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人面佩10

何複見到了許家小姐許星,在那間密不透風光線晦暗的房間裏,房間兩邊的窗戶都被木板封死了,只留下一個洞可以窺見院子的風景。

許家小姐居然住在這樣的房間裏,那她和被囚禁的犯人有什麽區別?

身側的管家小聲對何複耳語道:“賈醫生,我家小姐自從得病之後一直不喜見人見光,所以一會兒你就隔着簾子,千萬別驚吓到她。”

“好。”何複點頭表示同意,管家離開後,他往那道簾子走去。

粉色的紗簾後面坐着一個女子,她穿着一身煙霞色的旗袍,打扮優雅,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手上拿着一本書,因為隔着一層紗簾,何複看不清許星的臉。

何複站在簾子外,他往四周看了看,随即搬了一張椅子坐在距離許星只有三步之遙的距離。兩個人就這麽隔着一層薄紗,許星看書,何複看她。

他沒有說話,像是在仔細觀賞一件藝術品,認真地看着許星。

許星被這個陌生的男人看了許久,覺得很不自在,她終于忍不住合上書頁,對何複說:“賈醫生不是要幫我看病嗎?”

“對啊,我是在幫你看病。”何複語氣十分認真,“我醫術高超,隔着簾子都能看出來許小姐病了,而且病得很嚴重。”

許星輕輕一笑,饒有興致地說:“你說說看,我得了什麽樣的病。”

“許星小姐的病與老爺和夫人不同。”何複微微一笑,聲音溫和,“你得的是癔症。”

“癔症?”許星重複一邊,頗覺好笑,“賈醫生從何判斷出我是癔症?”

何複靠在椅子上,慢悠悠地道:“一個把自己幻想成人類的怪物,它得的病難道不應該是癔症嗎?”

許星捏緊了手中的書,她裝作聽不懂的樣子,睜大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紗簾外的何複,“賈醫生在說些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你當然聽不懂人話,畢竟你連書都拿反了。”何複指了一下許星手中拿着的那本書,西廂記三個字果真倒過來了。

聞言,許星将手中的書扔在地上,站起身子朝着何複走去。粉色的紗簾被她一手扯下,兩個人都看見了彼此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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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星與許氏夫婦不同,她的身體并沒有衰老,只是她的臉上長滿了白色的絨毛,就連手背上也長滿了白毛,就像是一只雪白的猴子穿着人類的衣服,看起來異常的滑稽可笑。盡管是看見這般詭異的場景,何複也沒有露出恐懼之色,相反他仍然保持着剛才那種欣賞藝術品的目光。

“許園的水養不活魚也養不活花草,那是因為那水裏面有你們這種異類對嗎?”何複耐心詢問,“他們一旦飲用了水,你們就會進入他們的身體裏,只要達到一個特定的時間,你們就會在他們的身體裏蘇醒。因為你們的蘇醒需要消耗大量的能力,所以就導致了許園的人會變得又老又醜。”

“你已經和許星的身體融合了,她的身體會日漸衰老,而你不得不去尋找藥。”

許星面露詫異之色,似未曾料到這個人會對自己如此了解。繼而笑道:“她從國外留學回來的路上死了,我借用一下她的身體有何不可?”

何複凝視着她:“可是你殺人了。”

許星放聲大笑:“不殺人,死的就是我!憑什麽人可以活着,而我們這種生物卻只能寄居在他們的身體裏和他們一同感受死亡。”

何複認真重複地說:“雖然不知道你們為什麽會以水的形态存在,但是只要殺人了,那就是不對的。”

許星抿唇一笑:“你知道那麽多,那又怎樣呢?我會讓你再也無法走出這間屋子。”

“是麽?”

許星甚是得意:“只要飲用過井水,就會被我控制,他們不過是一具會說話的屍體而已。”

“所以你也控制了許星的丈夫金仁耀?”何複問。

“他算什麽丈夫,不過是為了許家的家産而已,被趕出去後是我收留了他,把他變成了和我一樣的人。事實證明,我們這種生物只适合在男性身體裏居住,所以我将從許星身上轉移到他那裏去。”

談話間,何複已經看見那緊閉的大櫃子下邊露出來的衣角,興許金仁耀就被她藏在這裏面!

“你既然來了,那或許我有更好的選擇。”許星笑盈盈地說,“你的身體也許比他更為适合我。”

何複往後退了半步,那漆黑如墨的眼睛帶着淺淺的笑意看着許星,他說:“我怕你承受不起。”

何複出手的那一刻,許星沒有看清楚,回過身來時,她的腹部裂開了一條口子,鮮血侵染了她的旗袍,猶如身上盛開了一朵嬌豔的牡丹花。

“你……”許星看見了何複的武器,那是一條紅色的絲線,自他的右手掌心射出,像是長了鋒利的鋸齒狠狠地劃過了她的腹部。

“我說過,你沒有能耐承受。”

許星似受刺激一般,大叫一聲,門外的管家立刻跑了進來,見情況不妙立刻往何複撲來。

何複手中的紅線再次伸長,如同細蛇纏繞上管家的脖子。

血從脖子溢出,管家倒在了地上。

再回頭時,許星已化成人皮枯骨倒在地上,那身旗袍在她身上也沒了韻味。

櫃子開了,金仁耀從裏面慢慢走出來,臉上挂着詭異的微笑。

“我可沒你想象的那麽容易死。”

這個聲音是剛才許星的聲音!她竟然這麽快就逃到了金仁耀身上去,按照她之前的那番話,他們這種生物更适合在男性身體裏寄居,也就是說她現在的力量可比之前強大得多。

另一邊。

廚房竈臺上的爐火正旺,兩個婦女正忙碌地洗菜切菜,她們從一個大缸子裏取出一塊肉,正在這時敲門聲響了。婦女立刻将肉扔進大缸裏,立刻蓋好蓋子,轉身問:“是誰?”

“我,老爺和夫人讓我來看看藥熬好了沒。”管家站在門口,等待着裏面的人幫他開門。其實他并不是真正的管家,是變臉之後的邢庭。

不一會兒,門開了。

兩個婦女恭恭敬敬地站在門口,“還有一會兒藥就熬好了。”

邢庭點點頭,他的目光在廚房裏掃視了一圈,廚房裏有五六個大缸,在茶城這種大缸一般是用來裝米的。許園的人不多,根本不需要這麽多米,而且這個大缸比他平常見過的大缸大兩倍不止,可以容納下一個人。

他往那邊走了走,兩個婦女也跟着他走,靠近大缸時,婦女突然開口道:“管家,肉不夠吃了。”

“不夠吃了?”邢庭疑惑,他的手停留在大缸上的蓋子邊沿。在這麽大的一個缸子裏,裝肉?他咽了一口水,忽然有些不敢打開這個蓋子。

誰知兩個婦女,竟直接打開了他面前的大缸。

只見一個渾身赤裸的人以一個詭異的姿勢蜷縮在大缸裏,他的腹部已被人掏空,頭顱高高地仰着,一雙眼睛大大睜着盯着邢庭。

邢庭壓住內心的恐懼,他側身看着那兩個一高一矮的婦女,實在難以想象許園的人居然吃人肉!

那她們熬的藥,又是些什麽東西?

他看向火爐上的藥罐,在草藥之中隐隐約約地可以看見那是人的心髒!

這就是他們治病的方式?

邢庭在心底罵了一聲畜牲,正在這時身後的兩個婦女舉起手中的木棒狠狠地敲在了邢庭的頭上。

房間裏,何複和金仁耀交手漸漸落于下風。

何複沒有想到金仁耀居然會有這麽強大的力量,他掌心的紅線在漸漸消退,如果在這個時間內沒有解決金仁耀,或許今天死在許園的那就是兩個人!

金仁耀猛地向何複撲來,何複掌心紅線消失。

正在這時,突然有一個人從門外闖了進來。

那是個女子,卻穿着男人的衣服。她的手上沾滿了鮮血,那猩紅的眼睛似在告訴別人她剛才又殺人了。

“許珮。”何複叫出了她的名字。

許珮聽見何複在喊她,一腳踢開了金仁耀。

何複對許珮說:“我答應幫你找的人,就是他。”

許珮紅着眼睛,看着那人不人鬼不鬼的金仁耀,那模樣确實與記憶中的書生相吻合。

當年,書生娶了她,又将她抛棄,甚至将她殘忍的殺死埋在後院。年生日久,她竟然靠着人面佩化成了怨,四處作亂後,被書生請來的道士封印在了黃土之下。一直到現在,邢庭取出人面佩,她才終于附身邢庭,重見天日,殺盡天下薄情人。

何複指着金仁耀對許珮說:“輪回轉世後,書生這一世就成了金仁耀。”

聞言,許珮竟從邢庭的身體裏幻化出去,朝着金仁耀走去。

她要找他報仇,這個想法在她的心裏存在了兩百年。可到了現在,她看見金仁耀卻猶豫了,她真的很想他,很想問一問當初殺死她的時候,他有沒有心痛,有沒有掉眼淚。

金仁耀看着這半透明的女鬼,心底有些害怕。

許珮喑啞着嗓子問:“你有沒有想過我?”

金仁耀沒有回答,他根本不認識面前這個女鬼,他又如何去想她。

“我有想你。”

許珮說出這句話時,她鋒利的指甲已穿透了金仁耀的身體。

血染在她的手指上,許珮徹底變得透明,随後消失不見,金仁耀也倒在了地上。

以惡鬼殺死異類,這一局何複贏了。他用最簡單的方法,不費吹灰之力,殺死了這兩個不人不鬼的東西。

何複彎腰從地上撿起人面佩,昏迷的邢庭突然醒來,抓住他的手,驚叫道:“何複,他們吃人肉,許園的人居然吃人肉!”

“我知道。”何複微微一笑,将人面佩收入包裏。

“那你還不去将他們抓起來,你可是警察啊。”邢庭揉着腦袋,他怎麽也想不起自己明明在廚房裏被人攻擊暈倒,現在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個黑漆漆的房間裏。

還有,那地上怎麽躺着三具白骨。

他們究竟是誰?

何複伸手将他從地上拉起來,替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埃。

“我們的任務結束了,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他們吧,我已經通知警局的人過來了。”

何複走出房間,邢庭立馬追過去。

“結束了?”他究竟錯過了什麽,竟然這麽快就結束了,“難道我剛才又被女鬼附身了。”

何複點頭:“對。不過玉佩已經取出,女鬼不會再繼續跟着你。”

邢庭立馬追問:“她真的殺死了那個書生?”

“嗯。”

“那你還沒有告訴我,究竟誰是書生?”

何複看了他一眼說:“我告訴許珮,書生輪回轉世後就變成了金仁耀,所以她殺死了金仁耀。”

邢庭撓了撓後腦勺,有點跟不上這個思維,金仁耀怎麽變成了書生?

“這世上真的有輪回轉世?”

何複笑着回答:“我不知道。”

邢庭無語翻了個白眼,他瞬間明白過來,“你是在騙許珮!”

誰料,何複一口承認:“對,騙她的。”

那天真無害的笑容,瞬間讓邢庭覺得毛骨悚然。

這個何複,從認識的那一天起,就滿口謊言。現在,也依然滿口謊言,可他偏偏長了一張乖巧的娃娃臉,讓人不得不相信,他說的就是真話。

他們從許園後門離開,陽明臻帶着警隊從前門走進。

陽明臻帶着人封鎖了許園,卻發現這個許園竟然已成了空空如也的鬼宅,裏面竟然連個活人都沒有。

“隊長,芳百苑裏有兩具白骨。”

“隊長,摘星苑裏有三具白骨。”

陽明臻站在院子中央,等着第三個警員回來報告。

“隊長,廚房裏有兩具白骨,還有五具死屍藏在大缸裏。”

“人呢!我要找的人呢!”陽明臻大怒,他匆匆忙忙趕來許園,竟然連一個人都沒有。留給他的只剩下一堆白骨和屍體。

“報告隊長,沒有看見人。”

“靠!把白骨和屍體給老子帶回去,我要驗屍!”

兩天後,《茶城日報》上有一條消息傳遍茶城大街小巷。

‘許家白骨深夜殺人,原來他們才是掏心挖臉的罪犯’

陽明臻拿着這張報紙狠狠撕碎,手中的茶杯砸向地板,這案子未破,倒成了鬧鬼之說,他這飯碗怕是不保了。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許園裏的人早已死了一個月,他們變成鬼,半夜出來殺人吃人心髒,那廚房裏五具屍體便是證據!

警員崔良拿着掃把,慢慢地靠近破碎的茶杯,仔仔細細地将它打掃幹淨。

陽明臻憤然起身,崔良吓了一跳。

“隊長,你去哪兒?”

“我出去透透氣。”陽明臻面色鐵青,摔門而去。

【尾聲:何複其人】

警局大門口,一個穿着棕色西服的年輕人與陽明臻撞了個正着。

“啊,抱歉抱歉,不小心撞到了陽隊長。”這個年輕人正是盜賊邢庭,不過他經歷了女鬼附身一事後,打算改邪歸正,從此金盆洗手做個良民。

陽明臻正在氣頭上,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往外走。

邢庭卻喊住了他:“陽隊長,我今天是專程來道謝的,不知道你們警局裏的那個何複警官還在嗎?”

陽明臻突然停住腳步,猛地轉過身去,看着邢庭,那目光簡直似要把邢庭吃掉。

“你剛才說什麽?”

邢庭笑呵呵地說:“何複,何警官在嗎?我是專程來跟他道謝的。”

陽明臻面色大變,一只手狠狠地拍在邢庭的肩膀上,他對着邢庭耳語道:“記住,我們警局裏沒有何複,這個世上也沒有何複!那個人早在兩年前就死了。”

邢庭目瞪口呆地看着陽明臻,“陽隊長你說笑吧?”

“老子可沒空跟你開玩笑,哪兒來的滾哪兒去!”陽明臻将他推走,猶如送瘟神一樣。

兩年了,他以為不會有人再提起這個名字,現在竟然有人要來感謝何複。這簡直是撞鬼!

這世上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在兩年前抓捕怪物的那場追逐裏,何複犧牲了,他躲在暗處眼睜睜地看見何複被怪物割開了肚子。

心髒都沒有了的人,他怎麽可能還活着。可是後來,何複回來了,他回到了警局裏,繼續像個沒事兒人一樣,每天跟着他們一起上班下班。

他會吃飯會笑會和人交流,完全就是個正常人。

可是陽明臻卻在害怕,他總覺得回來之後的何複變了。或許,這個假何複就是怪物變的!于是,他毫不猶豫地朝着那個人開槍了,盡管那個人曾是他的救命恩人。

陽明臻擡起頭看了看今天的太陽,這是入秋以後第一次豔陽高照,可他卻覺得無比寒冷。

他點了一支煙,慢慢地走出警局。

“何複,你不可能存在的,如果再出現我還會殺你。”

這個世上不能有怪物存在,怪物只會殺人害人,他們是不允許存在的。

可是,人呢?

人不也一樣,随時都會改變的嗎?雖然是個人,可是随時都會變成比怪物更可怕的東西。

風靜靜地吹過茶城的街頭,驕陽被雲朵遮去一半……

這天,好像要變了。

邢庭走在街上,四處尋找一份新工作,他不想再繼續當個小偷。他想要正常的活在陽光下,而不是行走在黑夜裏。

大雨突如其來,将他淋成了落湯雞,他躲在屋檐下避雨,手撐在牆壁上。一張紙從他眼前飄落,那雪白的紙上寫着幾個大字:

——‘七號魚館’招聘廚子,來者不拒。

他擡起頭一看,那門匾上寫着的不正是‘七號魚館’!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上天還是垂憐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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