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下聘

議親的儀式步驟十分繁雜,但是信州裏除了祁家這等宗法嚴明的大戶人家之外,一般的人家并不會嚴格遵守這些規矩,周家為了體現對周纾的重視,也就嚴格遵守了一回。

只是因着這門親事的特殊性,不管是祁家還是周家都沒有大張旗鼓地去辦,直到祁忱又讓吳氏匆匆地去為祁三郎張羅親事,有人細心打聽才知道原來這是為了讓祁四郎早些成親,所以才将祁三郎的親事也提上日程。

祁三郎雖然地位尴尬,可是看在祁家的份上也肯定會有人願意将女兒嫁給他的,奈何那次他對蔣家小娘子做出的失禮之舉,讓不少人躊躇了起來。

一則是他們将女兒嫁給祁三郎,是否會惹得蔣家不快?二則是他們擔心祁三郎也會跟自家的女兒說同樣的話,徒惹她們傷心。

祁忱因此又将祁三郎喊回家罵了一通,讓他去蔣家登門道歉,如此別人也才不會繼續抓着這點不放。

祁三郎第一次頂撞了他爹,道:“我不去,既然那些大戶人家看不上我,尋常人家肯定也有願意将女兒嫁給我的!”

祁忱被他氣到了,能娶門當戶對的為何不娶,反而要找那些低門戶的?

祁三郎很高興忽視他十幾年的爹終于肯為他的親事而給予一點關心,可已經遲了,比起親爹的關心,他更想得到想要的。

便道:“爹以為周家與祁家門當戶對嗎?”

祁忱眉頭一皺,那張本就嚴肅的臉此時黑得可怕。

“更何況周家還提出讓四郎入贅——這其中自然有四郎的自願,以及阿嬷的勸說,可是事情發生在我的身上,爹會允許嗎?”

祁忱冷聲喝道:“你放肆!”

祁三郎的臉上沒有一絲慌亂,他冷靜地提起衣擺跪在祁忱的面前,道:“我不想入贅到別家去,只是想讓爹替我說一門親事,或許門不當戶不對,可也沒有那麽糟糕。”

祁忱道:“你果然有相中的人家。”

上次方氏提點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的這個兒子早就到了春心萌動的年紀,怕是也像他當年遇到白氏一樣,一見傾心了。

“上次你不肯說,這次若還不說,便沒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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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三郎觀察着他的臉色,見他的臉色似乎緩和了下來,才鼓起勇氣道:“她是農家女,家中似乎并不富裕。”

祁忱臉又黑了一些:“你若喜歡那小娘子,花些錢買來做妾便行了,娶回家,她一個農家女,能當好賢內助嗎?!”

“我想三書六禮,光明正大地聘她回家,當我祁有德的娘子!”

祁忱冷哼:“你做夢!”

祁三郎想不明白,為何這十幾年來都不曾關心過他,甚至因為他克死親娘而冷眼旁觀的爹為何會忽然在此事上這般堅持。

若是為了祁家所謂的面子,何以祁有望與周纾之事,他這麽輕易地便松了口?難道真的是因為寵祁有望?

祁忱不肯松口,祁三郎只好去找方氏,在祁家,除了乳母外,便只有方氏還稍微關心一下他,他唯一能想到求助的也确實只有方氏了。

方氏聽他說明了來意,直言道:“我幫不了你。”

祁三郎心裏有些着急:“阿嬷都勸不了爹嗎?可是四郎的親事……”

方氏這才嘆氣道:“你也別覺得你爹不讓你娶一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小娘子是因為你不讨他的喜,實際上你是他的孩子,父子之間哪有隔夜仇的,他怎會真的不管你?本來外人便認為你在祁家不受重視,将來的資源也會很少,若他真的讓你娶了一個對你全無幫助的農家女子,只會助長這樣的看法,對你日後也非常不利……”

祁三郎道:“可我不需要一個能在仕途上給予我幫助的娘子,也不需要一個家財萬貫的娘子,我只需要一個能不在意我的過去,不會因為我的身份、不祥便接近或者害怕我,能讓我在與之相處時過得十分輕松自在的人相伴!”

“這一點你們兄弟倆倒是挺相似的。”方氏道。

祁三郎一怔,知道她說的是祁有望,只是他對祁有望挑女人的目光不太感興趣,又求了方氏一通。

方氏沒有答應他,只是道:“春哥兒的親事即使定下也得過些日子才能成親,你且用點心思吧!”

祁三郎仔細琢磨這話,才明白方氏是在暗示他,他還有許多時間可以想辦法說服他爹。

祁三郎總算不至于那麽茫然無措,他這一次沒有選擇直接回別莊,而是留在了家中。祁忱與吳氏雖然覺得意外,但是也沒有不讓他回家的道理。

于是他們這麽一默許,祁三郎便逮到了機會,幾乎是天天都在祁忱面前軟磨硬泡,每回都得把祁忱氣得夠嗆。

祁忱罵他:“你當你是四郎嗎?不給弟弟當榜樣,倒是跟他學起了死皮賴臉!”

祁三郎沒被祁忱罵過,本以為他會受不了,可忽然就發現,祁忱越是罵他,他便越能感覺到往日不曾體會過的一種心情。

祁有望因為自己的親事而回到家中來,恰巧碰到祁忱罵祁三郎,而她覺得甚是稀奇,便在邊上一邊吃着寒瓜,一邊圍觀。

祁忱罵完了,看見她在邊上看戲,便連同她也訓斥了一番:“都要成親的人了,怎麽還這般不懂事?!”

祁有望會意,連忙遞上寒瓜:“我當然懂事了,爹吃個寒瓜潤潤喉,待會兒才有力氣繼續教育三哥。”

祁忱怒瞪她一眼,心想自己這些年是不是對她關心太少,又疏于管教,才讓她長得這麽缺心眼?

他懶得理這兩人,将他們扔給吳氏跟方氏後,便又出了遠門。

雖然他出了遠門,可也只是到鄰州撫州的州學教學半個月,而祁有望與周纾的親事他也已經答應了,接下來的半個月裏,壓根便沒有特別重要的事需要他親自處理的。

親事是随着定貼送到雙方家中而定下來的,“定貼”便是記着兩家情況的帖子,雖然雙方都對彼此的情況很熟悉,可流程還是得走的。

陳氏知道祁忱出了遠門後便找周員外埋怨:“那祁講授不是最講禮法的嗎?兩人還未過眼呢,他便這般急匆匆地出了遠門,這是瞧不起周家呢!”

周員外倒不生氣,他樂呵道:“換了我,我也有些生氣。畢竟本該由祁家選黃道吉日的,可如今成了我周家來選,祁家面上雖不說什麽,可這心裏大抵還是有些不舒服的。”

因着祁有望與周纾的親事的特殊性,議定禮這事自然無法按照正常的嫁娶步驟來,祁忱覺得看成親的黃道吉日既然已經成了周家的事,那他也就不必去操這份心了!

他出遠門的舉動,又何嘗不是在告訴周家,自己的态度?

陳氏又問:“那還讓兩人相看麽?”

一般相看是為了讓對方在成親前知道所嫁娶的是什麽人,既然祁有望與周纾都已經認識了,是否可以省略了這個步驟?

周員外道:“還是得走完整的,便安排一下相看吧!”

周家這邊提出相看,祁家那邊也沒有拒絕。雙方将相看的地點定在了祁家常去的茶館,這也是要告訴衆人,祁家與周家是完全遵照禮法來嫁娶的。

周纾正巧也想看看自家的茶葉在茶館的口碑如何,便如期而至。

周家選了茶館的東茶間,祁家便選北茶間,茶間四面開闊,只挂着卷簾保護了客人的隐私。

祁有望知道周纾在對面,便卷起了竹簾,直到周纾看向她,她才興奮地揮了揮手。

周纾看見她這般傻傻的模樣,忍不住輕笑出來。媒人便問她是否滿意,她點頭道:“滿意!”

說完,又給媒人一些賞錢,喜得媒人說了許多好話。

相看完了後,周家也根據二人的八字選好了黃道吉日,就在明年的五月。本來态度還有些反複的陳氏聽葛仙觀的道長說祁有望的八字中大運遇上用神,是十分好的命,不僅旺自己,還旺旁人。

信州的百姓都信奉葛仙,對葛仙觀的道長們更是信服,雖然她聽不懂什麽“大運、用神”,但是只需要知道祁有望的八字不錯,便足矣。

至于下聘之事,周家便選了一個祁忱在家的日子。

下聘之日,祁忱與吳氏是要親自到的,而祁三郎想知道陳見嬌是否還在周家,便跟着一塊兒過去了。

下聘的路上十分熱鬧,不知情的還以為哪家在辦迎親之禮,——下聘雖然只是成親前的過程,卻是必不可少的一步,而且下了聘禮,這門親事便算是徹底定下了,不管是那一方都無法單方面毀親,故而隆重程度不亞于迎親之禮。

祁三郎低調地跟在後面,進了周家,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祁忱與吳氏、周員外與陳氏的身上,祁三郎趁着客人多,周家的人無暇管他,便在周家的客人堆裏找了起來。

找了好會兒也沒看見陳見嬌在,倒是讓他遇上了一個熟人。

他頗為意外:“容适兄?”

陳自在看見他,臉上閃過一絲慌亂,然而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神情便輕松了起來,笑道:“周員外是我姑父,我寄住在此,倒是宗華怎麽在這裏?”

祁三郎沉默了會兒,顯然有些不想說自己的身份,可是想到他既然喊周員外為姑父,那麽便跟陳見嬌有關系,于是道:“我是祁家人,今日随長輩來周家替四弟下聘。”

陳自在佯裝驚詫,道:“宗華瞞我可瞞得緊呀!”

祁三郎被他說得有些許慚愧,他與陳自在是偶然相識的,那日他從家中出來回別莊,在別莊巷道裏遇到了一個正在罵孩子喪門星的母子,他聽到那些話,一下子便想到了自己的身上去,頓時便難受起來。

這時,陳自在路過,便上前去引經據典、苦口婆心地告訴那當娘的,世上并無所謂的“不祥”,只是孩子年幼,合适背鍋罷了。她當娘的理應呵護孩子,而不是如此羞辱他。

那對母子最後關系是否有所改變,祁三郎不知,他倒是被陳自在這一番話說得熱淚盈眶,于是便與之結交。

他自報家門,但是陳自在說他是弋陽來的,對信州的風土人情都不熟悉,甚至在信州認識的人也不多。他松了一口氣,便與陳自在以朋友相處往來。

甚至聽到吳氏要為自己相看的那一日,他原本也是和一衆友人在芙蓉湖附近游玩的,後來便遇上了陳自在,便邀請他加入了聚會中。

而一群十幾二十歲的男子相聚,有人以寫詩為名誇獎美人,于是便引得衆人開始讨論信州乃至天下的美人。

論及周纾,絕大多數見過其人的人都認同她是大美人,只有個別要顯示自己特立獨行的人便用周纾抛頭露面為由,反駁說周纾名節有虧。

後來有人無意中提過周纾雨夜裏在祁家四郎的別莊處投宿,似乎成為了周纾名節有虧的“佐證”。

……

“我并無意隐瞞身份。”祁三郎道。

陳自在擺了擺手:“是我有眼不識泰山,與宗華無關。”

祁三郎并不想與他說那麽多無關緊要的事情,他問:“那這麽說來,容适兄其實是陳小娘子的兄長了?”

陳自在大大方方地承認了:“我确實有個妹妹。”

祁三郎又道:“她是否常常往楮亭鄉跑?”

陳自在點頭。

祁三郎确定了他們兄妹的身份,又問:“那陳小娘子呢?”

陳自在反問:“她前些日子被爹娘喚回家了,宗華為何打聽她?”

祁三郎心想她果然是受了情傷故而要躲回家,心裏頭忽然便難受了起來,失魂落魄地道:“沒什麽事。”

陳自在沒有追問,只是在祁三郎看不見的地方,眼睛裏赫然地露出了一絲算計。

作者有話要說:旺旺:今天好歹舒舒想見我了,雖然依舊沒能親熱。

舒舒:我只是為了看茶葉的口碑。

旺旺:老嬷,把床改成單人床!!!

舒舒:單人床麽?雖然對姿勢的要求非常高,但也不是不能挑戰。

旺旺:呸!

——

說到古代的這一套嫁娶禮法制度,其實南宋之前,北方比較重視,南方因為離政治中心比較遠的原因,常常有人不買禮法制度的賬,甚至在兩廣、福建男女自由戀愛,到小樹林裏玩碰碰車而爹媽啥都不管也是常有的事情,官府壓根就無可奈何。

所以這裏我幹脆也懶得再糾結那一套嚴格的嫁娶規定,瞎扯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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