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詭影屋01
七號魚館的門微微地敞開着,露出一條窄窄的縫隙,邢庭站在門外好奇地從門縫裏打量着裏面。一陣風刮過,将大門徹底吹開,像是在歡迎他的到來。
邢庭咽了口水,他看了看手中的那張紙,七號魚館招聘廚子。他這個人成天好吃懶做,又是個盜賊,除卻飛檐走壁那點三腳貓的偷盜功夫,渾身上下沒有一技之長。只不過,對于吃這個方面他還是頗有研究的。因為混跡于聚樂樓,他的這張嘴巴被那些好酒好菜養得十分刁鑽,好的東西吃多了,他就覺得這世上的一切都沒味兒,故而他開始研究自己的‘邢氏菜譜’。
經過幾年燒廚房的修煉,邢庭總算是有了聚樂樓裏大師的一些皮毛水準。
既然七號魚館缺個廚子,那他就去試試吧,做個為美食生為美食死的飽死鬼,那也不錯。
在雷雨交加的黃昏裏七號魚館顯得十分孤寂,一陣大風刮來,邢庭背後的木門發出‘嘭’地一聲巨響,像是在配合這間昏暗的屋子上演恐怖的一幕。
“你好,我是來應聘廚子的。”邢庭大聲地沖着裏面喊。
沒有人回答他,許是外面的雷雨聲太大掩蓋了他的聲音,邢庭決定往裏面走一走,看看有沒有人。
繞過那道屏風,他看見了一點微弱的燭光,那張桌子上點着兩支白色的蠟燭。搖曳的火苗像是兩只小小的手,招呼着他走過去。
又一陣風刮過,七號魚館的大門‘嘭’地一聲關上,與此同時桌上的兩支蠟燭也熄滅了,整個房間徹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邢庭忽然有些害怕,恐懼由心底蔓延至全身。
他忽然想起一個可怕的傳說,那是茶城老人們用來恐吓自家不聽話的小孩,經常提起的一個故事。在赤雲路七號有一家書館,書館只在夜裏開放,開放時門口必點兩支白色蠟燭,用來招魂。蠟燭滅了,便有魂進書館,屆時書館的主人會出現,幫助孤魂實現心願。
聽聞這個怪異主人,也會幫人實現心願,不過你要付給他的報酬是半條人命。
因為這家書館的主人喜歡養魚,所以這書館也叫——七號魚館!
邢庭低聲哀嚎:“我不會這麽倒黴吧,竟然撞進了這個鬼地方?”
他在心中默念,希望只是同名而已,沒準這家七號魚館是個飯館呢。畢竟,只有飯館才需要招廚子啊。
“怕什麽,你連墓地都敢闖,還怕這種地方?”邢庭為自己加油打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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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裏面再走幾步,看見了一點微弱的燈光,借着那燈光他看清了七號魚館裏的擺設。
在這個不大的正廳裏放着四排書架,每一排書架都緊緊地貼着牆面,在中間空出來的位置,放着一個巨大的魚缸。魚缸的底部有燈,綠色的燈光從底下照射出來,顯得魚缸有些滲人。
邢庭數了數,那魚不多不少正是七條!
難道就是這些看起來十分怪異的魚,能夠替人實現心願?
不,這不可能!
邢庭拔腿欲逃,這個鬼地方他一刻也待不下去。
“是新來的廚子嗎?”
溫潤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把邢庭吓了一條,他剛才認真地看過這個房間裏根本沒有人啊。這突然冒出來的人,難道是鬼嗎!
他背對着那個人說:“不……不是,我是路過的,走錯地方了。”
“走錯了都還能遇見,那興許是緣分。”
話音剛落,橘色的燈光亮起,照亮了這個七號魚館。
邢庭鼓足勇氣轉過身,他看見有一排書架被人移開了,那後面分明是個密室,那個聲音就從裏面傳出來。
密室裏走出來一個人,他穿着一身棕色睡袍,懶懶地端着燭臺,白皙修長的右手上戴着一根紅色的九乘金剛結繩,極為醒目。
他微微擡起下颚,嘴角露出淺淺的笑意。
“好久不見,邢庭。”
邢庭大驚:“何複!你怎麽會在這裏?”
說完,他突然想起警局大門前,陽明臻對自己說過的話。
邢庭往後連退兩步,有些害怕地看着何複:“你究竟是鬼還是人?我去警局裏找過你,他們說你死了,死了兩年了!”
何複端着燭臺,向魚缸走去,一邊走一邊說:“我确實是死了,不過我又活過來了。對于死而複活,獲得新生的人來說,你們難道不應該表現出開心嗎?”
他說得很認真,語氣很柔和,娃娃臉上露出純潔無害的笑容,邢庭看着卻覺得毛骨悚然。
“死人怎麽可能複活,你是鬼!”邢庭十分肯定地說。
何複笑了,他往魚缸旁邊的沙發上坐下。
“我不是何複。”他說,“真正的警察何複死了,我是七號魚館的主人,臨死前他讓我幫他查明真相,所以我變成了他的樣子回到了警局。直到有一天,陽明臻發現了我是假的,他将我趕走了。”
盡管何複說得很認真,他的表情也很自然,沒有撒謊者的神态。可是邢庭卻覺得眼前的這個人是撒謊高手,他滿口謊言一次又一次的欺騙了他。
何複似看穿了他的心思,說:“我可以證明,我沒有騙你。”
他站起身,離開沙發走向那本人高的魚缸,從裏面挑出一尾小小的紅魚握在手中。他小聲地對魚說道:“給這位大哥哥變一個把戲好不好,一會兒就給你食物吃。”
小紅魚在何複手中擺了擺尾巴,他側身對邢庭說:“你閉一會眼睛,它年齡還小,會害羞的。”
邢庭雖然不知道何複想幹什麽,但還是聽話的閉上眼睛。
“好了。”
就這麽短短的一瞬間,邢庭的面前就多了一個人,他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只是這個邢庭的身上沒有穿衣服。‘邢庭’有些害羞地轉過身去,何複不知從什麽地方拿出一身衣服給這個‘邢庭’穿上。
邢庭本人看得目瞪口呆,這是什麽戲法?那條魚居然變成了他的樣子,甚至還有着人類害羞的本能?
何複說:“它還不會說話,若是再長大一點,他就能和你完全一樣了。”
“這……這也太不可思議了。”邢庭長這麽大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真實的戲法,他甚至有一種沖動想給何複跪下來,求他收自己為徒,如果學會了這種戲法,以後上大街上騙錢,一騙一個準,那麽後半輩子的就不愁吃喝了。
他小聲問:“你能不能教一教我這種戲法,簡直太棒了。”
何複笑了:“這不是戲法,是你從未見過的事實。”
“在這座城裏還有許多隐藏的異人,異人和普通人不一樣,他們生存的方式比普通人更難。他們一旦被獵人抓到,下場就是被煉成丹藥,亦或者被同類吞噬。”
“為了躲藏,他們選擇将自己變成一條魚,藏在赤雲路七號魚館。”
邢庭的大腦一時之間有些轉不過來,他像個白癡一樣看着何複,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你的意思是你魚缸裏養的并不是魚,而是人?”
“準确地說,不是人,是異人。”何複糾正道,“他們擁有正常人沒有的能力,卻很難和正常人一樣存在于世間。”
正常人沒有的能力?
邢庭忽然想起自己身上的‘變臉術’,那是他的秘密,每年只要到了冬至他的臉就會被繭包裹住,需要等三天後,他的臉才能破繭而出。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他很怕行走在人群裏,他怕自己被別人當成異類驅逐,所以總是獨自一人。
如果何複口中說的異人,就是他這種人的話,那麽他會不會被何複當成魚一樣養在這個大魚缸裏?
他在腦海裏幻想,何複穿着這身睡袍,悠然自得地坐在魚缸前,時不時地将他從魚缸裏拿出來,讓自己為他變臉耍戲法的模樣,忽然覺得頭皮有些發麻。
“你在想些什麽?”何複依靠在沙發上,懶洋洋地看着邢庭。
“沒,沒什麽。”邢庭回過神來,發現剛才那條小紅魚變的‘邢庭’已經不見了,“那個人去哪裏了?”
何複指了指魚缸:“哪兒,比起做人,它好像更喜歡在水裏。”
果然,那條小紅魚已經在魚缸裏自由自在的游泳,它朝着邢庭吐了一個泡泡,像是在對他示好。
“它好像很喜歡你。”何複看着邢庭,“所以,你要不要留下來做個廚子?”
邢庭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你這裏又不是飯館,為什麽需要廚子啊?”
何複的理由很簡單直白:“因為我不會做飯。”
邢庭:……
他想起何複煮的那碗白粥,這個人好像确實不太會煮飯。
“我看過了,沒有人肯要你,所以你留在我這裏再合适不過。”何複笑眯眯地說,“因為我的錢,足夠養你一輩子。”
一個男人對着自己說出‘養你一輩子’,邢庭竟然覺得自己的臉有些微微發燙,心跳有些加快,不知道是因為錢,還是因為他。
“呸!”邢庭對着自己的想法狠狠吐了一下,“給錢的就是大爺,行吧,何大爺你喜歡吃什麽呀?”
“都可以。”
何複是個不挑食的乖寶寶,一年四季都喝粥,宛如一個水做的男人。因為,他除了粥什麽都不會做。
魚缸裏的魚們聽見邢庭願意留下來,齊齊搖着尾巴,吐着泡泡。它們終于可以有好吃的東西了,邢庭簡直就是個救魚于水火之中的大英雄!
邢庭從何複那裏拿了買菜的錢,提着菜籃子宛如一個中年婦女,扭着屁股就走去了的菜市場。
臨走前,他瞧着蘭花指問何複:“我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娘?”
何複輕輕咳嗽一下:“可能是人面佩威力太大,盡管你身體已經沒有它了,可是你現在一時半會改不了這種姿态。”
邢庭拿着錢往兜裏一踹,氣憤跺腳,翹着蘭花指一聲嬌罵:“讨厭!”
然後他摔門而去,只留下何複一人坐在魚缸前偷笑。
“小魚,我給你們新找來的寵物好玩嗎?”
七條魚開心地游來游去,寂寞無聊的魚生終于有了好戲可以圍觀。
他們的主人,好似好久沒有這樣笑過了。
看來今晚,可以吃上一頓美味的食物。
在菜市場裏來回穿梭的邢庭內心卻只有一個想法,他找到了一個庇護所。如同何複說的那樣,異人會被獵人捕殺,只要在七號魚館裏就不會有獵人敢闖。
既然生命可以保證安全,又可以拿着錢花,娘一點又有何妨呢?
去他娘的,扭就要扭出滋味,騷就要騷得盡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