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親人冢03

‘藍約’是茶城的一家西洋咖啡館,它的裝修風格十分獨特,遠遠看過去像是一座小小的城堡。城堡的頂端像是一頂尖帽子上面塗着複古藍色,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卻是這頂帽子裏坐着的那個人。

陽明臻擡起頭望着‘藍帽子’,那是整座咖啡館裏的最高的位子,據說坐在裏面的人都不是為了喝咖啡而來。因為這個‘藍帽子’是能夠俯瞰整個茶城的最佳場地,能夠看見最美的日出和日落,只不過現在下着大雨。

從百忙之中抽出身來的陽明臻,他來到這裏并不是為了看日出日落,而是來見藍帽子裏的坐着的那個人。

他廢了好大勁兒,爬完這兩百零八階梯,等着那站姿端莊的侍者為他遞上一杯暖心的咖啡。陽明臻端着那杯咖啡,如牛飲水,眉頭一皺:“這也太苦了吧,你爬那麽高就是為了享受這種不一樣的苦?”

坐在藍帽子窗口的年輕人微微側過身,嘴角微抿露出熟悉的笑容,語氣溫和有禮,“陽警官辛苦了,這麽大的雨還得麻煩你跑一趟。”

這個愛笑有禮貌的年輕人自然是七號魚館的主人何複,他在這裏坐了一個下午,咖啡卻是一杯也沒喝完。只拿着個勺子,輕輕地晃蕩着那褐色的水,像是在觀賞藝術品一樣,安安靜靜地坐了一個下午,旁邊的侍者覺得這個人随時都能夠石化。

陽明臻走過去,拉開椅子落座,氣喘籲籲地問何複:“你這麽急把我找出來究竟是為什麽事情,你不曉得我正在跑現場嗎?”

今天上午,陽明臻到現場不過幾分鐘,就有警局的人來報信說,一個姓何的年輕人在找他,請他跑完現場後立刻來藍約。

陽明臻知道這個姓何的年輕人就是何複,所以擺了擺手就讓那報信人退下。

報信人說:“那個人說,他可以等你,反正他時間很多,總之你一定要記得去藍約。”

陽明臻一直忙活到現在才終于得空,火速趕往藍約咖啡館。

何複漂亮的眼睛眨了眨,說了一句不太好笑的笑話:“我想讓陽警官幫我感受感受,坐在這個位子喝咖啡究竟值不值當,我可是給了很多錢給他們老板。”

“你們有錢人都這麽閑嗎?”陽明臻坐直身子盯着他,“我是不會相信你在這裏坐那麽久就為了喝咖啡,你這個杯子裏的咖啡一點都沒喝,說吧,你坐在這裏看見了什麽?”

陽明臻說這話時往窗戶外看了一眼,他發現何複選的這個位子确實很好,能夠一眼看見他剛才所在的命案現場。這就是他今天出現在命案現場不到幾分鐘,何複就能馬上派人來給他報信的原因。

何複能夠在這個地方一坐就是半天,那就證明這個地方一定有什麽東西吸引着他。

“我和陽警官看見的差不多,齊天酒樓的二當家死了。”何複雙手合十,輕輕地托着下巴,乖乖地說,“他的屍體我沒有看見,剩餘的還需要陽警官來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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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明臻眼神銳利,“你憑什麽認為我會把這個案子告訴你?你在我心中的嫌疑還沒有清除,你仍然是個随時可以殺死人的怪物。”

何複微微颔首:“确實如此,我随時可以把陽警官吃掉,但是現在我不想吃陽警官,因為我想讓陽警官幫我找一個失蹤的人。”

陽明臻立刻追問:“誰?”

“我店裏的夥計邢庭。”何複說,“在幾天前,我的夥計也曾坐在這個位子。”

陽明臻看了他一眼:“邢庭怎麽突然失蹤?”

“因為他是個好人。”何複依舊皮笑肉不笑地說,“他想去幫自己的朋友,朋友沒有找到,最終把自己賠進去了,因此他也是個傻子。”

“他想幫誰?”陽明臻問。

何複的眼睛看着陽明臻,“他的朋友你見過,薛令升。”

陽明臻确實見過薛令升,不過那只是一具泡得發白的屍體。在齊天酒樓二當家死之前,他接到消息齊天酒樓的賬房先生薛令升死于家中。

他帶着法醫郁舂匆忙趕去現場,薛令升躺在床上,眼睛大大地睜着,他的手還扒在床頭櫃上,地上摔碎的玻璃杯像是在告訴他們,這個人臨死的前一秒還想喝水。

屍檢結束後,郁舂十分吃驚,“薛令升死于溺亡。”

面對這個結論,陽明臻也表示震驚。因為薛令升确确實實是死在自己床上的,他的房間沒有水,就連他的身上也沒有水,可是他卻死于溺亡。那種感覺就像是薛令升活着的時候十分口渴,然後拼命地喝水,最終把自己灌死了。

這世上會有人喝水,把自己給灌死嗎?

陽明臻覺得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直到他看見了第二個相同的死者,齊天酒樓的二當家齊辰也是相同的死法,他的心有些動搖了。或許這又是一起非人類的連環謀殺案?

兩個人都死于自家床上,他們在生前都曾拼命的掙紮求救,卻無人回應,最終喝下一杯又一杯的水,溺死在床……

這種死法實在是詭異。

何複認真地聽完陽明臻講述的薛齊二人的死因,神色淡然,他問:“陽警官知道有些螳螂遇水就會死嗎?”

“螳螂遇見水會死,這種說法我還是第一次聽見。”陽明臻表示很好奇。

何複淺笑:“如果你抓住一只螳螂,把它放進水裏,過一會兒你就會看見螳螂的屁股裏會鑽出很多黑色的蟲子,蟲子細長就像是鐵線一樣。”

“鐵線蟲!”陽明臻說。

“對。”何複目不轉睛地看着陽明臻,他就像是學堂裏的先生在給孩子補充課外知識一樣,語氣輕柔,“對于螳螂來說,鐵線蟲是最致命的寄生蟲。它們一旦被鐵線蟲寄生後就注定無法繁衍後代,因為等到螳螂腹內的鐵線蟲成熟時,鐵線蟲必須回到水中完成産卵的任務,這時居住在螳螂肚子裏的鐵線蟲就會像是在操控傀儡一樣,去命令螳螂找水喝,螳螂往往會在尋找水源後淹死于水中。”

他十分好心的補充道:“哦,如果螳螂不及時找到水源,鐵線蟲也會從它肚子裏鑽出,使其在陸地口渴而死。”

陽明臻聽完頭皮有些發麻,他突然想到自己小時候在路邊看見水窪裏躺着一只螳螂,他将螳螂抓起來放在手裏玩耍。螳螂肚子上有一根黑色的線,他好奇地把那根線扯出來,以為那就是螳螂的腸子,直到今日聽見何複這番話才知道,他當年到底有多麽手欠!居然敢把鐵線蟲拉出來玩,當真是福大命大。

“鐵線蟲也可以寄生在人的身體裏?”陽明臻定定地看着何複,“那些人之所以會死,是因為鐵線蟲在他們的身體裏操控他們去喝水?”

何複微微颔首:“可以這樣說,他們的身體裏居住着一種十分需要水的生物,這種生物一旦得到水,就會破體而出。寄居生物離開,他們自然也就無法存活,就會像螳螂一樣死去……”

陽明臻撓着頭想,“可是我在現場并沒有看見屍體身上有鐵線蟲啊?”

“陽警官,想不想知道他們是在什麽地方感染的這種蟲子?”何複故意壓低聲音,裝作很神秘的樣子。

“老子上這裏來是跟你談人生理想的嗎?說了半天你賣什麽關子,有屁快放!”陽明臻最讨厭這種說話吊胃口的人,氣得他端着咖啡咕嘟咕嘟地喝了好大一口。

何複白皙的手指往陽明臻手中的咖啡指了指,“咖啡好喝嗎?”

陽明臻回答:“比我局子裏的茶是要差點。”

“哦,那就好,幸好你喝的不多,不至于被蟲子寄生。”

何複輕飄飄的一句話,讓陽明臻手中的咖啡杯掉在了地上,熱咖啡全都灑在他腿上,嘴裏包着的咖啡還沒下咽,全部吐在了桌子上,幸好何複閃身快,不然這一口咖啡得燙傷他那白皙的娃娃臉。

“你存心的吧!”陽明臻惡狠狠地擦了一下嘴角,恨不得一拳打歪何複的鼻梁。

何複說:“我坐在這裏半天,一杯咖啡都沒喝,陽警官來了一小會兒咖啡就喝了一大半。看來果真很口渴啊……”

他意味深長地拉長尾音,陽明臻氣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老子馬上帶人來封了這家店,賣的什麽謀財害命的狗尿,難喝還送命。”

陽明臻伸手想從喉嚨地把剛才喝下去的咖啡給扣出來,“現在搶救還來得及嗎?”

何複抿唇輕笑:“騙你的。”

陽明臻大怒:“你信不信我把這杯咖啡潑你臉上!”

“放心吧,以你的身份是喝不起送命咖啡,你剛才喝的那個是很普通的咖啡。”何複說完,他低下頭去攪動自己面前擺放的咖啡,“這一杯也很正常,沒有一點毛病。”

“那你的意思就是剛才你說的鐵線蟲的故事也是騙我的?”陽明臻撸起袖子準備打人。

“那個故事是真的。”何複慢悠悠地解釋道,“他們的咖啡确實有問題,不過我們卻沒有資格去喝有問題的咖啡。”

陽明臻忽然轉不過彎來,“我們為什麽沒有資格?”

何複站起身,笑眯眯地看着他,“因為我和陽警官都是孤家寡人沒有談戀愛,所以藍約咖啡館的主人在歧視我們。”

最後一句話,他是湊近陽明臻的耳邊說的,陽明臻側過頭看着他:“談戀愛才能喝有問題的咖啡,這送命的戀愛誰敢要啊?”

何複說:“薛令升和齊辰就敢啊,所以他們死了。”

陽明臻恍然大悟,兜兜轉轉半天何複終于切入正題了。他問,“你為什麽這麽肯定他們談戀愛會在這裏喝咖啡?”

“因為這裏的‘藍帽子’座位是情侶專用座。”何複如實回答,“陽警官跟我不是情侶,所以藍約咖啡館的老板并沒有給我們送上死亡咖啡。”

陽明臻語塞,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麽。

“等等,你剛才說薛令升和齊辰談戀愛了。”陽明臻抓住這個重點,“我調查過他們二人,兩人都是單身狀态,都是年近三十沒有娶妻,薛令升沒有娶妻是什麽原因我暫且不知。齊辰沒有娶妻,是因為他……”

“生育能力有問題。”何複說得很直白。

陽明臻無語地看着他:“對,因為這個情況他一直沒有結婚,也沒敢找女人,害怕別人發現他那方面不行……”

何複微笑道:“假設陽警官你就是齊辰,一個三十歲都沒有娶妻生子的人,因為羞于啓齒自己的身體狀況,所以這麽多年一直單身,然後突然有一天一個年輕貌美十分懂事的女人成為了你的妻子,并且告訴你,你們已經有孩子了,你會如何想?”

“……開玩笑吧?”陽明臻說,“這綠帽子得多大啊。”

“假設吧,那個孩子确實是你的孩子,你在短短的時間裏有了妻子和孩子,有沒有覺得很幸福?”何複引導着陽明臻去想象這個問題。

陽明臻說:“對我來說,不怎麽幸福,誰知道那孩子是不是我的。等等!我為什麽要假設這種問題,哪有天上掉餡餅的事情,人怎麽會突然一夜之間有了老婆和孩子,那不是騙人嗎?”

何複微微一笑,搖了搖頭,“不是騙人的,是确有其事。我的夥計邢庭,他就在薛令升那裏聽見了這個故事。”

“薛令升一夜之間有了老婆和孩子?”陽明臻仍然覺得不可思議,“你的意思是老婆和孩子就是鐵線蟲,是他們在操控着薛令升和齊辰?”

“嗯。”何複點頭說,“他們并不是鐵線蟲,他們只是被別人操控的木偶,這種木偶被稱之為‘親人冢’,顧名思義專門為親人制造的墳墓。年輕貌美的木偶女子住進了齊辰和薛令升的家中,讓他們真的相信自己一夜之間有了老婆和孩子,然後等到時機成熟,再借由木偶的手拉着這兩個男人來到藍約咖啡館,坐在這個藍帽子情侶座位,等待着那杯裝有鐵線蟲的死亡咖啡。”

陽明臻愣愣地聽着何複分析完,他問:“為什麽要這樣大費周章的殺一個人?如果幕後主使人可以操控木偶去和死者談戀愛,那為什麽不直接操控木偶直接殺死他們,反而要将他們帶來這裏喝下這杯咖啡?”

“不知道”何複很坦然地回答,“所以我需要找到失蹤的邢庭。”

幾天前,邢庭知道薛令升的故事,邢庭是個熱血青年一聽見薛令升會死,立馬就跑出七號魚館想去救薛令升。

何複知道邢庭找不到薛令升,他自然也就沒當回事。

直到後來邢庭跑回家後,向何複借了許多錢,他說要去藍約咖啡館裏喝咖啡。

“邢庭找我借錢,我把他錢給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何複說,“他最後出現的地點就是藍約咖啡館,我本來打算自己一個人去找藍約咖啡館老板要人,但是現在我發現了比找到邢庭更有趣的事情。”

陽明臻頭皮發麻,這個人就這麽不把別人的生命當回事嗎?

何複小聲問:“你猜猜,邢庭到底在藍約咖啡館裏看見什麽,他們才會把邢庭抓走?”

陽明臻搖頭,“我不知道,把他們抓起來問一下不就知道了。”

“陽警官你都能夠想明白,用木偶去殺人,就不需要用咖啡毒人,這麽簡單的道理你都明白。為什麽藍約咖啡館的主人不明白?”何複笑着說,“這裏面一定有比木偶殺人更有趣的事情,所以我想找的邢庭問清楚。”

何複說完,他将右手伸開,掌心的那條紅線蠢蠢欲動,一滴鮮紅的血落進咖啡杯裏。

咖啡沒有變化,他滿意一笑,看來藍約咖啡館的主人沒有朝他出手。那麽對于他來說,暫時是安全的。

獵人捕獵的十月馬上就要到了,他沒有多少能力繼續撐着,必須馬上找到邢庭。

因為邢庭對他來說是一顆救命藥……

在異人這個區域,可以劃分兩種,一個是鎖,一個鑰匙。

鎖有很多,鑰匙卻只有一把。

邢庭就是鑰匙,如果将他吞下去,那這把鑰匙就會幫鎖開啓出強大的力量。

這就是他想要養着邢庭的原因,他們之間的關系就像是鐵線蟲寄生在螳螂肚子裏一樣。

表面上看着是邢庭寄生在他身上,實際上是他寄生在邢庭身上,只要取走邢庭的命,他就可以像是鐵線蟲一樣逃離螳螂,螳螂就會徹底死亡。

可是現在他的螳螂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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