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悲劇

江濃:“追着你們的到底是什麽人?”

陸意說:“準确來說,那不是人,是鬼。”

“鬼就鬼吧。反正,我也不太想活了……也不知道鬼能不能殺死我。”江濃已經完全破罐子破摔了。

陸意微妙地一笑,拍了拍江濃的肩:“好兄弟,你別這樣一心求死。你這種想死死不了的人對阿黃這種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死的人刺激很大的。”

黃毛:“?拜托,有被傷害到。而且我也不能讓你死。”

江濃可是重要NPC。他不能死。至少現在不能死。

陸意又轉頭對黃毛說:“你帶着江濃先跑。路上能搞多大聲搞多大聲,盡量把大叔往你們那裏引。”

黃毛大驚:“?納尼?那那那那那——那他抓到我怎麽辦?!”

“你盡力不讓他抓到就行了。你要相信我,你拖延的時間越久,我們生還的可能性就越大。”

黃毛的感覺沒有錯,就在這時大叔已經殺到了現場。他握着刀一臉獰笑:“現在在二樓,終于沒有三樓那個死丫頭阻止我了!三樓的時候被你們借刀殺人了,這次我倒要看看你們怎麽跑!”大叔第一個看向的是站在最前面的江濃,咧嘴露出一個陰森的笑:“就從你這裏下手吧。”

他高高舉起了刀——他的眼光落在刀身上,似乎看到了什麽,怔了怔。

“我聽到有人向我求饒,讓我放過你——真是奇怪呢。”他古怪地朝着江濃一笑,“既然如此,我賣她一個面子,先來收拾旁邊的這位。”旁邊正在一步一步往外小碎步挪試圖趁大叔不注意逃跑的黃毛:“???”

“啊啊啊啊啊啊,跑啊!憑什麽啊,就我是天選之子嗎?!能不能不要追我了去追追他們啊——”黃毛一邊狂叫一邊竄了出去。

大叔舉着刀就追:“哪裏跑!站住!”

又開始了大型貓捉老鼠游戲。

黃毛的慘叫聲叫得整棟大樓都能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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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只留下陸意和江濃兩個人。

陸意慢慢地抿起了嘴。

剛剛大叔到底是看見了什麽才會突然要放過江濃呢?

他剛剛分明是準備殺江濃的,直到舉起刀的時候——

刀。

不就是刀嗎,他也有啊。

陸意舉起聞執留下的那把刀,握在手裏。

這把刀其實挺重的,很難想象聞執竟然能一直拿了這樣久,不過和聞執的氣質倒還挺般配的。

陸意在晃動着這把刀的時候,意外地在刀鋒上看見了不屬于自己和江濃的,第三張臉。

他以為自己看錯了,趕緊定睛一看。

那張臉在刀鋒上顯得越發清晰,但是對他們不像是有威脅的樣子。

陸意看了許久,心裏漸漸有了猜測。

然後,他沿着二層樓的另一邊跑去了。

黃毛雖然把大叔引開了,但是人的體力畢竟有限,撐不了太久的。

他得快點結束這一切。

陸意一邊跑一邊梳理着自己剛剛發現的所有線索。

1、溫度變化,象征着火災開始,火災蔓延,火災結束。

2、時鐘顯示的時間并不是真實的時間。

3、一整個樓層都是當年火災的重現,展現了不同的時間段,火災發生的不同程度。

這就是所有的線索。

面前所有的科室大門都緊閉着。

陸意一邊跑,耳邊突然響起聞執的聲音:“阿意。”

“聞執,你醒了?你沒事了?”聞執的突然醒來讓陸意不由得高興了一下。

左手中指上的對戒随着兩人的交流發出了溫暖的銀光,好像他就在他身邊一樣。

那邊,聞執用手支撐着身體緩緩從病床上坐起:“沒什麽事,就是稍微還有點頭暈。不過也不要緊——你站在原地別動,我來找你。”

他還是擔心陸意。

他會心軟放過陸意,但是那個和他一起做狩獵者的大叔可不會。

他很擔心陸意萬一和那個大叔撞上了會吃虧。

陸意說:“好。”難得喘口氣的階段,陸意便一間門一間門地查看着。

他試圖打開門,但是門鎖轉動,卻發現自己根本打不開。

聞執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意。”

“啊?你這樣快就來了。”

聞執的臉色有些蒼白,站在那裏就跟一根竹竿一樣搖搖欲墜,要扶着牆壁才能勉強站立。

“讓我靠着你一會……我站不動了。”聞執說着,有些疲憊地把手搭在了陸意的肩上。

聞執這也太瘦了,這麽高一個人,靠在肩膀上竟然沒感覺到什麽重量。

陸意攬住他肩膀的時候,甚至能摸到他藏在白色襯衫下凸起的肩胛骨。

唔,陸意估摸着自己能把他打橫抱起。

這孩子從小這麽有錢竟然還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簡直離譜。

陸意:“真的這麽難受還過來幹什麽啊,不躺在那好好休息?”

聞執微閉着眼睛笑了笑:“我怕你一個人不行嘛——再說只是現在有些難受而已,出了游戲就好了。”

“你忘啦,我鑽了游戲的空子,我又不會死。”陸意撓了撓頭。

“受傷了出去就是發燒嗎。我不想看到你那樣。”

“……”突如其來的關心是怎麽回事?陸意咳嗽了一聲,胡亂地轉移了話題:“那你怎麽看現在的局?”

“這裏有這樣多的時鐘和門呢……”幸好聞執沒揪着其他問題不放,他靠在陸意的肩上睜開眼看了看四周,“這些門一定可以通向過去的某個時間點,我們要做的就是找到正确的門,改變那些過去。”

聞執這句話說完之後,陸意突然發現自己聽不到任何聲音了。

黃毛的鬼哭狼嚎聲像是被一塊隔音板與他們兩人之間間隔開來,取而代之的是絕對的安靜,兩人只能隐約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眼前,那些科室的大門都漂浮了起來。

冰冷的游戲提示音響起:“玩家只有一次打開門的機會。”

陸意對聞執說:“你的猜測是對的。”

“但是只有一次機會。”

“線索一定在江濃敘述過的故事當中。”陸意說着,在一扇一扇門前慢慢地走動。

應該回到正确的時間點,回到最能改變這場悲劇的時分。

——假如莫靈沒有死。

陸意睜開了眼睛:“是這扇門。”

應該一共會有兩次火勢最大的時候。

第一次是莫靈出去之後,火勢變大江濃出不來。

第二次是江濃出去以後,火勢再次變大。

所以整個樓層應該會有兩次溫度最高點。我們要找的那扇門就是在第一次最高點的後一扇門。

“江濃出不來,所以莫靈才會回到門口,在那裏她發生了意外……就是這扇門。”

陸意想明白之後,就要躍躍欲試地打開門。向門把伸出手的時候,卻碰到了另外一只手聞執的手。

剛剛,幾乎同時,他的手也伸向了那扇門。

實在是一個巧得不能再巧的巧合,但是讓陸意突然放下心來。

原來聞執也選擇的這扇門。

“你想好了嗎。”聞執垂下眸說,“我沒能聽到江濃的完整故事,所以現在只有你能做出這個決定了。”

“我想好了。”陸意說道。

“那就開門吧。”

陸意轉動了門把手。

門裏火光沖天,他看見了莫靈正蹲在門口,徒勞地試圖用衣服撲滅火焰。

頭頂的橫梁搖搖欲墜。這裏就是一切悲劇的開端。

猶豫,就會敗北。

陸意迅速撲過去,一把把莫靈推到一邊。

他和莫靈一起滾到了牆角。

陸意爬起來的時候,看見橫梁正正好砸了下來。

這次,和之前卻一點都不一樣了。

之前,橫梁砸下來的時候,把騰起的火勢壓下去了一些。但是這次不一樣了。

什麽叫杯水車薪?

這就是杯水車薪。

砸下來的橫梁完全沒有能把火勢壓下去一點點,甚至像是加了助燃劑那樣,火焰燃燒得更厲害了。

裏面的江濃還沒什麽反應,莫靈直接哭着又要過去:“不行——不行。江濃,你不要死——”

陸意迅速拉住了莫靈,不讓她過去。

而江濃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火焰:“……這難道就是蝴蝶效應嗎。”

“蝴蝶效應是一種混沌現象,指在一個動力系統中,初始條件下微小的變化能帶動整個系統的長期的巨大的連鎖反應……”隔着熊熊燃燒的火焰,江濃看向陸意,輕輕笑了一下,他的眼睛有些亮,不知道是被火焰映射的,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而你的到來就是那只蝴蝶。你在南美洲亞馬遜河流域熱帶雨林中扇動幾下翅膀,就在美國得克薩斯州引起了一場龍卷風……陸意,謝謝你能修正這偏離的一切。而我本來就該死的。”

“不要救我……都不要救我。就都很好了……讓一切都回到最初我最想看到的樣子吧。

或許從一開始,就不該想着與天意作對的……”

火光重重中,江濃對着陸意露出最後一個微笑。

随後,火光肆虐而起,吞噬了江濃。

“見鬼,見鬼啊!陸意!!”

黃毛在陸意面前鬼哭狼嚎地比劃:“你知道嗎,真的很吓人!我在二樓跑了一圈,好不容易甩開了那個大叔。我回到那裏的時候,發現只有江濃一個人在那。然後!!真的很吓人,我發現他突然在我面前人間蒸發了!!”

十分鐘前,黃毛難得聰明了一次。

他利用鏡子的手法,把大叔困在了一間科室裏。

趁着大叔找他的時候,他趕緊跑到了原來的地方。

剛看到江濃,江濃就在他面前無端消失了。

把黃毛吓得,以為自己見了鬼。

陸意被他一連串的叽叽喳喳攪得很是頭疼:“現在的江濃消失是因為過去江濃死了。”

黃毛愣了一下:“死了?怎麽就死了?”

陸意不語,拿出黃毛的手機,再次搜索了“江濃”兩個字。

一只蝴蝶在南美洲亞馬遜河流域熱帶雨林中扇動幾下翅膀,就能美國得克薩斯州引起一場龍卷風。

現在的一切因為在通往過去的門裏一點小小的改變,已經與當初截然不同。

江濃的微博再也不會上線了。

那場火災帶走了娛樂圈最頂流的那個男孩。

他為了讓一個女孩兒先走,自己困身在了火海當中。

江濃的最後一條微博,點贊量已經超過了百萬,無數粉絲在下面哀悼他。

但所有的熱鬧只不過都是瞬息之間而已,一個月之後,再也不會有人記住他。

這個善良又不幸的少年将在世間二次死亡。

陸意關掉微博,感慨一般地道:“江濃不會知道自己為什麽當初死不了了——因為洛亭不想讓他死。按照本來的場景,洛亭已經死了,執念不散變成鬼,雖然不能與他交流,但一直寸步不離地陪伴在他身邊。”

是的,陸意剛剛用那把刀照出了第三張臉,那張臉正是洛亭的臉。

洛亭曾經寸步不離地跟着江濃。

江濃想要自殺,她不想讓他自殺,想盡了一切方法讓他活下去。

甚至剛才,她向瘋狂的大叔求饒,求大叔不要殺了江濃。

大叔是鬼,洛亭也是鬼。

大叔本以為洛亭也是在火災中喪命的人,所以對洛亭竟然為活人求饒的行為十分吃驚。

但現在,一切都改變了,輪到死了的人是江濃了。

悲傷的對象雙重轉換,也未知這樣的局面是好是壞。

陸意嘆息一聲說:“這真是一個無解的局啊。無論事情要怎麽發展,總有人會傷心的。”

江濃死了,莫家與洛亭就不會再有交集,洛亭就不會再死。但她一定會因為江濃的死痛苦一生。

悲劇有無限種可能,但是帶給人的悲傷總是相似。

黃毛一臉天真:“為什麽我沒有聽到游戲結束的提示音?我們明明已經把所有的鬼怪都解決了啊??”

“不,還沒有。”聞執靠在陸意的肩上。

他說話的時候都能牽動五髒六腑火辣辣地疼,所以他說一句話就喘一口氣,語速并不快,“……四樓、三樓、二樓都有鬼怪。五樓也有。你們還沒有解決五樓的鬼怪。”

黃毛指着聞執:“五樓的鬼怪不就是你嗎?”

“他說的鬼怪是我。”大叔的臉出現在了黃毛面前,對他陰恻恻地一笑,“小夥子,倒還有幾分小聰明,竟然用鏡子騙過了我的眼睛,但是現在,你絕對跑不掉了。”

看到大叔,黃毛頭又開始疼了:“……他娘的,怎麽老是你?別來抓我了我求求你了。你從開場來就一直在追我一個人,你覺得這合理嗎?”

聞執:“夠了,收手吧。”

這句話,他是對大叔說的。

大叔看了一眼聞執:“你不是之前和我一起的那個人嗎?怎麽現在倒和你的獵物在一起了。真有趣。”

他看了一眼聞執旁邊的陸意,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啧啧……細皮嫩肉的。這藏在着白皙皮膚下的血管,如果被劈開,會迸射出怎樣的紅色噴泉呢……那一定是很美麗的場面。”

“你最好不要打他的主意!”聞執厲聲打斷他。

別說是大叔,就連陸意都愣了一下。

因為他從來沒有聽過聞執用這樣的語氣說過話,周圍的氣溫仿佛突然掉到了零點以下,帶着懾人的寒意。

大叔無所謂地笑了笑:“你自己都已經這樣了,還想來幹涉我的閑事嗎。”

“那你可以試試看——”

随着聞執這句話說完,那把銀色的刀突然出現在他的手中。

白色的衣角無風自動,獵獵而起。

他手持長刀,擋在陸意面前,冷冷地看着大叔。

大叔看着聞執,他知道對方是一個極難對付的對手。

“這真是我見過的最有意思的場面——狩獵者擋在了自己的獵物面前。你們兩個不是本該是你死我活的關系麽?”

陸意終于看不下去了,插身擋在兩個人中間:“好了好了,不要吵了。大叔,你不去投胎?你和那些鬼怪看起來似乎不一樣,你還有尚存的心智,你不去投胎,為什麽停留在自己死去的地方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我也想忘記,可我怎麽忘記!我不甘心啊——”

大叔的臉因為回憶而有些扭曲。

焦黑的臉揉碎成一團模糊,看起來更加瘆人了。

“我不甘心啊。我想要殺了害死我的人——我本該擁有美好的一生。我今年四十八歲了,上有老下有小,一年前被迫從公司離職,找不到工作,整天像無頭的蒼蠅一樣亂撞。發生火災那天的上午我終于找到一份稱心如意的工作……”

“就差那麽五分鐘。”

“如果我早走五分鐘,我本該可以回去告訴我的老婆和孩子,我找到了一份好工作,她們不用再跟着我颠沛流離,她們可以吃飽、穿暖……我的孩子她剛剛參加高考完,她跟我說她考得很好一定能上最好的大學。但我卻再也看不到了……”

大叔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年近半百的人,捧着頭崩潰地大哭,哭得像是一個沒吃到糖的小孩子。

“是那個小孩。都是那個該死的小孩。他放什麽火呢。”

“我本科是學法律的。我知道按照這個小孩的年紀法律不能對他做出什麽有效的懲罰,但我不甘心。憑什麽?憑什麽他毀了這麽多人的一生,用一句‘他年紀還小不懂事’就可以放過他?!我不原諒,我絕對不原諒!那些四樓、三樓、二樓的人可以原諒,我絕不原諒!!!世俗的法律不可以懲罰他,超越世俗總可以懲罰他!!我要他死!!!”

大叔一邊說着,幹枯的眼眶裏緩緩地流下了血淚,捏着刀的手因為骨骼摩擦咯咯作響。

他不停地重複着這句話,一遍又一遍。

“我要他死——”“我一定要他死——”

“我要他為了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陸意說:“你自己已經是狩獵者了,為什麽不幹脆自己動手殺了他?”

“因為他不敢出現在我面前,他這種小孩子只敢對你們這些手無寸鐵的玩家下手。”大叔冷冷地看向了一衆玩家,“這樣——你們幫我殺了他。只要你們能夠殺了他,我就放你們離開這座醫院。我說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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