘴，從小布袋裏掏出盒子，緩緩打開，“我恰好有一顆。”
“這是……”看清那裏頭的東西後，瘦長怪物一驚，直接推開凳子站了起來，“……丹尼爾的？！你怎麽會有這個！？”
“這不重要。”池念彎眸笑笑，避開了瘦長怪物探過來的手，“重要的是，你要拿什麽來跟我換呢？”
跟殺人不眨眼的關卡BOSS談條件，居然還要求回報。
餐桌上的衆人一個個瞪大了眼，都跟瘦長怪物一樣，覺得池念簡直有些太瘋了。
唯有對面的姜息站起身，抽出了一條裝飾椅背用的綢帶，靜靜纏繞在掌心和指骨上，一圈圈加固。
戰前準備。
毫不遮掩的威脅。
瘦長怪物坐回主位上，眼神掃了掃左右兩位太過與衆不同的闖關者，“你……想要什麽？”
“所有主線線索。”池念說，“在這兒已經住夠了，想換下一關。”
語氣萬分平淡，像是在跟朋友商量，這家店已經沒什麽好看好玩的了，我們快點換下家吧。
“……”
沉默了半晌，瘦長怪物道：“好，只要救活了她，我就放你們走。”
但池念搖頭道：“不好。”
“先說線索，離開之前我會把心留下。”
瘦長怪物的臉色一變再變，它在思索要不要不顧規則直接對闖關者動手，因為它知道那顆薔薇之心有多麽特殊，這誘惑實在太大了。
但再次掃了一眼兩位闖關者，又開始思索硬來是否能成功。
最終只能咬牙道“……好。”
衆人跟在瘦長怪物身後，進入猩紅古堡，走進了三樓的房間。
這房間比旁邊其他房間都更大些，可以說是非常空曠。
木偶女人靜靜端坐在房間中央，穿着裝飾華美的衣裙，妝容與發型都非常精致，可見經過了精心的打理，乍一看非常像個真人。
而在木偶女人懷裏，捧着一個巨大玻璃罐。等看清那罐裏的東西後，衆人都一臉悚然地後撤了一步。
瘦長怪物走到一旁的架子上，從後頭的暗格裏拿出了一個厚厚的羊皮本遞給池念，“這裏頭記錄了很多事，應該就是你要的主線線索。你看完它，關卡就會結束。”
池念接過來，翻過幾頁內容，這本子似乎是瘦長怪物的日記，非常細致的記錄了很多內容。
大致确認之後，池念擡手将薔薇之心扔給了瘦長怪物。
瘦長怪物接過來，迅速轉身走到木偶女人身邊。它單膝跪地，動作小心而虔誠地解開了木偶胸前的衣襟，露出了一塊小木門。
拿出鑰匙打開了小木門，瘦長怪物将手裏的薔薇之心放進了木偶女人的胸膛。
幾秒鐘之後，木偶女人胸前透出了一片殷紅的光，同時身上的皮膚肉眼可見地開始變化，随即脖頸的木條也發出了聲響，一寸一寸擡起了頭。
闖關者們一臉震撼地圍觀着，只見木偶女人粘和仔細的眼睫動了動，似乎馬上就要睜開。但下一秒，一桶未知的液體突然兜頭而下，潑了木偶女人一身。
許久未出現的1121站在一旁，擡手制止了瘦長怪物的接近。
“445場惡靈，猩紅伯爵。”
1121站在木偶女人身旁，側過頭看了看因為粘液暫時不再動作的木偶，繼續背道：“年輕時的戀人意外死亡，為了等待輪回的戀人，不惜獻祭靈魂，變成吸血的怪物。
“但久久未能找到輪回的戀人，只偶然獲得了制造活木偶的秘術，所以企圖以此複活戀人。”
“越是重要的人，需要的心便越發特殊。所以需要先制造出一顆最特殊的心，才可以複活心愛的戀人。”
空氣中漸漸彌漫開了一股味道。
是從木偶女人身上的液體散發出來的，膩得刺鼻。
……
是油。
瘦長怪物俨然也聞了出來，有些慌張地看向1121，“你，你要做什麽？”
1121勾唇笑了笑，“用木偶複活人，不是太可笑了嗎？”
1121說：“就算是做夢，也該适可而止。”
話音落下的同時，手裏突然出現的燭臺摔在了木偶女人身上。
明火遇到易燃的液體，瞬間炸裂開刺目的火光，只一兩秒的時間便蔓延成了一團大火。
剛剛生出些意識的木偶女人在火光中茫然的睜大了眼，立刻渾身扭曲起來，在火焰中發出了痛苦的悲鳴。
瘦長怪物看着眼前突然發生的一切，發出了一聲近乎于哀嚎的嘶吼，直接沖過去撲在了滿是烈火的女人身上。
它似乎是竭力想要撲滅女人身上的火焰，但不論如何掙紮努力，易燃的液體加上木制品，想要撲滅簡直是做夢。
燃燒的烈焰将怪物一齊包裹住，霎時生成了更大的火團。
站在一旁的木偶男孩怔在原地，随即大喊了一聲，也邁腿往前跑過去，被池念伸手拉住。
木偶男孩扭頭看了池念一眼，在木質的臉上頭居然落下了兩行水液。随即突地從懷裏掏出什麽東西朝着池念扔過來。
姜息跨步擋在池念身前，揮手打落了飛過來的不明物體。擔心那東西究竟是什麽，池念分神之間動作一頓，松開了手。
幾枚毫無攻擊力的國際象棋棋子滾落在地上，木偶男孩頭也不回地沖進了那團大火。
熊熊燃燒的火光裏，瘦長怪物青灰色的皮膚逐漸變得焦黑。
直到變做一團焦炭，都始終死死護着懷裏同樣變得焦黑的木偶女人。
而木偶男孩跪在男人腳旁，緊緊抱着男人的腿。
手裏的羊皮本大概有幾百頁，沉甸甸的很有重量，密密麻麻的字體一行接一行，訴說着漫長歲月裏無盡的思念與期盼。
而只短短幾分鐘，所有愛恨喜憾，皆付之一炬。
等大火終于燃盡，房間內只餘下一片融在一處的黑灰。
一衆闖關者看着眼前的場景，久久沒人出聲。
舒暖訝異的聲音裏帶着點哭音，“怎麽，怎麽會這樣啊……”
黎蕭蕭遞給舒暖一張面紙，舒暖接過來擦了擦眼角，“不是……我知道，我知道它們是惡靈，它害了那麽多人，完全罪有應得……可是，可是……”
可是親眼看到這樣一幕，還是震撼且心酸。
1121拍了拍衣角沾染到的黑灰，勾唇看向一旁面無表情的池念，“池小姐滿意我的做法嗎？”
見池念沒反應，又問：“如果池小姐是這怪物，也會這麽愚蠢的陪葬嗎？”
池念擡眸看向1121，淺色的眸子掩了笑意，毫無情緒地生出幾分疏冷，緩聲道：“如果你毀掉的是我的人。”
“怎麽？”1121笑着問，語氣甚是不在意地，“如果那樣，池小姐會怎麽對我？憎恨，報複，還是幹脆送我下地獄？”
池念卻彎眸笑了笑，道：“對于你這樣的人，地獄太仁慈。”
一貫散漫的語調依舊拖着些尾調，卻完全收起了慵懶的甜軟，而是冷意十足，像一柄鋒利的刃。對着1121漸漸消失的假笑，緩聲道:
“我會讓你遠離地獄，但永堕人間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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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真是忙到連軸轉，讓大家久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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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好夢呀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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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歡迎光臨屠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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