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即将與那個想要做出一些新穎作品的導演見面的前一天，仍舊在賴床的陸壹燃接到了來自于他的電話。劇本內容她已經用副本的方式在前幾天先一步用郵件的方式發送給導演進行參考了，為次日的談話做足了準備，所以她并不明白現在這通影響了她正常睡眠的電話能起到什麽有意義的作用。

“喂？”

滑下通話鍵後，陸壹燃的語氣并不是那麽的友善，帶了一絲不耐煩與明顯的起床氣。電話那端的導演打趣了她幾句這麽大人了還喜歡賴床，發覺陸壹燃只是一陣沉默，并不是适合開玩笑的态度，于是立刻切入了正題。

“你的那個情景劇的劇本啊，我是連夜讀完了。寫的非常不錯，的确不愧是論壇中提及的最應該被發掘的優秀編劇之一。你寫出的兩個角色也都很招人喜歡，按照這種發展這部網劇一定會火起來的。”

“那還真是謝謝您的稱贊了。”

雖然陸壹燃很想說‘有什麽事情不能見面再談嗎？’這種可以幹淨利落快速終止對話的內容，但是介于自己道德方面僅剩下來的一丁點存貨，她又把這話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安靜的等着看這導演大老爺還有什麽安排。

“聽你的聲音應該是剛從睡夢裏驚醒吧？我這一通電話打擾了你睡覺，其實我就是想告訴你一聲，你這個劇本寫的非常優秀，我們決定最大程度保留你提及的內容，做到盡量按照你的原著劇本走，但是有一點我們需要做出一些細微的修改，就是這個劇情裏的兩個女主角，我們會更換為兩個男主角，我就是為了這事情通知你一下，沒有別的了，你接着休息吧，剩下的事情我們明天見面的時候再慢慢談吧，演員什麽的也可以交給你去挑選，這些都好商量。”

“……”

聽到導演這番話，本來躺在床上閉着眼睛在半睡半醒之間掙紮着和他通話的陸壹燃一個激靈就從床上坐了起來。

“不好意思你說什麽？把兩個主角換成男的？？？”

“诶？”聽到對面原本睡意朦胧的陸壹燃突然像是一下子來了精神似得，導演有些不明所以。

“你也知道吧，最近市面上年輕觀衆的需求都是兩個年輕的小鮮肉帥哥卿卿我我的暧昧場面吧？而且兩位女性這種走向，不是有很多觀衆只能接受男人之間的愛情卻總是貶低、侮辱兩個女性之間的愛情嗎。所以為了我們這部網劇的盈利與知名度方面考慮，我們肯定是想把并不保險的題材更換為讀者們更樂于見到的題材。這樣一來你身為編劇可以拿到的報酬說不定将會比以前高出好幾倍呢！你身為一個編劇難道連這種事情都還需要我來教你嗎？”

“……”

所謂的‘最大程度保留你提及的內容’的确保留了劇情原本的笑點與走向，可卻把陸壹燃努力了許久連性格都描寫到細致透徹至極的兩位女主角形象一股腦的更換掉。起初那副想要做一個有新意的網絡劇的樣子卻變成了為了追捧觀衆需求而可以改變整個劇本中最鮮活血液的模樣。甚至在最後都善良的考慮到了自己的報酬問題。真好，這真是太貼心了，這真是太令人感動了。

陸壹燃穿上拖鞋，徑直走去冰箱，想去找找看有沒有什麽已經冰鎮好了的飲品之類的東西，可以用來平緩一下自己現在的情緒與射線狀态噴射的血壓。她用一側的肩膀和臉頰夾住手機，騰出手來給冰箱裏僅剩下的一瓶啤酒開了蓋，非常平靜的沖電話那端的導演說道：

“明天的見面，我不會去了。合同上的違約金我會付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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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麽？”

“關于我的劇本也請你當成從來沒有看到過，不允許拿去拍攝，如果被我發現你使用或篡改了我的作品後進行拍攝，我會在相關機構起訴你。”

“你這是什麽意思？”導演提高了嗓音質問道。別人都說女人心海底針的，看來那句話現在放在現在的情況這裏才是最合适的。真是不理解這個女人究竟是在矯情什麽，即使不管內裏有多少需要修改的鏡頭，起碼在臺面上告知她的內容是很尊重她的作品的，拿着這麽大的權利，只是要改變一下性別她有什麽好不滿意的？？

“我的意思就是我們之間的合作到此為止，并且以後也不會再有第二次的機會。”

說完，陸壹燃就直接挂斷了電話，沒有給那邊任何可以申辯的機會。

側過身子，書桌上已經裝訂整齊了的原稿靜靜地躺在那裏，等待着陸壹燃把它呈獻給別人。就是那小小的一沓子紙，讓陸壹燃覺得自己花費了整整一個月，卻得到了這種要麽忍氣吞聲的看着導演把自己的作品修改到面目全非要麽果斷的中斷這她得到的第一次或許可以出些小名氣機會的結果。

顯而易見的，她選擇了後者。

說她過分的自傲也好，說她虛僞的清高也罷。陸壹燃覺得別人的看法完全無所謂。她将那份原稿鎖進了書桌的抽屜，喝光了玻璃瓶中的啤酒後，仰面倒在床上，沒有被布簾遮擋住的窗戶滲透出過分柔和的陽光，映在地板上。

“明天先去找一份兼職吧……”

陸壹燃就那樣一直躺着，不知道自己一片空白的大腦是否還在正常運作。她甚至忘記了與宮暮濘約在傍晚的晚餐，直到那人下班後從樓上下來敲門，她這才從長久的愣怔中意識到天色早已然暗淡了下去。

晚飯時宮暮濘偶然談起次日陸壹燃要去和導演見面談劇本的事情，詢問她要不要早點回去休息，好讓明天保持一個比較好的狀态與導演商談。

聽到這話，陸壹燃無所謂的聳聳肩。

“不用了，我和那個導演的合作終止了，沒有什麽面要見。”

陸壹燃的回答令走在稍微靠前一點的宮暮濘非常吃驚，她停下來腳步，轉身不解的看着身後一副滿不在乎表情的陸壹燃。前些天的閑聊時她不是還說自己非常期待看到作品被人拍攝出來的樣子嗎？怎麽現在倒是這種德性。

既然宮暮濘問了，又是一種很關切的樣子，陸壹燃便如數告訴了她，不管是劇本的題材還是拒絕了和導演繼續合作的原因。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後，宮暮濘一臉了然，除了表示自己覺得陸壹燃的行為很正确，并安慰她下次一定可以遇到更好的機遇之外，沒有再多說過一句關于這話題的廢話。只是這種言語上的細節，就讓陸壹燃覺得非常意外。

後來陸壹燃也陸續接過三四個不溫不火的電視劇劇本，賺來的錢勉勉強強可以養活起自己。在影視界摸爬滾打一段時間後，從小一起長大身為導演出國深造歸來的舊友邀請了她參與了第一個網劇的拍攝。名字叫做《公寓》，而劇本的內容，正是陸壹燃一開始寫的那部，兩個女人的故事，正是因為這個契機，才讓兩人的地位從無人知曉的小角色一舉成為知名度頗高的影視界成員。

《公寓》這部網劇播出後，在網絡上引起了一陣波瀾。新人導演一開始就敢于接下這種劇本着實令一些刁鑽的網友戲谑為想出風頭想瘋了。可是等她們真正看完了這部網劇之後，大都紛紛加入了黑轉粉的道路。不管是微博還是搜索相關新聞，《公寓》的風評，居然開始日益升溫，甚至在專業的影評網站被人打出了九點六的罕見高分。

在那之後陸壹燃便成了舊友的‘禦用編劇’，利用一部部出衆且新穎的作品逐漸在影視界站穩了腳跟。并在與宮暮濘長久相處的過程中，漸漸萌生了對她喜歡的情緒。

雖然兩人相處中途，陸壹燃經受了無數次諸如自己上樓蹭飯蹭床蹭空調被打下來、因為弄亂房間被她在冬天的淩晨時推進陽臺鎖在外面、開誠布公的大談喜歡結果被她用手邊各種東西堵嘴等非常具有虐待狂性質的日子，但好在陸壹燃第七次告白的時候宮暮濘接受了，兩人便從那時候一直交往到現在。

所以說直至因為藥物中毒死亡，陸壹燃的生活也都還算是過得不錯的。

這身體的原主人去世的三天前，正好是她與宮暮濘交往第四年的紀念日。一直以來宮暮濘都很不喜歡陸壹燃在各種節日紀念日給自己亂買禮物的行為，所以在每次挑選禮物時，陸壹燃都會先征求她的意見，買一些既實用她有喜歡的小物件。而第四年紀念日時亦是如此。

宮暮濘說，自己想要陸壹燃實現自己一個願望，在她想要的時間裏。而這願望的內容卻是被她隐藏了起來，直到陸壹燃死去，都沒有來及知曉。從而成為陸壹燃這種強迫症患者的大心病。

仔細琢磨一下這次任務的內容，孫挽清覺得自己任重而道遠。

她坐在地板上，将頭靠在正在看電視的宮暮濘的大腿上，嬌嗔一般的問：“你前幾天說的，想要我實現你一個願望，到底什麽時候才告訴我啊？”

宮暮濘只是笑了笑，并沒有回答。

在我需要的時候，自是會全部告訴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