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你現在是發工資的
“噢,終于來了個聰明人。”
謝秋歧淡淡地說:“人人都說海盜首領神出鬼沒,美軍緝捕多年沒能抓到人,沒想到真人窩在一只破拖船上面。看來海盜的日子并不是外人猜測得這麽風光,躲難躲得很辛苦吧?”
土行孫做了個手勢,請他坐下:“生活有風光的時候就會有辛苦的時候,這是正常的。”
“但是誰不希望風光的時候多一些,辛苦的時候少一些呢?美國海軍那位叫阿爾弗雷德·卡明的少校,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你也拿他沒有辦法?”謝秋歧問。
提起這個名字土行孫就覺得晦氣:“哼,一個流氓無賴。”
“美國把他調過來證明剿滅海盜的決心很堅定。你們不敢輕易動他,怕真的惹惱了政府軍你們吃不了兜着走。但是有他在這片海域一天,海盜就沒有安生太平日子可以過。”謝秋歧說。
土行孫諷刺:“我們自己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操心。”
謝秋歧頓了頓,說:“如果我們幫你擺平他,能不能當作交換條件加入到海盜的生意裏?”
“你?”土行孫輕蔑道:“說大話也要适可而止。”
謝秋歧不被激怒:“如果我真的能做到呢?”
土行孫仿佛沒料到他這麽自信:“哼。好啊,如果你真的能把他拿下來,我們就談談合作!”
鄭克插嘴:“船,還有鑽石,先還給我們。”
土行孫冷冷地看着他:“等阿爾弗雷德·卡明消失在了墨西哥灣,這些都好說。要是你們食言了,我會讓你們永遠不敢再踏入墨西哥灣半步。”
謝秋歧按下鄭克:“阿爾弗雷德·卡明這個威脅我保證讓他消失。到時候,希望你也能遵守諾言,不要反悔。”
土行孫從椅子上跳下來和他握手:“那就祝你好運,謝先生。”
謝秋歧彎着腰才能握到他的手:“借你吉言。”
Advertisement
離開拖船後,四個人都不說話。沉沉的夜色仿佛同時壓在他們心裏。
謝秋歧看鄭克:“我知道你擔心,我有我的想法。這件事未必做不成。”
鄭克臉色有點沉重:“我不是懷疑你,秋歧,但這件事太大了……”
“就是啊!”牧羊犬打斷:“你一個人就這麽滿口答應了?那是美國在役的高級軍官!我們四個人跟他打都不一定打得過。況且,殺了他,你們知道是什麽後果嗎?美國人得把你家老巢都掀了!你這等于挑釁他們整個國家,那是個有核武器的國家啊!”
刑知非也忍不住說:“是啊,秋歧,這個決定是不是有點沖動了?我們到底是做灰色生意的,本來就應該低調,這樣光明正大地去惹政府的人太冒險了。這條航道走不通,最多換個方式走,水運不行咱們走空運行嗎?成本大一點就大一點,也總好過冒這麽大的險啊。”
快艇濺起冰涼的海水點點拍在臉上,反而拍得謝秋歧腦子更冷靜。
他嘴角含笑:“你們想到哪裏去了?我什麽時候說要殺了他了?還沒到這個地步。他只要離開這個崗位,不再對海盜構成威脅就好了,不一定要殺了他才算把他擺平吧。”
牧羊犬眼睛微亮:“那你的意思是?”
謝秋歧的目光移到海天交融、那一線最黑最暗的地方:“我只是草草地想了個大概。是人,就會犯錯誤。任憑這是個什麽厲害的人物,總不會一點錯都不犯,要是他本身就有污點那最好,再不行,騙他出個大一點的差錯,上面的人自然就要考慮停職或者調離。這樣,既不用我們手上沾血背壓力,也算達成目标。當然,我也沒有完全想好,還要你們替我周全。”
鄭克覺得這條思路行得通:“可以!我贊同。”
謝秋歧繼續:“我是這樣想的,海運到底還是成本最小、最便捷的運輸方式,如果能走得通這條路還是走這條最好。空運成本太大,如果遇到了像是金色鑽石那樣的特殊情況,我們用空運不是不可以。但是平常我們還是用海運最好。如今這條路還不算碰壁,不如就先試試。”
剩下兩個人的意思謝秋歧猜不透,這時候他也不得不講講民主——
“咱們也投票吧,覺得可以的舉手,超過半數就按這個方案做。要是沒超過,再想別的方法也行。我這裏不搞專制獨裁,大家都有說話權。”
謝秋歧最先舉手,鄭克與他幾乎同時。刑知非也猶豫着舉手了。
剩下牧羊犬:“行吧,你們覺得行那就這麽幹!”
謝秋歧開始派活:“老刑、德爾,你們去調查一下阿爾弗雷德·卡明這個人,背景、家庭、學歷、喜好……方方面面都要了解。德爾,你先在海灣打聽,可以和海盜談談,他們肯定也會調查卡明這個人,從他們手裏拿信息比別的渠道更方便快捷,反正也沒有禁止我們和他們交流。如果有和卡明交手過的情況就更好,會對他的行動方式有所了解。”
“好的,我知道了。”
“老刑,麻煩你多跑跑,卡明的家族、生活圈周圍你要去看看,能不能接近他的家人朋友,了解這個人不上班的時候都幹些什麽,父母、兄妹、朋友,甚至是女友都可以問一問。學校、師長、部隊上司、同事如果能接觸就接觸。行動要低調點,不要讓人察覺了,如果可以的話,我需要一份卡明最近的行程單,越詳細越好。”
“沒問題。”
“鄭克。”
“哎!”
謝秋歧嘴巴剛張開,想了想話又吞了回去:“沒事。我會去聯系一下尼古拉斯,看看他對海軍部隊熟不熟悉。海軍部隊的行程和情況還是要知道,這些東西都是軍事機密,尋常人也很難獲得,尼古拉斯是搞軍火生意的,可能和部隊接觸過。完成任務之後我們在汽車旅館彙合,策劃下一步的行動。”他避開了鄭克的目光:“行了,大家去幹活吧。”
只有鄭克沒領到任務,瞪着兩只眼睛很無辜。
刑知非和牧羊犬看看他,又看謝秋歧,最終沒說話。兩人尴尬地摸摸鼻子,簡單收拾東西趕緊離開。牧羊犬走的時候還給了鄭克一個眼神,明擺着問:“你們倆怎麽回事?”。鄭克自己也沒想明白。
但鄭克清楚地意識到有一個問題橫在了這個隊伍中間。
謝秋歧和他的關系到底算什麽呢?他們倆私底下做朋友還是做情侶,是他們倆自己的事情,但是在這個隊伍裏,謝秋歧和鄭克的位置很不明确。人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德爾是打手,刑知非是後勤,謝秋歧是領隊。那鄭克呢?鄭克算什麽?到底他和謝秋歧誰在這個隊伍裏說話算數?如果這個位置不确定下來,工作怎麽分工?行動聽誰的指令?
這是很現實的問題。他們現在算是一個獨立的組織了,有正經的工作要做。既然是組織就要有分工,有各自的責任和權力,然後才會有利益分配。這才是有條理、能運轉的組織。
當下他們不明确分工是沒關系,四個人算是朋友,打打鬧鬧沒人計較得太細,那以後呢?這樁生意要不要做大?要不要擴大隊伍?擴大之後怎麽辦?
但謝秋歧不好主動和鄭克說這件事。從名義上來講,鄭克是少爺,他是下屬,他不好給鄭克派活分工。現實卻是,謝秋歧為這個隊伍出謀劃策已久,牧羊犬和刑知非進入這個隊伍也是因為謝秋歧而不是鄭克,他們心裏認定的上司是謝秋歧。總不能人家投誠了,謝秋歧轉頭就說,以後你們聽鄭克的吧,我也得聽他的,他才是少爺。
不能讓謝秋歧主動去和鄭克說:“以後這裏就是我說了算,你以後就都聽我的。”換一個稍微敏感一點、心胸不寬廣的人,謝秋歧頭上就是一頂篡權的帽子。
只能鄭克主動去找謝秋歧去談這件事——
“秋歧,為什麽我沒有分配到工作?”
謝秋歧舔舔嘴唇:“你……”
鄭克打斷他:“你是不是覺得不好意思給我分配工作?”
“你……和德爾他們不一樣。”謝秋歧說得很委婉。
鄭克痛痛快快地說:“我表态,以後這個隊伍裏,你做的決定我都支持。我是為你工作的,是你的下屬,你可以随心所欲地使喚我。你看這樣,行不行?”
謝秋歧心有不安:“你不用這樣。我也從來沒有希望過你做這種表态。”
“那總不能每次我都閑着,看你們幹活,我就坐在旁邊喝茶?”鄭克滿不在意地笑:“生意剛起步,正是最忙的時候,看大家都有自己的任務,各個熱火朝天,我也不好意思啊。”
謝秋歧知道他是脾氣好:“你現在這樣我已經覺得很好了。”
“那不行,你對我要求太低了。”鄭克和他講道理:“從非洲到現在,一直是你做的事情最多,大家也都認可你,這沒什麽不好的。你不要覺得心理上過不去,我現在就是個普通人,什麽也不是,我又不給你發工資,是不是?你現在是發工資的那個。”
他能這樣想很難得。謝秋歧以為,這個溝通過程會費一番功夫。
但他不希望鄭克心裏有心結:“你想好了?如果你介意,我們可以商量着來。”
“再清楚沒有了。”鄭克很果斷。
謝秋歧有點感動:“謝謝你,鄭克。”
鄭克也高興:“是我應該謝謝你,秋歧。我一直忘了跟你說,是你把我們幾個從非洲那條泥溝裏拉出來的,你是個有能力的人,打心眼兒裏我從來都認為你才是這個隊伍的領頭人,我也相信只有你才能帶着我們幾個闖出來。這是你自己掙出來的位置,不用覺得受之有愧。”
“等回了澳門,把鄭士華拉下馬,該是你的東西還是你的。”謝秋歧安撫他。
鄭克散漫地說:“到時候再說吧。”
過幾天,刑知非很快回來了——
“這個卡明,現年38歲,家裏是委內瑞拉移民,他是第二代,雖然是土生土長的美國人,血管裏流的是委內瑞拉人的血。18歲考入紐約大學電力工程系,27歲拿到博士學位,28歲參軍,成績優異被推薦進入海豹隊,後來擔任美國海軍少校,五次出入亞丁灣執行海盜剿滅任務,經驗非常豐富,是個有膽有識的職業軍人。”
“委內瑞拉移民?”謝秋歧沒想到。
“看不出來吧?”
“這個身份挺敏感的。”
“他倒是從來不避諱自己是移民。”刑知非笑道:“這些年在各種場合他都積極地支持移民,在穆斯林的問題上也有聲援。很多事情甚至在網上稍微就能搜到——他有自己的社交媒體賬號,在facebook上面諷刺右翼是‘冷血爪牙’,新聞女主播因為反對穆斯林移民被他大罵‘**’和‘老妖婆’。只不過沒有多少人注意到他就是了。”
牧羊犬一拍大腿:“那還不簡單?收集一些他的出格言論,公布出去,肯定會引起軒然大波。不尊重女性這頂帽子也不小,現在女權主義不是流行嘛。”
“你下不下作?”鄭克不贊成:“揪着人家說的話扣道德帽子,下一步是什麽?戴個板子、寫個‘牛鬼蛇神’上街游行嗎?”
“嗨,能達到目的不就好了,又不是要他的命。”
“我反對。他要是真做了惡事就算了,上綱上線這種事情我不做。”
謝秋歧按下牧羊犬:“我也不喜歡幹這種事。老刑,你繼續說,還有什麽。”
刑知非一邊翻筆記本一邊念:“其實這個人不是壞人。卡明年幼時家裏條件很差,所以形成了自律節儉的性格,沒有享樂放蕩的習慣。他有固定的女朋友,從來不嫖妓,不吸毒、不打牌、不喝酒,你去看他的檔案,簡直就是标兵模範,拿出來供人學習參照的那種。他對吃穿用度也沒什麽高要求,大部分賺到的錢都寄回去給家裏。”
“還是個孝子。”鄭克皺了皺眉頭:“這種人恐怕不好找弱點。”
刑知非把檔案袋裏一張照片拿出來,是張全家福——
“這是個龐大的家族,至少有三十口人。委內瑞拉人喜歡拖家帶口,一家人過來了整個家族全都帶過來。他們家族大部分人依靠經營小餐館、小旅店生存,卡明的父母仍然住在德州的邊境,房子還是租的,一個房子裏面住着十幾口人,可能是要經常接濟親戚之類的。他們這家人在那一片還挺有名氣的,因為經常接濟移民,卡明也是一有假期就回來幫忙。周圍鄰居只要稍微問問,就知道,這家人很受人尊重。”
牧羊犬吹了聲口哨:“看來做了不少實事。”
刑知非說:“卡明如今赤手可熱,大部分人只知道他是剿匪幹将,對他的家人背景反倒沒有什麽了解。”
鄭克想了想:“秋歧,如果你放心的話,這件事交給我來辦吧。”
“你有多少把握?”謝秋歧問。
“沒有百分之百,大概有百分之七十吧。”
“好。那就按你的想法來。”
作者有話說:
鄭克:床下聽你的,床上聽我的。
謝秋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