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餘宛宛瞪着他, 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她一聲不吭,彎腰伸手抓住他抱住膝蓋的手,心裏微微一驚, 他的手全是水, 冰涼冰涼, 她用力把他從地上拽起來,莊延反握住她的手, 跟着站起來, 踉跄了一下才站穩, 他不好意思的沖她笑了一下, 說:“蹲太久, 腳麻了。”

餘宛宛又是心疼又是生氣, 靠過去舉高了手把傘打到他頭上。

莊延的手握着餘宛宛的手沒有松開, 人卻往邊上挪了挪:“我身上都是水, 別把你弄濕了。”

餘宛宛把他拽過來, 然後把手從他手裏抽出來,把傘塞進去:“撐着。”

莊延乖乖的撐着傘, 跟着她一起往前走去。

從後面望去, 傘往餘宛宛那邊傾斜着, 莊延半個肩膀都在外面, 雨水滴滴答答的全打在他肩上, 他卻像是毫無所覺。

餘宛宛跺了一腳把走廊的感應燈跺亮。

然後低下頭在包包裏翻找鑰匙。

莊延手裏拿着收攏起來的傘, 乖巧的站在她身後, 渾身都在滴水。

餘宛宛把鑰匙找出來,打開門,走進去,莊延跟着進去,把門關上。

“傘給我。”餘宛宛拿過他手裏的傘,放在門口,然後帶着他進屋,直接把他丢在客廳就沖進了卧室,然後手裏就拿着新買的幹淨毛巾和浴巾走了出來,往莊延手裏一塞:“先去洗澡。”

雖然早已經立秋,但是天氣還是比較熱,只是這一場雨下來,氣溫就驟降了下來,也不知道莊延淋了多久的雨,手都是冰涼的,餘宛宛擔心他生病。

莊延抱着毛巾和浴巾乖乖的進了浴室。

這時候商場都關門了,餘宛宛也不知道從哪裏給莊延弄衣服,只能給齊小棗打了個電話。

齊小棗正在打游戲,接到餘宛宛的電話立刻讓室友頂上,然後拿着手機走到陽臺上接電話了:“喂,姐,那麽晚給我打電話是出什麽事了嗎?”

“沒事。就是你現在有沒有空?幫我送套你穿的衣服過來?”餘宛宛瞄了眼浴室的方向,盡量模糊的說道:“我有個朋友,在我這裏避雨,淋濕了沒有衣服換。”齊小棗也有一米八,都瘦瘦的,衣服碼數應該差不多。

齊小棗一時間也沒多想,直接就答應了。

“好,我現在去給你送。”

“出門記得帶傘,外面在下雨。”餘宛宛随□□代道。

“好,我知道了,那我挂啦。”齊小棗說着挂了電話,拿着手機走回了房間。

“你姐啊?”幫他代打游戲的室友問道,毫不意外,齊小棗每次只有接到姐姐的電話才會那麽積極。

“嗯。我姐找我,我出去一趟。”齊小棗說着把自己箱子拖出來找衣服,沒有半點覺得麻煩,反而還高高興興的。

走出宿舍門,他才忽然驚醒過來,這麽晚,一個男人怎麽會跑到她家裏去避雨?而且還全身淋濕了……

餘宛宛挂了電話,就等着齊小棗過來送衣服,好在央美離這裏也不遠,打車過來二十幾分鐘也就到了。

她又往浴室看,浴室裏傳來嘩啦啦的水流聲。

又想到莊延那只冰涼冰涼的手,也不知道在雨裏淋了多久。

正想着,裏面的水聲停了。

又過了會兒,浴室門打開來,她下意識看過去,頓時覺得眼睛被晃了一下。

莊延赤着腳站在浴室門口的門墊上,只下半身裹着浴巾,上半身光着,寬肩窄臀,細腰長腿,皮膚白的晃人眼,黑發濕漉漉的垂在額前,他一只手抓着腰間的浴巾,仿佛生怕浴巾掉下來,濕漉漉的劉海下一雙瑩亮黑眸飛快瞟她一眼又飛快垂下去,蒼白精致的臉上微微泛紅,不甚自在的站在那裏。

餘宛宛腦子裏驀地跳出四個字來——秀色可餐。

“我去給你拿張毯子。”餘宛宛佯裝鎮定別開視線逃進卧室,捂了捂微微發熱的臉,心裏暗暗告誡自己,已經中了莊延的“苦肉計”,可千萬不能再中了他的“美人計”。

拿了條薄毯,她走過去塞進莊延懷裏,眼睛卻看着別處:“包起來。”

莊延乖乖的接住毯子,然後展開用毯子把自己裹起來。

餘宛宛看了眼他濕漉漉的頭發,又折回卧室,拿了毛巾和吹風筒出來,想一股腦塞給他,卻見他雙手都裹在毯子裏,只能說:“去沙發上坐着。”

莊延就乖乖的照着她說的話去沙發上坐好。

她怎麽說,他就怎麽做。

乖巧的像一只被主人馴化的大狗。

他身上裹着毯子,人也自在了,劉海下兩只濕漉漉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目不轉睛。

餘宛宛走過去,把毛巾蓋在他頭上,胡亂一陣揉搓:“你是個傻子嗎?下雨了也蹲在那裏。”

莊延端坐着,閉着眼任由她胡亂在自己腦袋上揉搓,悶聲說道:“我來的時候沒有下雨。”

餘宛宛手上的動作頓時一頓。

還沒下雨的時候就來了?

雨八點半就下起來了。

他就這麽在雨裏淋了一個多小時?

莊延見她停了動作,原本閉着的眼睛睜開了看她,一雙清冷的黑眸此時濕漉漉的,但是異常明亮。

餘宛宛想說什麽,卻喉嚨一哽,說不出話來。

莊延喉結微動,輕聲喚她:“餘宛宛。”

他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黑眸瞬也不瞬的盯着她:“這回是你自己把我撿回來的,再也別想把我丢掉了。”

餘宛宛想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可是看着他黑黝黝,濕漉漉的眼睛,心卻軟了,只覺得手掌下莊延的臉冰冰涼,她皺着眉頭把另一只手也貼上去,果然,他兩邊的臉都是冰涼的:“怎麽臉還是那麽冰,不會感冒吧?”

這麽說着,莊延忽然顫了一下,打了個噴嚏,裹着小毯子,可憐巴巴的看着餘宛宛。

餘宛宛心裏軟的一塌糊塗,他小時候體質就不好,聽餘媽媽說,一年總得進好幾次醫院,擔心他感冒,把手抽開,把他的手塞回毯子裏,把小毯子給他裹好,然後插上吹風筒給他把頭發吹幹。

莊延乖巧的不像話,低着頭眯着眼睛任由餘宛宛給他吹頭發。

他的頭發烏黑細軟,摸上去手感極好,餘宛宛的手在他頭上溫柔的輕掃着。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有吹風筒轟轟響着。

餘宛宛還穿着上班的工裝沒來得及換,上身白襯衫配黑色西裝外套,下半身穿黑色及膝套裙,她手裏拿着吹風筒,微擡着手,白襯衫胸口的紐扣之間忽然被撐開一條縫,隐隐看到裏面淺粉色的內衣還有雪白的……只是一眼,莊延心裏重重一跳,立刻別開了視線,耳尖一下子就紅了起來。

毫無所覺的餘宛宛垂到他耳側的頭發的時候發現他的耳尖通紅,訝異道:“熱風燙到你了嗎?”她一邊說着一邊伸手揉了揉他的耳朵。

莊延的呼吸一下子沉重起來,渾身都僵住了,餘宛宛的手指像是通了電,電的他渾身發麻,心髒也跟着怦怦亂跳起來,只覺得渾身發熱,口幹舌燥,喉結滾動了幾下,不自覺的壓着嗓子說:“沒有。”

餘宛宛對他的異常毫無所覺,揉他的耳朵也只是替他降溫而已,聽他說沒有,就繼續給他吹頭,莊延的頭發雖然多,但是細軟,不一會兒就吹幹了,餘宛宛關了吹風機,把插頭拔了,随手一卷,說:“我去給你煮碗姜水。”

莊延只垂着眸悶悶“嗯”了聲。

餘宛宛就進廚房煮姜水了。

先燒上水,然後把整顆姜拍爛,小時候齊小棗只要淋了雨,她就會學着餘媽媽的給他泡一碗熱騰騰的姜糖水。

就在此時,外面的門被敲響了。

莊延下意識先看向廚房,廚房裏的餘宛宛正用刀把姜拍的砰砰作響,對敲門聲毫無所覺。

這麽晚,會有誰來敲她的門?

他一邊想着一邊裹緊了餘宛宛給他的小毯子起身,朝着門口走去。

門一打開。

門裏門外的人打了個照面,表情都有些凝固。

站在門外的齊小棗手裏提着帶過來的衣服,目瞪口呆的看着門裏站着的身上裹着一張小碎花毯子,冷着臉的莊延,足足呆愣了好幾秒,才用極度震驚的眼神看着他,結結巴巴的叫道:“莊、莊延學長?!”

他下意識的擡起頭看了一下門牌號。

6—8

沒錯啊。

就是姐姐發給他的地址。

可為什麽……

“你找誰?”莊延冷冷發問。

他會有此一問,實在是因為齊小棗和餘宛宛除了皮膚都很白之外,長相上半點不相似。

齊小棗的五官稱得上精致,唇紅齒白的模樣十分俊俏,但一點也不女氣,像是一棵小白楊,清秀挺拔又幹淨,帶着蓬勃的生命力。

齊小棗被莊延那雙冷冰冰的黑眸盯得心裏有點發慌:“我……”

“是我弟弟。”就在此時,屋裏傳來餘宛宛的聲音。

餘宛宛從廚房出來,卻沒看到莊延,走到這邊,才發現莊延和齊小棗正門裏門外的大眼瞪小眼,頓時一陣頭疼,她原想着接了齊小棗的衣服就把他打發走,不讓他和莊延照面的,這下可好了。

齊小棗看到裏面的餘宛宛,頓時大松了口氣,叫了一聲:“姐!”

叫完了,更覺得不對了!

又愣愣的去看莊延。

卻見莊延冷冰冰的臉上閃過一絲訝異,打量了他幾眼,清冷的眉眼間的冷意總算消了些,但依舊是冷冷的:“進來吧。”

語氣聽起來,他才像是這房子的主人。

齊小棗乖巧的進門。

莊延在他身後把門關上,十足的主人派頭。

齊小棗心裏更奇怪了。

“衣服呢?”餘宛宛問齊小棗。

齊小棗完全不像平時那麽機靈,愣愣的把裝衣服的袋子遞過來。

餘宛宛接過,把裏面的衣服拿出來,抖開,塞給莊延:“去換一下。”

齊小棗的目光飄向莊延,有些恍然,難道他就是姐姐電話裏說的那個在她家避雨的朋友?

姐姐怎麽會認識莊延學長的?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然而更讓他不可思議的事情還在後頭,他看着素來有央美高嶺之花之稱的莊延先是有些驚訝的看着她,随即眉眼間的冰雪瞬間消融,嘴角揚起一個淺笑:“宛宛,你真好。”

!!!!

齊小棗駭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他聽見什麽了?

宛、宛宛???

莊延叫他姐——宛宛???

還有他這表情、說話的語氣、看她的眼神……不會吧????

齊小棗的眼珠子僵硬的轉向餘宛宛。

餘宛宛的臉也漲紅了,催促道:“快點去換衣服。”

莊延拿着衣服,對着齊小棗溫和的說了句“謝謝”然後就裹着小毯子懷裏抱着衣服又進了浴室。

齊小棗還有些呆滞:“姐……他……”

“你別誤會。”餘宛宛不得不解釋說:“你還記不得記得你小時候媽媽曾經在一戶人家裏當保姆,後來叔叔傷了腿,媽媽不得不去醫院照顧他,所以就讓我代替她去照顧雇主家的小孩,那個小孩兒,就是他。”

齊小棗驚訝的瞪圓了眼:“你是說你給莊延學長當過保姆?”

餘宛宛:“……”

“算是吧。”餘宛宛幹笑了一聲。

這時莊延換好衣服從浴室裏走了出來。

齊小棗穿衣服比較休閑,怎麽舒服怎麽穿,純靠臉撐着。

莊延上身穿着寬大的白色T恤,下身一條黑色寬松運動褲,和他以往的風格很不搭調,卻又莫名的穿出了一股子輕松随意的潮範來。

莊延看向餘宛宛,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見。

餘宛宛幹笑一聲:“挺好的。”

突然想起自己的姜糖水,連忙奔回廚房,把姜和冰糖一起用剛燒開的開水沖泡了,然後用筷子攪了攪,加速冰糖融化,等糖融的差不多了,她端着杯子走出去。

“過來喝吧。”餘宛宛把杯子放在茶幾上,擡頭叫莊延。

莊延走過來,十分自然的跪坐在地毯上。

齊小棗莫名覺得莊延這不是第一次來餘宛宛這裏。

“小心燙。”餘宛宛見莊延低着頭就要去喝,連忙叫道。

莊延擡眸看她一眼,乖乖的直起身子,對着騰着熱氣的姜糖水吹氣。

齊小棗站在那兒,莫名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多餘,心裏還有點微微泛酸,忍不住輕咳一聲,提醒這裏還有個活人。

餘宛宛立刻看過來,皺着眉頭擔心的看着他:“你是不是也感冒了?姜糖水還有,我去給你泡一杯。”說着就起身往廚房走去。

齊小棗高興的說好,目送餘宛宛進了廚房,然後一扭頭,就看到莊延端着杯子,正涼涼的盯着他看。

他頓時又莫名心虛起來。

誰讓這個人是莊延呢!

莊延啊,他從入學第一天起就不斷的聽到這個名字。

身邊的同學、學長、學姐、包括老師。

他能夠成為央美的高嶺之花,讓那麽多學姐學妹趨之若鹜,在學長學弟中間也備受推崇,當然不僅僅只是因為他長得帥,而是他有着讓人無可挑剔專業水準。

在大一時就已經展露出了成熟畫家的水準,成為莫教授的重點培養對象,簡直是當成嫡傳關門弟子在培養,每次上課,莫教授都必定提起莊延對色彩的應用和掌控能力有多高,有天賦,後天又肯付出努力,聽說他一坐在畫架前就渾然忘我,能不吃不喝一整天。

莫教授對自己這個學生的滿意之情溢于言表。

聽說大學這幾年,很多家公司都想簽他,都沒有成功,截止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簽約任何一家公司。

莊延這幾年畫得每一幅畫,都會被人拍了發到論壇裏供他們觀賞膜拜。

齊小棗自認天賦不錯,但是看到莊延大一時期的作品,也常常會驚嘆倒不知道該說什麽,自愧不如。

他有點崇拜莊延,在學校也偶遇過幾次,每次都忍不住想要鼓起勇氣上去跟莊延請教,但是每次看到莊延那張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面,他就望而卻步了。

但是萬萬沒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會和他面對面坐在一起,喝姐姐泡的姜糖水。

等他回到宿舍告訴自己那幾個舍友,保管他們都不相信。

他自己還覺得跟做夢似的呢。

“嘶——燙死我了。”齊小棗一不留神喝了一口,頓時舌頭都燙麻了,不停的吐着舌頭散熱。

“你慢點,吹涼了再喝。”餘宛宛說着在他頭頂上敲了一下。

齊小棗捂着頭,撒嬌似的叫了聲:“姐——”在莊延面前有點不好意思。

莊延的眸光微微暗了暗,眉頭微不可察的皺了一下,他垂下眸輕輕吹了吹被子裏的姜糖水,然後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滾燙的,甜的,帶着濃重的姜味的姜糖水,順着喉嚨一直暖到胃,滿足的讓人想要長長的嘆一口氣。

他神色柔和下來,捧着杯子一口一口的喝着,不一會兒就喝了一大杯下肚,整個人都暖和起來。

“好喝嗎?”餘宛宛問。

莊延擡起頭,就看到餘宛宛正看着他,瑩潤的眼睛裏帶着些許的期待。

他誠實的點了點頭:“好喝。”

餘宛宛彎了彎眼。

“當然好喝了。”齊小棗嘟囔道。

“你快點喝完,喝完快點回學校,很晚了。”餘宛宛催促道。

齊小棗下意識的看向莊延:“那莊延學長呢?”總不會留下來過夜吧?

聽出他的潛臺詞,餘宛宛一窘,說:“他跟你一起走。”

莊延喝完了一整杯姜糖水,放下杯子:“我喝完了。”

餘宛宛催促齊小棗:“看到沒,快點喝,別讓人等你。”

齊小棗嘟囔:“剛剛還叫我慢點喝呢……”

餘宛宛又叮囑道:“今天下了雨,明天肯定要降溫,不要再穿短袖出門了。”

“知道了。”齊小棗說。

莊延沉默着,垂着眸看着杯底的姜,心情忽然變得很差。

突然。

一只柔軟溫暖的手在茶幾下牽住了他的手,輕輕地握了一下。

莊延心跳驟然漏跳了一拍。

猛地擡起頭看她,餘宛宛的眼神卻看着別處,臉上鎮定自若的模樣仿佛在茶幾下握住他手的人不是她。

莊延的唇抿了抿,笑意卻控制不住的從眼尾溢出來,讓他一雙黑眸亮的驚人,茶幾下的手反握住了那只溫暖的小手,仿佛生怕她逃走,握的緊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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