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白染剛一邁進事務所,還沒有上樓走到自己的辦公室,就已經在自己安放于大廳一側供人等待時休息的長椅上看到了那個委托人。她年紀不大,才剛剛20歲,正處于最應該享受生活的年齡。和自己曾經記憶中的一樣,她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安安靜靜的。普通的襯衣和差不多到膝蓋的a字裙讓她看起來并不是那麽的引人注意,平凡的像是走散在商場中也絕對不會被發現。如果認真講,這一切加在一起還真是讓人有些心疼。

白染連忙走過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不好意思,我來晚了。等了很久吧?”

那女人感覺到有人拍了自己的肩膀,先是身體條件反射地向後一躲,整個人小小的瑟縮在長椅的角落,滿臉都是受到了驚吓的樣子。當看清楚站在自己身邊的人是白染的時候,她有些尴尬,連忙起身解釋自己也只是剛剛到這裏,并沒有等待很久。還對剛才過激的反應道了歉。

白染擺擺手,示意事務所裏的助手去煮兩杯咖啡拿進去,就帶着那個小心翼翼的女人進了自己的辦公室。一切都和記憶中的一樣。這身體的原委托人還活着的時候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孩的神情,其實還是蠻疑惑的,精神如此敏感的人究竟是怎麽生活到現在的。但現在殘留了以前記憶的白染對于這個女人更多的則是同情。

這個女人叫做十月,剛出生時父母便為了逃債而丢下她移民國外,從此悄無聲息,是她那大了二十多歲的遠房表姐收養了她,那時她的姐夫對于這個憑空出現的女孩非常厭煩,也總是借機将怒火發洩在她的姐姐身上。姐姐的丈夫是個無可救藥的酒鬼,每次喝完酒都會醉醺醺的回家,對她和她的姐姐拳打腳踢,責怪她為什麽要在家裏添置這樣一個‘賠錢貨’,罵她為什麽還不去死。

可每次等她姐夫酒醒,就一副大徹大悟的樣子跑過來給姐姐和十月道歉,說自己只是喝多了,從心底裏還是深深地愛着這個家的,并承諾再也不會喝酒。可這種話就像是小孩子們玩過家家時随口說出的許諾,隔個兩三天便又會見到姐夫滿身酒氣的回來了。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十年,直到十月十九歲。姐姐靠自己并不算多的工資送她去了很遠的大學讀書,想要她成材。十月非常敬重這樣一個即是自己姐姐又是自己養母的女人,便一門心思的紮在大學裏,幾乎一兩個月才回一次家,看望一下姐姐便匆匆離開。

因為小的時候經常被姐夫虐待毆打,所以十月很懼怕有人靠近自己或是做一些單純的肢體接觸,這讓她在大學中變成了異樣的另類,不過她絲毫不在意。只想從這裏畢業後去找尋适合自己的工作,在大城市立住腳跟,到時候将姐姐接到身邊居住。

前一段的小假期時,她按照慣例買了些新鮮的肉食回家探望姐姐。可是家中卻空無一人,沒有姐姐的影子,就連那個整日游手好閑還要依靠着姐姐工資過活的男人都不在家。起初十月只是單純的以為姐姐去工作了,便耐心的等待,可眼看直到深夜,家中也沒有任何人回來。姐姐的手機不管撥打了多少遍始終顯示無法接通,這讓十月頓時慌了手腳。跑出家門,尋找與姐姐熟識的鄰居、朋友,卻都沒有結果。她向學校請了長假,一直在這裏尋找着,尋找着……

到現在為止,她的姐姐姐夫已經失蹤了将近半個月,報給警方那邊也沒有動靜,迫于無奈十月只能來尋求在整個圈子內頗具盛名的白染的幫忙,她哭着說多少錢都沒關系,只要能尋找回自己的姐姐,就算是成百上千萬的酬勞自己都會想辦法去支付的。

也許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女人的哭泣時白染就下定決心要幫助她尋找失蹤的姐姐了。并不是因為她忽然之間迸發了什麽爆棚的同情心,之前類似于這樣的案子有多少人來懇求她幫忙,都被白染一口回絕了。只是她從沒覺得看到一個女人哭得如此傷心時連自己的情緒都會被觸動,所以她才想伸手管一下這閑事。管一下這之前從未提起過自己興趣的事情。

這次十月的祈求和原委托者生前聽到的祈求完全一致,白染遞給她幾張紙巾,示意她擦掉臉上的眼淚。

“正如你所說,你姐姐的失蹤非常令人不知所措。不過請放心,我會幫助你的,報酬之類的時候等一切都結束了之後再說吧,能麻煩你把你姐姐的個人信息和家庭住址告訴我嗎?我現在想親自過去了解一下。”

聽到白染的回答之後,十月滿是感激的深色,激動地快要說不出話,不善于跟人接觸的她竟是直接拉住了白染的手掌,表示自己現在就可以帶她過去。看她這種仿佛被人安置了奇跡一樣的反應,孫挽清仿佛也理解了為什麽那個白染直到生命的盡頭,所惦念的還是這個案子了。其中所包含的,可能不光光只有那專屬于她職業驕傲的東西,更多的,可能是無意間出現并填滿了她內心的‘人性’吧。

少見的,白染從車庫提出了自己的車,讓十月坐上副駕駛充當人力導航儀後她便朝着一個平時很少去的小路開去。越走,白染就就越吃驚。在m市這種自己生活并居住了将近三十年的城市中居然還有一條這樣自己從不知道的偏僻小路。

依照十月的意思,從幾個老舊樓房的縫隙中開車駛去,眼前是豁然開朗的空曠大路。四周都是些招牌破舊的小飯館、便利店,還有些一看就知道是無證經營的黑旅館。這甚至讓白染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駛出了m市拐進了什麽偏僻的經濟還不發達的地方去了。如果不是剛剛在肆那裏購買了可以增加自己武力值的‘巧克力’,說不定白染還真的沒有膽子再往裏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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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就是那個。”副駕駛的十月小聲說,用手指指着一個緊挨着麻将館的民宅小樓。“就在三樓,左邊那間。”

“家裏現在沒有人,對嗎?”白染問,同時看了一下四周的位置,尋找一個合适停車的位置。她的問題令原本還在激動白染答應幫自己忙的十月的眼神一下子就暗淡了下來。她咬了咬嘴唇,輕輕地點點頭。

“家裏……誰都沒有了……”

看起來像是觸到了十月的傷心事。白染不禁有些愧疚,她輕輕摸了摸十月的腦袋。

“沒關系,我會幫你找到的。你先上去吧,我停好車就去找你,我想要看一下你姐姐的東西。”

“恩,好。”十月乖巧的點點頭,開門下車了。看着她三步并作兩步的跑上樓梯,白染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了一根女士香煙,點火,叼在嘴邊。

車輪轉彎時摩擦水泥地所發出的的刺耳聲音讓她回想起這身體的原主人臨去世前找到的一些資料。雖然現在非常不想朝那個方向去考慮,但是總有一天要告訴十月她所急切想要知道的事實。即使那事實會令她崩潰,會令她絕望,會令她質疑眼前所看到的一切……白染拔下了車鑰匙,淺淺的呼出一口煙霧。淡絲絲的薄荷味,讓人思考的方向更為清晰。十月打開了屋子的窗戶,正沖白染招手。看着這樣的十月,白染甚至有點語塞,自己,在之後要如何告訴她呢。

就像她的親生父母那般。

不知是威逼利誘,還是好言勸服。在她回家的前一天,她的姐夫辦理好了護照與一切登機手續,買了兩張飛往歐洲某國家的機票。抛下十月,帶着十月的姐姐離開了。

在白染生命的最後一刻所找尋到的資料,正是機場工作人員發來的監控截圖,與兩張登記記錄的證明。

白染将煙掐滅,開門下車,朝着十月的家裏走去。按照道理說,知道了這樣的真相,白染最應該去做的事情就是遠遠地避開,逃離這種無法回避的事件。可她卻利用了僅有的靈魂讓這事情重新再來一遍。只沖這一點,孫挽清就寧願去相信即使自己已經逝去,但自己曾經生活過的世界中存在的更多的,都是那些願意為別人付出自己綿薄之力的好人。

十月的家很小,但是卻被整理的非常整潔。角落的桌子上放着一個小小的照片框,照片框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按在桌子上過,表面的玻璃都有些皲裂,被人用透明膠帶粘連好,重新立在那裏。其中,是十月與她姐姐的合影。

白染用手機拍了一張照片裏十月姐姐的樣子。

“不用擔心,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就可以了。”

“诶?只要……一張照片嗎?別的東西不需要了嗎?”十月有些疑惑,如果僅僅是一張照片那麽即使是在事務所裏也可以問自己索要啊,為什麽要随着自己回來。

白染看出了十月的疑惑,她微微一笑,将照片框重新擺了回去。

“那是因為我有必須來這裏一趟的原因。”

我的夢境,需要記錄這裏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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