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郎君,給點吃的吧。”從燕都到平江,這一路上,所見饑民越來越多。
“老伯,這姑娘怎麽了?”那跪着乞食的老丈後面躺着一個小姑娘,頭發散亂,只有胸口微微起伏,一副有進氣沒出氣的樣子,嬴祁突然出口詢問,倒引得聞昱一陣詫異。自那事之後,嬴祁已有好些日子未曾關注過外事。
老人嘆了口氣道:“她父親原是秦國人,也不知怎的,官府突然要抓城裏的秦人,這孩子的父親便入了大牢,孤兒寡母的,自是不好生活,這燕秦交戰了一個月,城裏百姓飽受戰亂之苦,她母親沒熬得住,也去了,只剩她一個了。
唉,也是可憐。”嬴祁低頭愈加仔細地注視着女孩,一雙琉璃色眼睛中似乎起了一絲波瀾,喃喃問道:“燕秦的孩子?”
老人趕忙點點頭,嬴祁看了看聞昱的臉色,道了聲:“怪可憐的。”從胸口掏出了半塊剩下的餅,遞給老人,道:“這孩子,歸我們了。”
老人自是千恩萬謝,将那半塊餅一下子全塞進了嘴裏,朝着嬴祁與聞昱連連磕了幾個響頭。
聞昱自始至終沒說話,只低頭看了那女孩一眼。女孩眉心有一顆痣,脖子雪白。
嬴祁給女孩喂了些水,朝聞昱問道:“阿昱你那裏可還有吃食?”
聞昱略顯冷漠,一反常态道:“只怕我們還未走出燕國,便要餓死在這裏了。”說着将懷裏的餅扔在女孩身上。
嬴祁也不惱,掰了些餅蘸了水遞到女孩的嘴裏。
“你過來,我有些話要說。”聞昱站起身來,拉過嬴祁走到一邊,低聲說:“這姑娘身份不簡單,郎君速速把她扔了。”
嬴祁搖頭,随着言語臉上露出一種炙熱之色,那神情,聞昱曾在遠在鹹陽的秦宮裏見過,也曾在燕王的臉上發現過。那是一種對權利的渴望。
“她,可以幫我報仇。”嬴祁說話的時候雙眼直勾勾地盯着聞昱,一個沒有權利和軍隊的人無論是什麽身份,在亂世裏,都被注定了成為犧牲品的命運。
他的前半生,從出生,到現在,一直處于被支配的地位,他以為是他對父王和秦國的愛迫使他為了秦國無怨無悔,可是他發現他錯了。
聞昱皺眉道:“郎君這是引火燒身!我們自身尚且不能保全,談何......”
“她是大将軍鹿螚的子嗣。我幼時曾見過他的兒子,這孩子與她父親極像。鹿将軍的幼子十年前與燕女私奔,若是他不幸罹難,這孩子可就是大将軍唯一的孫女了。”
秦國鹿螚,手握重兵,共有三子,除了幼子,滿門皆是忠烈,二子六年前便戰死沙場,自此被秦王拜為大将軍。掌半塊虎符,與子越大人并稱為秦王的左膀右臂。
虎符,歷來都為秦王與大将軍掌管,一分為二,只有兩塊虎符合二為一才能調動秦國的大軍,秦軍鐵律:只認虎符不認人。數十年前甚至出現了秦王至軍前而不能調動大軍的事。
只是這滿門忠烈中鬧出了一個笑話,鹿螚的幼子竟與一燕國奴隸私通,二人害怕大将軍震怒,連夜逃走,至今不知所蹤。
複仇,呵,談何容易,可是嬴祁畢竟還是個孩子,加冠禮還未行,上蒼什麽時候公平過呢?有的人,一出生就什麽都有,有的人,終其一生都追逐不到想要追逐的東西。
他默默盯着嬴祁的側臉,少年人的輕狂,帶着些孤注一擲的狂熱,仿佛生與死早已不在話下,或許,有的人活着,便是為了推倒命運的障礙。
“你想做,便放手去做吧。”那是那日中,嬴祁所聽到的最後一句,聞昱說的話。
他臉上挂着微笑,他這個人,不管做什麽都是雲淡風輕,于是他便學着他,因為父王曾說過,為王者要不喜形于色,那麽微笑便是最好的僞裝了。
你若一直笑着,那麽別人就看不出你的喜怒哀樂了,久而久之,連自己也不知道了。所以他一直不知道,聞昱是不是真的快樂。
他知道自己還欠缺許多,沉穩,睿智,哪一樣都無法與高高在上的王們相較,他想,聞昱如此聰明,總會教會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