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

祁的手心好似是被人割傷了,正流着血:“大王!大王!您流血了!”

可是嬴祁冷眼道:“寡人讓你去找醫官!“這幾乎是咬着牙說出來的話,六安再不敢墨跡,風一樣趕着去請醫官。

嬴祁扶着蘇信,手按在他脖子上,方才幸虧是他眼疾手快,堪堪擋住了蘇信,不然只怕真的是無力回天。

蘇信臉色灰敗,脖子上一條不深不淺的傷口正往外冒着血,嬴祁按着他的頭不許他動分毫,好在醫官來得及時,剛要給嬴祁看手傷,卻聽嬴祁道:“先給他瞧。”

醫官診了會脈,回道:“這位大人的右手好像是脫臼了,他氣息頗弱,正是久病之人的體質,至于脖子上的傷,倒是不礙事,只是外傷,傷不到性命,大王大可放心,只要好生調養便可。”

嬴祁這才放了心,六安連忙暗示醫官為嬴祁診治,醫官更是不敢馬虎,所幸嬴祁無礙,醫官開了些傷藥,又給蘇信開了些調理的補藥便退了下去。

蘇信躺在床上,眼珠也不轉一下,嬴祁忽然捏住他的嘴:“你還記不記得桃姬?你若死了,寡人便殺了她為你陪葬!”

提及桃姬,蘇信眼中終于有了一絲神采,他張嘴說了些什麽,嬴祁聽不清楚,将耳朵貼在蘇信嘴邊,只聽到他說:“嬴祁,你好狠毒。”

只有這六個字,可也夠了,他怕什麽呢?他已然是什麽也不怕的了。

六安煎好了藥,端到秦王跟前,嬴祁一把接過,竟要親自喂蘇信喝藥,六安不敢看,滿殿的碎碴子,也不敢吩咐來人收拾了,只得等到月至中天,嬴祁離去,六安才敢叫人來,臨走時得了嬴祁的吩咐:“若蘇信有何損傷,長安宮上下,雞犬不留。”

宮人們全都戰戰兢兢,大氣也不敢出,不錯眼地盯着床上的蘇信,片刻也不敢離去。

☆、第 41 章

“藥煎好了沒?”一個宮女小聲問,床榻上的人這麽些時候只翻了個身,一句話也沒說,阖宮的奴婢們心裏直犯嘀咕,醫官吩咐的藥耽擱了許久也不見呈上來,想起大王走時的吩咐,宮人們只覺得如芒在背。

殿門口走進來一個少年,他一個猛子撲到蘇信床邊,被子上還染了些血跡,少年眼神無措,哽咽着問:“公子,您這是怎麽了?怎麽傷得這麽重了?”

傷勢倒是還好,只是看表情卻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樣子。

聲音那樣熟悉,蘇信原本閉着的眼睛微微睜開了些,卻只是淡淡瞥一眼又合上了。

無稚不敢叨擾蘇信,正好有侍女将藥呈上來,“公子,喝藥了。”

無人回應,宮女探頭出去看了一眼卻發現蘇信一動也未動,無稚适時地接過宮女手中的藥碗:“這位姐姐,我來吧。”

“公子,無稚盼了好久,總算回來了,這般模樣,是不想見無稚嗎?”

熟悉的臉龐,熟悉的聲音,這樣小的孩子,他不忍心,便搖了搖頭。

無稚仿佛得到了鼓勵,越發細數起宮裏的往事來:“那日公子你走了秦王發了好大的火。雖然大王什麽話也沒說,可是我感覺他是真的想将我給殺了。”無稚言談之間仍然有些畏懼之色,蘇信看在眼裏,忍不住問:“那你吓着了沒?”

這便是蘇信與他說的第一句話,無稚開心地搖搖頭:“為公子死不害怕。”

“傻孩子。“

“公子,為着王後,您也得活下去,無稚不知道您受了什麽樣的委屈,可是無稚知道蝼蟻尚且偷生,只要活着便有希望。“

這孩子,看得倒是比他通透,可是有些事是比生死還重要的:“你不懂。“他想摸一摸無稚柔軟的腦袋,右手卻擡不起來了,他才記起原來右手已經脫臼了。

“這些年,王後還好嗎?“或許在這森嚴的秦宮裏只有無稚是最不會欺騙他的人,蘇信期許的目光投在他臉上,仿佛在小心翼翼地等着他說一個”好“字,然而怎麽好呢?

無稚幾乎是下意識地眨了眨眼睛,蘇信眉頭皺起:“她不好嗎?大王對她不好嗎?“

無稚撓着頭道:“大王這些年恩威甚莫測,除了大王不常去王後宮中,其餘的一應日常宮人們都不敢怠慢。“嬴祁并不是不常去王後宮中,而是根本就沒去過。

長安宮地處偏遠,一向沒什麽人聲,此刻卻傳來陣陣鐘鼓齊鳴的聲音。

聲音聽起來好像是……使臣進宮的樂聲!蘇信猛然想起來,轉頭問無稚:“今日前朝可有什麽大事?”

雖說無稚不過是個奴婢,但是有些重大的事應當是知道的,譬如說,使臣進谒。

無稚不知蘇信究竟想問什麽,歪着腦袋細想了片刻道:“好像是楚國使臣進宮了。”

這天下的事無巧不成書,五國結盟不久,楚國就派人來了秦國,來意昭然若揭,秦王正當盛年,後宮只有一個王後,這大好的時機誰抓住了便是誰的!偏偏今日讓他蘇信撞見了!

楚國是強國,同從前的燕國可大不相同,縱然這些年楚國已然是日薄西山,然而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想當年楚國也是霸主之一,家底自然豐厚。

楚國公主懷迎身着盛裝,款款走進大殿,面色倨傲,臉含矜持,嬴祁饒有興致地盯着她高傲的臉頰看了好一會。

楚國是正經的周朝開國功臣,與秦國這樣半路出家的王侯不同,是有上百年的傳承的,當年楚國的先祖們飲酒夜宴時只怕秦國的先祖還在茹毛飲血。是以懷迎雖也知道自己是來和親心中卻是不以為然。

嬴祁又怎能看不出懷迎心中所想呢?那單純公主已将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擺在了臉上,于是便笑着問:“楚國公主好大的氣派。”

使臣心中一陣打鼓,如今可是楚國想要攀附秦國,怎麽公主還做出這樣的行止呢?忙向秦王解釋道:“大王請恕,公主絕無冒犯的意思。”

聞昱端坐下首,默默飲了一杯酒,不由腹诽:楚王當真是山窮水盡,竟也送了這麽個蠢貨過來和親。他飲酒時不經意瞟了一眼嬴祁,卻發現嬴祁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聞昱心中明白,這是嬴祁要自己起來說話了,便起身行禮,面向使臣道:“使臣也勿見怪,大王也沒有怪罪的意思。“滿朝文武皆掩嘴憋笑,楚國使臣受了好大的委屈然而還是得忍着,便賠笑道:”大王海量。我楚王念大王仁德,願與大王結秦晉之好。“

仁德麽自然是使臣随口諏出來的,無論是誰仁德都必不會輪到嬴祁,嬴祁心中明白,也不點破,倒是心中哀嘆了一番楚國當真是沒人了,連個使臣都這麽笨。

嬴祁剛想婉拒,卻見聞昱從座位上走出來,面朝着嬴祁執了三禮,向使臣道:“我秦王自然是願意的。“使臣總算是歇了口氣,而嬴祁的臉色卻瞬間難看到了極點。

任誰都知道,聞昱是秦王最信任的人,很多時候,聞昱說的話即代表了秦王的意思,然而如今覆水難收,當着衆多朝臣和使臣的面,聞昱竟輕易替他做了主,盡管從利益上來說聞昱是對的。

“寡人有些累了,卿等自便。”大殿上的鐘鼓并未因秦王的離開而停歇,反而奏得更歡快了,因為秦王又将新娶一個夫人,并且還是楚國的公主。

第二日朝會後,嬴祁道:“聞卿留下。”

聞昱微微頓首:“大王來興師問罪來了?”嬴祁氣結,不滿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替寡人做起住來?”

聞昱笑道:“臣不過是為大王做了正确的決定,況且在大王心中其實也是心向往之的,因為臣知道,只有宏圖霸業才是大王所追求的,大王怎麽會因兒女私情而放棄唾手可得的江山的?”

他面帶微笑,面對秦王的雷霆之怒亦不顯膽怯。

嬴祁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認,聞昱說的是對的。

聞昱道:“若大王無事,臣便告退了。”無論你多愛一個人都比不上利益的誘惑,尤其是當利益夠大視。其實大王你也并沒有那麽愛蘇信啊。聞昱滿意地退出思政殿,縱使你愛的不是我也好過你如此深愛別的人,臣寧願你愛權勢勝于一切。

他笑着,擡腳跨過門檻。

作者有話要說: 我期末考試回來了,我決定下本開個甜寵的???寒假準備在家安心碼字蛤蛤蛤

☆、第 42 章

六安忙上前道:“奴送一送上卿大人。”聞昱點頭應允:“大王此刻正煩悶着,你等不要打擾了。”

六安跟了嬴祁這麽些年,清楚的不清楚的,揣着明白當糊塗,在這宮中求生存,也不過一個“難得糊塗”,他心裏明鏡似的,看得真真切切,這聞上卿擺明了下了套子給大王鑽,可大王也是鑽得心甘情願。

“上卿這邊請。”他指了指方向,聞昱向來愛清淨,可惜他名聲響亮,但凡見着聞昱的人沒有不上前趕着巴結的,他自是不勝其擾,因而每回入宮出宮就愛走人跡罕至的小道,回回也都是六安引的路。

“勞煩記挂。”聞昱側身将道讓給了六安,雖說來過宮中數回,可自從燕國回來,這識路的本事是越發差了,六安殷勤笑道:“上卿大人憂國憂民,這些小事何足挂齒。”

“話怎能這樣說,不中用了。”他年望而立,依然是風姿卓卓,卻總是以老人家自稱:“到底是老了,想當年那樣的意氣風發,而今連路也識記不清,你說我不是老了麽?”

六安可不敢茍同,聞昱聞上卿,那可是鹹陽城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或許青年擔不上了,他開口,說的是八面玲珑的臺面話,半摻着真心:“若上卿大人都這樣說,那奴可不是垂垂老矣了麽,奴自記事起便身在秦宮,伺候過老秦王,如今又伺候大王,若論老,誰還能老得過奴呢?”

這深宮中的人,誰能不背負着點過去呢?空白得而紙一樣的人怕是早已死得幹淨了。

聞昱突然笑起來,仿佛是被六安誇張的語氣給逗樂了:“倒也是。”不過是過去,誰又沒有呢。

“唉,大王連日來的陰氣沉沉弄得我等也終日陰雨愁容,你瞧我這不是亂沖你發頓牢騷了麽,也不知是誰得罪了大王,可苦煞我等也。”

六安眉頭一轉,瞬間便明白了聞昱的意思,聞上卿是個聰明人,他六安也不蠢,雖然大王并不想自己透露出去,可一切不是?事在人為嘛,他擺了擺衣袖,嘆道:“還能是誰,自然是大王心尖上的人。“

聞昱被那心尖上的人刺的一痛,只是面上還需保持着得體的微笑:“哦?不知是哪位姑娘,怎麽也沒聽說大王說封了個夫人?“

六安只是神秘一笑,這事可不能亂說出去,道:“話也只能說這些,剩下的可不是還要上卿大人自行揣摩,否則大王知道了,還不把奴五馬分屍?”

他心裏明白,也不難為六安,路也走到了頭,便沖着六安拱一拱手:“多謝大人了,我自行出宮去了。”

六安道:“告辭。”便回了思政殿,小內侍急沖沖地跑過來:“大人,大王正找您呢。”

六安整了整衣裳,小心地推開思政殿的大門,嬴祁眉頭緊皺,面色陰鸷:“又去送聞昱了?”嬴祁一直是知道的,不然六安怎麽敢擅離職守。

便就着嬴祁的話頭道:“可不是麽大王,您知道的上卿大人不識路,這麽些年來都是奴為他領的路。”

嬴祁“嗯”了一聲,六安以為算是過去了,豈料嬴祁突然問:“你可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他心存疑慮,可又覺得不至于此,六安這個人他清楚,膽子小得很。

六安忙不疊地跪下:“大王就是給奴十條命,奴也不敢幹這樣的事啊?”到底只是存了絲陰影,況且六安是這樣“情真意切”。

打量的雙眼也從他身上移開:“好了,沒事了,陪寡人去長安宮,哦對了,長安宮的事都安排妥當了沒?”

六安心中暗舒一口氣,回道:“已辦妥了,長安宮的事絕不會有人洩露出半點風聲,那些奴才們都老實着呢,請大王放心。”他給出的也不過一點點引子。

嬴祁點點頭:“那無稚可送到了他身邊?”

六安道:“已按照大王的吩咐當天就送過去了。”

嬴祁提起袖子,一口茶剛到嘴邊,停了幾秒,又道:“楚國的事,不許讓他知道。”長安宮離得那樣的偏遠,他應當……沒有聽見那日的鼓樂聲。就算聽到了,也可以扯別的由頭遮掩過去。

他瞄了瞄手邊的越王劍,又緊緊握住,這一回,蘇信絕對不可以再拒絕他了。

“去長安宮。”

路徑上飄了雪花,薄薄一層,嬴祁不免有些失神,好像每一次相遇都是下雪的時候,他失笑,輕輕嘆了聲:“這冬天好似過去了似的,沒完沒了。”可是想到蘇信是那樣喜愛梅花,也就不忍心苛責冬天了。

“骊山的陵寝旁可有梅花?”他沒來由地問了這樣一句話,秦王嬴祁乃是天縱君主,在位不過幾年時間便接連滅了兩國,收斂了不少財富珍寶,因而嬴祁的陵寝一早便在修建了。

六安回道:“修建陵寝的事宜是子越大人在負責,但是奴聽說骊山,好像是沒有梅花的。”

嬴祁自然不滿,吩咐道:“改日你傳寡人的旨,要他們在寡人的陵寝旁全種上梅花。”

他剛剛好像聽見六安說了誰?子越?哦,他才想起來原來是那個父王最寵信的臣子子越啊,當年子越自請修陵而後便再無音信了。

好歹是前朝老臣,也曾那樣為過自己,嬴祁便道:“還有一件事。”

不知不覺竟已走到了長安宮的門口,梅花還沒開,屋裏熏了龍涎香,他記得蘇信喜愛熏香,他倒不慣愛熏香的,可是蘇信喜歡的,他也喜歡。

蘇信靜靜立在窗前,未束帶鈎,因而衣裳松松垮垮的随意散着,突然咳了幾聲,眼睛還是專注地盯着窗外,竟似乎未注意到嬴祁來了。

六安招手,示意無稚過來回話,無稚正在整理床褥,立即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嬴祁輕聲問:“兄長哪裏不舒服嗎?”

無稚搖搖頭,似乎頗為為難:“就是那日之後,不知怎的,終日裏這樣一言不發,身體倒是一日比一日虛弱了,這幾日一直在咳嗽,喝了藥也不見好。”

嬴祁聽着越來越愁,最後一張臉幹脆皺得不成樣子,那時隐隐發怒的征兆,無稚不敢多言,立即住了嘴,嬴祁卻說:“你繼續說下去,不許隐瞞。”

無稚只好道:“昨日醫官又來了一次,說……說公子是心病。“

“呵。“嬴祁冷嗤:”心病?他的心病不是昭然若揭?可寡人不可能放他走。“哪怕他蘇信死,也要死在秦國!

他走過去,手中握着越王劍,塞到蘇信手中:“若你恨寡人,便用此劍,殺了寡人。“

蘇信手沒握住,回過頭來,形似紙片,原來他已消瘦成這樣,嬴祁不忍看,別過眼去:“可是寡人不會放你走,也不能。“

“你不肯放我,究竟是愛我,還是怕我?“他聲音飄渺,仿佛從虛空中傳來,嬴祁心中一怔,蘇信又道:“你害怕趙國強大起來,不是嗎?”

是!縱然有這個理由,可是…….可是他對蘇信,從來都是真心的額呀!

“你走吧,我不想見你。”

殿門外吵吵鬧鬧,嬴祁聽得煩悶,叫六安出去望一望,蘇信仍是那幅要死不活的樣子,他看得胸悶氣也短,正巧侍衛沒攔得住那個小內侍,他略一擡眼,心中暗自奇怪,那內侍眼生得很,可是此刻他根本無暇思考這些,大袖一揮,不耐煩地問道:“什麽事?”

小內侍重重跪在地上,連磕了好幾個頭,才哭着道:“王後娘娘薨了!”

嬴祁腦子一熱,頓感不好,果然一回頭,蘇信兩眼圓睜,猛得吐出一口血,直愣愣地向後栽去。

“兄長!“

嬴祁抱住蘇信,一腳狠狠踢在那內侍身上,內侍身形一踉跄倒在地上,再沒起來,他覺得哪裏不對勁,便遣宮女上前查看,宮女顫抖着嗓子道:“回大王,此人……此人死了。“

他再遲鈍也覺得是哪裏出了問題,縱然心裏氣得發抖還是忍着脾氣召了醫官。

那醫官前腳進門,便被嬴祁拖了過去:“快,先看他。“

醫官不敢耽誤,一邊把脈,一邊嘆氣:“這位公子氣血兩虧,又心情郁郁,方才傷心過度,恐怕……“

嬴祁掃了那醫官兩眼,只丢了一句話:“治。“

“可是……“醫官還想辯解兩句,若是身體所受之傷,理應當治,可若是心中之傷呢?他縱然想治也是有心無力啊。

嬴祁卻不管:“治病救人乃是醫家本分,況且你為王族禦用醫官,食君之祿,自當明白,治不好是什麽樣的下場。“

其實嬴祁心中又何嘗不明白自己乃是強人所難呢?世人皆道秦君殘暴,可他向來賞罰分明,是非對錯很分明,尤其是對秦國的臣子們。

臣子們和奴婢們自然是不一樣的,奴婢可以肆意大罵,而臣子不可以,臣子才是一國興盛的關鍵主力軍。(這個只是朝代限定的人物觀點,不帶有作者主觀情感,這些觀點不适用于二十一世紀,請讀者朋友們自行辨別)

☆、第 43 章

廚房裏新起了爐竈,蘇信氣虛體弱用不得虎狼之藥,因而開了個養滋補的方子,嬴祁着宮中女官親自監管。

天氣沉悶得令人昏昏欲睡,嬴祁吩咐無稚:“你好好看着兄長,別讓他到處走動傷了身體。”

然後跨步出了長安宮,蘇信悠悠醒轉,對着無稚道:“你去瞧瞧外邊的梅花有沒有開,我方才做夢夢到桃姬找我來了,說是想看一看長安宮的梅花。”

無稚看着蘇信,已近乎形銷骨立,身子越發單薄,仍掙紮着起身,他心有不忍連忙為蘇信墊了個迎枕,道:“公子別動,奴去看一看。”

蘇信微笑着道好,注視着無稚離了宮門才起身下床,一殿的奴婢們看見蘇信下地忙不疊地全都跑過來,蘇信沉着臉,牆上挂着嬴祁方才來時的王劍,他眼疾手快地抽出劍指着一衆奴婢道:“滾開。”

便再無人敢上前去。

突然起了雨,綿綿的陰森森的冷雨,他的額頭沾滿了雨星子,他踉跄地走在小道上,眼前陡然出現一個華服麗人,面色倨傲。

“你是何人,見了本公主也不下跪。”三分貴氣,七分傲慢,不消說他也知道眼前是何人。

“楚公主。”他拱拱手以示問好,想要側身等他離開,卻不料懷迎不依不撓,問身旁的宮人:“這是何人,如此傲慢。”

她身邊的奴婢自然是不知的,他無名無份,只好說:“臣是王後的胞兄。”

懷迎哦了一聲,九轉三嘆仿佛心存惡意。

”你便是那個冷宮廢後的親哥哥呀,可惜她上午已殁了你可知?“懷迎不安好意,蘇信心中明白,可他不想同她較量,也不願與她搭話想匆匆行過。

懷迎身旁的宮女絆了他一下,他身體虛弱,眼神也不好,一下子竟沒注意到将藥摔倒在地,有個人拉了他一把。

那人道:”楚國公主尚未進封便操心起我秦國之事來了?“

懷迎認得面前這個人便是聞昱,秦國的丞相大人,柿子檢軟的捏這個道理她一向深谙于心,當下甩了臉色拂袖離去。

蘇信躬身道:”多謝大人。“

聞昱擺擺手示意他不必,眼神卻是晦暗不明:”我知道你想去幹什麽,你已不必去了,大王防着你怎會讓你輕易見到,我只問,你想不想離開秦國?”

他心頭驀驚,不知聞昱是何用意。

聞昱卻道:“你在這只會擾亂大王心神。”這倒是一個很好的解釋,可是他要怎樣相信聞昱呢?

聞昱笑一笑:“你還有的選嗎?”

他早已沒得選了,因此在這還有人伸手的時刻,更要奮不顧身,當機立斷:“你如何助我?”

聞昱擡頭看看天,深深呼吸了一下:“下個月大王與楚國公主大婚,那時便不會有人注意到你了。”

蘇信點點頭,轉過身準備回長安宮,又回頭看了他一眼:“我明白了。”

他回了寝宮,果不其然,嬴祁面色發黑,質問他:“你去哪了?”

他懶得和嬴祁說,将劍扔在地上:“關你什麽事。”

嬴祁卻猛得從後面抱住他,下巴抵在蘇信肩胛骨處,喃喃道:“萬幸,你回來了。”

嬴祁又要大婚了,說來可笑,他嘴上口口聲聲說愛自己,然而卻一直在傷害自己,這究竟是愛呢還是自私?

大婚這天,果然如聞昱所言,大殿那邊人手不夠,因而長安宮只留了無稚一個人照顧蘇信,他淡然一笑,這樣的手筆只會是聞昱的了。

外頭傳來一個內侍的聲音:“大人,有人托我帶路。”他便心中明了,準備跟他走,卻不妨被無稚拽住,他淚眼汪汪:“公子難道要抛下無稚嗎?”

蘇信握住拳頭,實在是太像了,像得他都分辨不出誰才是真正的無稚,他到底是心軟,不疑有他,帶上無稚跟着那內侍匆匆離去,長安宮得而燭火未息。

嬴祁握着酒盞,從殿外望去,一片瓊樓玉宇,燈火煌煌,他眯了眯眼睛,微不可聞的一聲嘆息從嘴角逸出。

這一路竟出奇的順利,他心存疑慮,直到出了宮,那內侍頭也不回地離去,他才恍然如夢驚覺原來此身已重歸自由。

“公子,我們竟……真的出來了?”連無稚都覺得不可思議。

無稚喚了一輛馬車二人駕着馬車疾馳而去,而此刻,秦宮仍處歌舞升平中。

三日後

秦國的大街小巷處處都張貼滿了海捕蘇信的文書,眼看即将到趙國的邊境穎城卻不料遭遇山賊襲擊。

值此千鈞一發之際,耳邊響起那道熟悉的聲音:“兄長意欲何往?”

他滿目愣怔,如身處阿鼻地獄叫人不寒而栗。

“嬴祁,我與你此生不複見了。”

若不能重歸自由,寧願選擇死亡,反正桃姬已逝,再沒什麽能讓你威脅我了。

蘇信手持着越王劍,充耳不聞他的呼喊聲,只是奮力一劃——

他看見滿目嫣紅的香雪海,時光回到初遇的那一刻,燕國仍然是燕國,那促狹的小子偷偷溜來他的茅草屋,一頭撞上他的肚子……

“兄長——”一切都已結束。

若相遇,不相遇。他曾說過人定勝天,其實不過一句太言過其實的勉勵,生而在世,有多少人能夠真正活着為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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