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直在黑夜中行進,總有一天會習慣徹夜的暗的。

這樣的亂世,沒有哪一處是真正安全的。

被救下的女孩叫蒼蠻,那一日醒轉後,蒼蠻便跪在嬴祁的腳下,重重地磕了幾個頭:“無論郎君出于什麽理由,既然蒼蠻的這條命是郎君救的,郎君便是蒼蠻的主人。此生此世,若有違逆,有如折戟沉舟,萬劫不複!”

聞昱只是嘆了聲氣,并不說話。

嬴祁默默看向天,雲又聚攏了,展開了,秦國的雪也不知蔓延到了哪裏。

“郎君,這方圓十裏怕是都找不到人家了,看來今夜只能歇息于此了。”蒼蠻抱着堆樹枝,又道:“奴去前頭的樹林裏揀了些柴火,點着了也好暖和些,免得郎君凍着。”

北風吹得厲害,嬴祁也不由得縮了縮脖子,蒼蠻雖努力保持着一副沉着的樣子,可是身上的衣裳并不厚,嘴唇也凍得發紫。好在燕國的冬并不像秦國的那樣徹人心扉的寒。

嬴祁自包袱裏扯出件衣裳兜在蒼蠻頭上:“別凍壞了。”

話沒說完,便感覺肩上一沉,瞬時感覺暖和了些,嬴祁回過頭,仰着臉,只看見聞昱的下巴,泛着青灰色的胡茬,書生般的柔弱感,卻讓他的腦海裏閃過另一個人的影子。

“要下雪了。”他說,天空仍是霧蒙蒙的,一點點黑下來。

四周沒有遮蔽的地方,空蕩蕩的,倒有種天地唯餘一芥的孤涼感。

蒼蠻麻利地生了火,嬴祁問:“你在家時也常這樣生火嗎?”

蒼蠻點點頭:“爹娘要幹活,我便在家中做一些雜事,生火是最簡單不過的。”

嬴祁想問她,你可知自己是什麽樣的身份?堂堂一國将軍的後代骨血竟也落得如此地步。

可是自己呢?一國公子不也落魄至斯。

“你爹呢?被燕兵帶走後又如何了?”聞昱突然這樣問,蒼蠻臉上頓顯悲傷之色,不過大概是因為時間過去的久了,倒也還能從容面對。

便道:“說是為了清查奸細,凡是被抓的秦人,都被趕至王陵處修地宮了。不過,應該是不在了,奴還從未聽說有人能活着從王陵那裏回來呢。”

蒼蠻能很清楚的感覺到,救了自己的這位郎君很是奇怪,有時對人很和藹,有時又很冷漠,卻很少有現在的這種樣子。

“燕王拿秦人的命築王陵,秦王又何嘗不是呢?”他的眼中仿佛蒙了霧,是蒼蠻所看不懂的,然後她聽到聞昱說:“歷來如此,郎君何須傷懷呢,自古以來都是弱肉強食的道理。”

“若有一日,四海升平,天下不分什麽齊楚秦燕,言語時不較什麽趙魏韓,七國子民一視同仁,七國間随意通行而不用害怕是別國的細作。諸國不再爾虞我詐,不必以質子相交,也沒有背叛反戈......”

聞昱輕輕笑了聲:“郎君多慮了。楚莊王和齊桓公智慮如此都未能完成一統六國的大業。還有誰,會一統天下呢?”

可是嬴祁的眼睛卻始終堅定,喃喃問:“若,真有這麽一天呢?”

嬴祁的認真,讓聞昱不由得正色道:“無論有沒有那麽一天,我都對郎君,生死相随。”

蒼蠻也道:“奴也是,必定生死相随!”

蒼蠻不知道為什麽要許下這樣的願,但她心裏隐隐知道,郎君不是個普通人。

天蒙蒙亮的時候,嬴祁看着柴火堆上冒的煙,眯了眯眼睛,樹林裏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便試探着問了聲:“是誰?”

卻并沒有人回答。

聞昱剛醒,蒼蠻畢竟是個小女孩,尚在長身體,也需要多休息,仍在睡,雪已經停了,嬴祁皺着眉對聞昱道:“我總覺得有人跟着我們。從昨天起,總有人在周圍窺伺,但願是我的猜測。”

他料想應該是燕王的爪牙,不過這麽一直跟着他們,究竟意欲何為?

“蒼蠻,醒醒。”樹林裏一兩聲孤兀的鳥叫,撲棱棱扇下一大片雪,那靴子踩在雪地上的聲音愈發清晰,聞昱趕忙搖醒蒼蠻,指着南邊的方向,那裏有一大片灌木叢,對蒼蠻說:“保護郎君,從那裏走。”

這一幕好像似曾相識,嬴祁詫異地看着聞昱,問:“你不和我們一起走?”

可是聞昱該怎麽解釋呢,三個人走目标太大,要想活命,總是要有犧牲的。

他沒有作任何解釋,只是深深地看了嬴祁一眼,道:“說好的生死相随,聞昱我一定會活着看公子走到最後。”他意有所指。

然後聞昱踢了柴火堆,朝着相反的方向使勁跑去。

蒼蠻見狀拉着嬴祁的手,左顧右看,扯着他躲到灌木叢裏,果不其然,須臾間便有七八個壯漢從樹林裏走出來,一邊審視着周圍一邊罵罵咧咧:“人呢?這火的形跡還在,一定沒走遠。”

另一個人附和道:“大哥,我剛聽見那邊有聲音,不如去那邊找找?”

“郎君,他們走了。”蒼蠻小心翼翼地說。其實是詢問嬴祁要不要離開這裏。

嬴祁說:“我要在這等聞昱,他會回來的。”他強忍着,眼角卻有一點點的濕潤,眼睛裏模模糊糊,蒼蠻不敢看,低着頭。

“可是郎君,若是聞昱先生被他們抓到了,必會想到我們還在此處,一定會回來的,那時該怎麽辦?”

是啊。怎麽辦,強行呆在此處,不過是自投羅網,他點點頭,算是默認了蒼蠻的想法。

蒼蠻先站起來在周圍打探了一番,忽然驚呼道:“郎君,賊人!賊人來了!”

嬴祁心中一沉,聞昱此刻怕是已落在了他們手中。

突然腰後一緊,嘴也被人從身後捂住,卻是意料之外的安心,便聽到一個清隽的聲音道:“莫慌,是我。”

許是身後人感覺到嬴祁并未掙紮便松了手,冷不防嬴祁突然轉過來,緊緊抱着他,像幼時一般埋在他胸口:“兄長,你怎麽來了。”

全身的力氣在那一刻卸掉防備,仿佛重回初生時的母胎,溫暖而安心。他的身上滿是臘梅般濃郁的冷香,如同他的人,冷峻如醇酒,令人沉醉。

他不太會安慰人,只能順着嬴祁的毛,摸了摸着他的腦袋。

蒼蠻知道這個人對郎君沒有惡意,也不由得放下了戒備,這個人真是好看,狹長的眉,桃花般的眼,高挺的鼻梁,薄如刀鋒的唇,只要笑一笑,好像連江山亦會傾倒。她從未見過這樣好看的人,好看到她不知道用什麽詞來形容。

“你的那位家臣呢?”蘇信問他,嬴祁才從他的胸口擡起頭指了指:“他去為我們引開賊人了,怎麽辦,聞昱他會不會有事?”嬴祁扯着蘇信的領口,卻不經意太過用力,将他的衣襟扯開了一個口子。

然而蘇信倒是滿不在意的樣子,只是看着遠處:“他倒是忠心。”言語間透露着對聞昱的欣賞。當此時,一個忠臣便是君王莫大的財富,而世人皆知,三軍易得一将難求,而聞昱便是這樣一個既忠心又有才能的臣子。

他的小公子,可真是魅力無限啊。

“無稚,我的劍。”

“早為公子備好了。”無稚抱着劍,一溜小跑奉上。他還不過是個總角的小兒,卻另有一番沉着的氣質,倒讓嬴祁好生羨慕。

陪伴在那樣的人身邊,哪怕是再朽的朽木也可以蛻變成玉石吧。

“兄長能應付得來麽?可不要逞強。”嬴祁心中不無擔心,蘇信素來體弱,上回在燕宮燕伏的劍都快指在他眼前了都未見他動過劍。

誰知無稚卻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祁公子盡管放心,我家公子師出名門,自幼習武,對付幾個強盜還是綽綽有餘的。”

這麽一說,嬴祁倒松了口氣,可還是不甚安心,便道:“我去看看。”

無稚攔住他:“我家公子叫我攔住祁公子,我家公子的劍太鋒利,劍出必見血,您這樣的身份,不适宜看。”

嬴祁不聽:“我不怕。”

所幸那夥賊人并未走多遠,蘇信出劍極快,那幾個賊人當然不是對手,倒是聞昱卻不知所蹤,嬴祁不由慌了,忙問:“聞昱呢?”

心中隐隐有種不安的感覺,果然,那賊首說:“啐,我等不過想搜刮些錢財,沒料到這小子如此晦氣,竟遇上官府的人,他便被帶走了,幸虧躲得快不然定要被官府拿住。”

嬴祁心中大駭,若是落在賊人手中或許還能保全性命,可聞昱竟被官府所擒,這燕宮上下,認識聞昱的人可不少,不說別的,便是質子府随便一個人都能認出他來。

當即便發了狠,從蘇信手中奪過劍,一劍劃在賊首的脖子上,血濺了一臉,嬴祁才回過神來,喃喃道:“我,殺人了?”仿佛是自問,又像是肯定。

溫熱的血,一點點涼透,愈發粘膩,那個人還一副驚駭的樣子,眼睛瞪得很大,仿佛死不瞑目,旁邊的幾個小賊吓得瑟瑟發抖,卻不料蘇信面不改色地執過劍,一刀斃命。

嬴祁僵硬地扭頭去看他,他見過死人,可還未親手殺過人,心裏不是不怕的。可是他告訴自己,他死有餘辜,然而就在這下一刻,自己的兄長便毫無表情地誅殺了剩下的所有人。

“斬草除根。”蘇信同他這樣解釋。嬴祁心裏明白,卻仍是心有餘悸。

“該走了。”他說,大步流星地跨出去,嬴祁那尚未完全抽出的身板還難以跟上,他卻不停下,也不催促,就這麽有意無意地沿路等他一下,既不傷面子,又很體貼。

嬴祁恍然覺得蘇信,好像在安撫小孩子?時不時的給點甜頭,不露痕跡的寵溺。他落魄了,倒得了他的垂青。真是說不清的冤孽。

作者有話要說: woc,重新看了這章,寫的好雷??這是我寫的嘛!????

☆、第 15 章

“兄長,到底是何人?”在燕宮時的疑窦越擴越大,明明是那樣的清風朗月,殺人時卻連眼都未曾眨一下,明明看上去不過是個少年人的模樣眉眼間卻是飽經滄桑的冰涼。贏祁竟有些拿不準,蘇信,究竟是敵是友,還是另有所圖。

然而若說蘇信另有所圖又顯得有些自信過頭,那為什麽他會出現在此處。

蘇信兜了兜袖子,将劍插回劍鞘,無稚伸手去接,他慢悠悠道:“自然有我的道理。”

蒼蠻随即露出一副戒備的神情,倒惹得無稚意難平,便脫口而出:“我們公子如此幫你們,祁公子就是這麽對自己救命恩人的嗎?我們公子為了找祁公子一路奔波多久,結果還要受你們這樣的對待!”

“無稚!”蘇信喝道,他不是多口舌的人,做了什麽亦不需要有人為他大肆張揚,無稚這樣說好像在刻意邀功一般,真是成何體統!

“你這樣多口舌,應當讓師傅好好教一教。”

無稚仍是不滿:“公子,您還替他們說話,不過是一個落魄的秦國公子!到底憑什麽讓您這樣袒護他!您的身份!以您的身份……”

縱然贏祁知道無稚絕不是有意說出這樣的話,也還是難掩悲涼,幸而無稚很快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并立即住了口,可還是撕開了他內心的那道傷口。

“公子,實在對不住,是我疏于管教。”

“他說的是事實,我又能怪他什麽,我一個落魄的秦國公子,何德何能。”蘇信的身份是什麽呢,贏祁心裏想。

“呵。”蘇信笑了一下,垂下了眼皮,贏祁沒有看見那眼裏的光芒:“有些事,人說了不算,它說了才算。”他伸手指了指天空,一輪紅日照将皚皚的白雪,四周一片明亮,連最陰晦的角落也沐浴在光明之下。

“但願吧。”贏祁失笑,又說:“不過我更相信人定勝天。”

秦國

正是一晨之際,三更燈火,帝王們總是在日色将至時上朝,日出而視之。

早朝剛下,子越便徑直向秦王寝宮走去,一連幾日子越都在早朝之後留在了秦王那裏,不由得讓大臣們揣度起着其中的□□。

“父王怕是不行了。”贏忌望着子越匆匆而去的背影,突然說道。

內侍直安躬着腰,道:“奴倒覺得并不是如此,從前這種情況亦不是未有過,那些揣測秦王将逝的大臣沒一個有好下場的。”

然而贏忌搖搖頭:“人都說知子莫若父,可在王室便是知父莫若子了,父王的氣數也該盡了。”

直安看着贏忌的冷笑,沒來由地打了個冷顫,朝着四周環視了一遍才輕聲道:“公子,這話可說不得,秦王宮禁地的,這些話可是大逆不道。”

贏忌卻滿不在乎:“父王早就有心無力了,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已經病入膏肓了。”

直安心想,他怎麽沒看出來大王病入膏肓,今日早朝時大王還虎虎生威的,一派威嚴的樣子,不過他倒未敢多看,秦王威儀他一個奴才怎敢冒犯。

秦王寝宮

“子越,咳咳,你來了。”秦王此刻已不複朝堂上的風光,虛弱地躺在床上,比之月前仿佛又蒼老了十幾歲,內侍站在旁邊大氣也不敢出,若說秦王月前尚可活動一二,那麽現在便是動彈不得了。

子越快步走至榻前,看着秦王蒼老的面容,不由得緊緊握住了秦王的手:“大王,秦國不能沒有您啊!”

秦王微笑着朝他點了點頭,無論如何,也要等這場仗打完。

“報!急報!十萬火急!”

這戰報聲遠遠便從前殿傳來,寝殿裏一陣騷亂,子越遣了內侍:“去,讓通報的人在前殿等着,我一會便去。”

小內侍剛擡起腳步便被秦王叫住了:“去,叫他進來。”

子越皺眉:“大王,這……”

卻未料通報的人已闖進來跪在地上,子越喝道:“誰讓他進來的!驚擾了大王你們誰擔待的起!”

一屋子的內侍婢女們跪作一團,只有秦王急道:“快……快報,除了什麽事!”

通報的人也未想到秦王這幅樣子,支吾道:“我軍攻至燕國都城……卻……”

“卻什麽?”子越眼裏的喜意還未褪去,便聽那人道:“恪公子…….被亂箭射中,已身故。”

巳時,秦王崩。秦國都城中響徹了喪鐘聲,一聲接一聲,如滔天巨浪,久不停息。

子越手執秦王手書,在文物百官前宣讀,直至最後一句:“秦國三公子贏祁為太子,布告諸臣,鹹使聞之。”

滿朝嘩然。太史令手持笏板,向前一步道:“如今雖說先王既薨,恪公子已逝,但好歹還有個忌公子,如何立一乳臭未幹的小兒為王,況且贏祁尚在燕國,是生是死尚且難說,又如何回來繼承王位?先王,莫不是病得糊塗了,或是受了什麽人的教唆!”說罷,甚是輕蔑地瞥了眼子越。

子越喝道:“太史令說的是什麽話!竟如此诋毀先王,先王後生前曾有一夢,諸臣可是忘了?”

大将軍鹿螚出列問道:“莫不是那兩句谶語?他日西歸燕中虎,亡六國者公子信?可是這兩句?”

子越點點頭表示默許,又把目光投向了贏忌,以示詢問。

贏忌瞅了眼四周,略一思索,笑道:“既是父王的命令,我自當是遵從的。”

子越阖上了秦王手書,掃視群臣,靜默了好一會,方才緩緩開口:“那便遵從先王遺命,迎祁公子歸國繼位。

殿中的中書府令蔡雍高唱:“迎祁公子歸國繼位。”

那傳唱聲便一聲接一聲,從秦國的大殿蔓延至各個宮門。

新秦王歸國之前由忌公子暫代國事,子越監國,群臣亦不敢加以反駁,諸如太史令這一幫意見相左的大臣只能不甘地拂袖而去。

秦武王長達二十一年的統治終于在舉國的肅穆中落下了帷幕。帶給秦國的恐慌也更甚,是淹沒在歷史的潮流中還是脫穎而出成就令一個春秋五霸。

“王上,但願臣的選擇沒有錯。”

秦王的棺椁停在那座專門作為歷代先王最後停留之地的宮殿中,即将殉葬的夫人們奴隸們哭天搶地仿佛要将今生的淚水一次哭盡,白幡布作招魂引格外凄切,整座秦王宮,甚至是整個鹹陽城都籠罩在一股悲傷中。

作者有話要說: = = 啊~單機單機,終于知道為什麽有的大大文章上路後會鎖了以前的文,我怕我有一天回頭看自己的文會被雷死。嘤嘤嘤

☆、第 16 章

正值一年中最冷的時節,雖說是自家的地盤,但比起從小長在關外,飽受風霜的秦軍來說仍是難以禁受室外的的嚴寒。

嚴續自清晨從太守府出門便直奔城樓足足站了兩個時辰,城闕之下,一邊是如狼似虎的秦軍,一邊是無辜被連累的燕民。

“嚴赟,他們在做什麽?”嚴赟恰從城樓邊經過被嚴續叫人請了上來,這般問。

嚴續嚴赟皆是嚴氏家族的佼佼者,嚴續為兄,嚴赟是弟,二人皆年輕有為,嚴續及冠時便從了軍,弟弟從了文,一文一武,嚴赟得了父親的轄區下的一處封地,便是如今這雲州了。

嚴續的父親是相國,嚴氏一門三傑文武,老子掌百官,兒子則司諸将,文武皆在掌心,本可權傾朝野,一人之下,然而嚴相國卻是個老實忠心的本分人,師從孔子的徒孫,一家子都頗信奉儒家十分講求君臣綱紀。

自然也有不少打着大樹底下好乘涼的如意算盤的人,千方百計地說服嚴相國把持朝政,皆被嚴相國拒絕了。因此燕王雖說忌憚嚴家,行事上卻是肆無忌憚。

嚴續肖父,自小便是正襟危坐,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嚴赟則不同,因是幼子,得到的疼愛多些而責任少些,從來都是灑脫不羁的樣子,挨了不少訓斥。

嚴赟笑道:“皆是兄長的功勞,一箭射中了那個秦國的主帥,聽說還是太子來着,行事如此魯莽,行在隊伍前列,不知收斂鋒芒。連日來我燕國一直落敗,如今終于算是揚眉吐氣了!秦軍失了主帥必定軍心大亂,不日應當便會班師回朝了。百姓們這才歡喜,想要慶祝一番。”

嚴續搖搖頭:“此話言之尚早,若是秦軍以主帥之死而生出報複之心,士氣高漲,傾覆亦在片刻間。”

嚴赟不以為然:“死的可是太子,未來的秦君,秦人一向蠻橫,只會橫沖直撞武力勝任,我看是想不到這層吧。”

嚴續幼年時曾跟着父親出使秦國,因此他非常不認同嚴赟對秦人的小看:“嚴赟,你知道秦人是在怎樣的環境中生長的嗎?若是你親眼見過,怕是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了。秦國以西是匈奴,荒漠阻隔,函谷關後一片崇山峻嶺,連一塊肥沃的土地也沒有,秦王從為周天子放牧的小官到與六國并重的七雄,哪一點不是自己打拼出來的?而你我,不過是仰仗父親權威才走到了今天這個地位,有什麽資格對這樣堅韌勇猛的秦人評頭論足呢?何況作為對手,在交戰中小看對手絕對是致命的錯誤!”

嚴赟不由得倒吸一口氣,兄長說得對,無論對手是強大還是弱小都不能掉以輕心,尤其是秦國。”說着拱手向嚴續行了一禮:“嚴赟,受教了。”擡起頭時卻換了副面孔:“大哥,你越來越像父親了。一板一眼的,哈哈!”

嚴續卻板了一張臉,訓道:“成天嘻嘻哈哈,像什麽樣子!”語氣卻是不容置疑的寵溺。

“大哥常年在外,父親也無暇管束你,竟将你養得越來越沒有禮數了。”

“嚴家有父親和兄長已夠了,我只要樂的逍遙便好,要那麽多禮數作甚。”嚴赟甩了甩袖子,若是讓燕京的貴女們看見這樣的風流一臺,怕是足以讓她們惦記半生了。

嚴續想起那年母親生嚴赟時難産,生下他時便撒手去了,不免傷懷:“你我兄弟自幼喪母,我尚且承過母恩,母親走時我還算年長,只是可憐你尚在襁褓中,若在以前,父親和為兄又怎麽忍心苛責你,只是今時不同往日,大王多疑,我嚴家早已大不如前,為兄只怕......”

嚴赟倒是對燕王無甚感情,拂袖道:“大哥,你與父親既然看出來了,又何苦愚忠,飛鳥盡,良弓藏,如今燕國還未太平燕王尚且如此待我嚴家,更不必提以後了,不如早早退隐山林。”

“你不懂,唉。”再多的言語也只能化成這一聲輕嘆,所謂居高易而俯就難,如今身處這樣的地位,猶如置身漩渦最中心,除非玉石俱焚,誰能安然出局。

城樓下的百姓兀自高興,對他們來說,只要不打仗便是最好的,嚴續忽然想起前幾日嚴赟偶然帶回的一個年輕人,便問:“嚴赟,你那日帶回的人呢?”

嚴赟倒是對那人很感興趣,一連幾日天天都去找他,提起那人,嚴赟一改先前的嚴肅,興奮地說:“大哥,那個人可真好看,我救他時他正被一群賊人圍住,可絲毫不畏懼,我看他倒是很有些風骨。”

嚴續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這小子,平日裏自視甚高,難得誇人,這次倒是把人給誇上天了,還說了好看,想起宮中那人,他們兩兄弟都是見過的,便起了比較的心思,試探性問:“那他和宮裏那個,誰更好看?”

嚴赟仔細得想了想,頗為糾結,眉頭也皺成一團,思考良久方說:“我覺得還是他好看些。”

嚴續不由疑惑,難道世上真有比他還好看的人?他倒要會會。

“大哥,他說正琢磨棋局呢,我和他相約今晚要一決勝負,你可別擾了他。”

今日的嚴赟頗聒噪,嚴續掃了掃耳朵,不耐煩地大步向前,門“吱呀”地,應聲而開。

嚴續腦海裏出現的第一個念頭是:果然還是那個人好看。繼而想到的是:竟然是他!

“是你!”

聞昱不緊不慢,彎身行了一禮,他是燕國上将,于情于理,他作為質子的臣下都應該向他行禮。

“将軍別來無恙。”

作者有話要說: 改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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