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真心
別人的洞房花燭夜,周纾與祁有望也無法參考,只是祁有望終于有機會拉着周纾促膝長談而不至于被人教育“孤男寡女不得共處一室”這種話了。
她像是為了掩飾自己內心的激動和興奮,找了許多話題來說,直到她的眼皮實在是撐不住,腦袋都成了漿糊,這才睡了過去。
周纾好笑地看着明明眼睛都已經閉上了,嘴上卻還嘟哝着不明所以的話的她,等了會兒,才見她徹底安靜下來。
紅燭燃燒已經過半了,房裏靜悄悄的,仿佛白日裏的熱鬧都只是一場夢。
然而周纾的腦海裏卻依舊能回蕩白日的喜慶聲音,炮竹、喇叭唢吶、鑼鼓與衆人千篇一律的祝賀之言。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發髻,才記起她是散着頭發躺下的,那象征着她還未成婚的紅色絲縷早已解下。
她看着床帳,覺得這個安靜的夜晚似乎又與以往有些不同了,她的耳邊傳來了很輕的呼吸聲,一道不屬于她,并且日後她會習慣的呼吸聲。
困意襲來,周纾也不再胡思亂想。
等她睜開眼時,房中的紅燭已經燃燒殆盡,周圍都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夜愈靜愈深。
而這種暗又并非全無光亮,只見窗外似乎閃爍着點點綠光,像是螢火蟲在黑暗中散發着微弱的光芒,也照進了房中。
信州城內的草叢中是沒什麽螢火蟲出沒的,周纾只在鄉間的夜晚看見過。只是和那些時候看見的四處飛的黃綠色光點不同,眼前的綠光是在緩慢地移動着的。
她起床站在透窗處看去,發現那些綠色的小點是從花草中散發出來的,每一點光點比螢火蟲發出的黃綠色熒光要細小,像細沙。
它們依附在花草樹木中,又像是飄蕩在空中,綠色的光芒讓花草樹木看起來愈發生機勃勃,一株植物如此,放眼整個庭院,便更是令人啧啧稱奇。
周纾第一次看見這種景象,一時之間也着了迷。忽然間,她想起應該拉着祁有望來看,因為這人必然會比她對這些奇景更感興趣。
等她回去找祁有望時,卻聽見一些嘈雜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清晰地印在腦海中,然後她猛地清醒了。
——紅燭早已燃盡,支摘窗外透着微光,外頭還有雜亂的腳步聲,以及刻意放輕的說話聲。
Advertisement
邊上祁有望睡眼惺忪,語氣懶洋洋的:“小娘子,你也沒睡醒吧,要不咱們再睡會兒。”
外面是朱珠的敲門聲:“小娘子、四郎君,該起了,拜堂的吉時快到了。”
周纾神情一凜,從床上起來,又輕拍了祁有望的手臂,道:“四郎,起來了。”
“小娘子在叫誰?”祁有望問。
周纾頓了一下,好笑道:“我在叫郎君呢!”
祁有望骨碌地爬起來,笑道:“郎君我起來了。”
想到祁有望連這便宜都要占,周纾無語地下床去給朱珠開門,經過窗戶時,她一怔,因為她發現祁有望房中的窗并不是透窗,而是紋飾很漂亮的支摘窗。
窗外确實泛着亮光,可都是燈籠與燈盞散發出來的,滿庭院裏,并無綠色的光芒。
意識到那是一個夢,周纾心頭有些遺憾,那樣的景致只有在黑夜裏才能将它的美展現得淋漓盡致,勝似仙境。
她也不再多想,與祁有望洗漱完,又去見了祁家的長輩以及祁有望的兄弟姐妹。
一直到吃完早食,周纾也不覺得疲憊,她記得她自己睡得挺晚的,且又做了夢,今天的精神怎麽比昨日還好?
祁有望除了起床之時賴床說困乏之外,這會兒可半點也瞧不出她哪裏困了。
“娘子,我們後天回門之後便直接住在新家那兒了,娘子可有什麽要帶過去的?”
祁有望改口改的很快,而且喊周纾娘子時也不見遲疑的。
“我沒什麽東西要帶的。”周纾道。
想了想,她又問祁有望,“四郎昨夜睡得可好,可有做夢?”
祁有望道:“做夢?我好久不曾做過夢了,倒是每晚睡得都挺好的。”
周纾心想這大概是缺根筋的人的好處了,想她從前為了周家的營生,有多少個夜晚都睡不好,做夢還會夢見自己失敗,導致半夜驚醒。
不過跟祁有望往來後,或許是受到了感染,她也很久沒有發生過夜裏醒來,心悸不安的情況了。
想到這兒,她精神抖擻:“既然已經吃過了早食,那我先回房處理事務了。”
祁有望嘟了嘟嘴:“娘子,婚假期間也工作,會不會太拼命了。”
“閑着也是閑着,為何不好好利用時光?”周纾道。
“可今日不一樣。”
祁有望想,即便二人的婚姻是虛假的,可畢竟是頭次成親,意義還是有的。
周纾覺得祁有望的話也有幾分道理,倒不是她想偷懶,只是覺得既然自己與祁有望名義上結成了夫妻,那麽日後家庭關系方面也要處理恰當。
她剛才與祁家人相處的時間不長,聊得話也不多,想來會不會顯得太薄情寡義了點?
于是她問:“四郎平日吃過早食都會做些什麽?”
“我吃過早食了,我的豬還沒吃,所以我會去喂豬。”
“……我說你不喂豬的時候。”
“不喂豬也要算賬,制定生機閑園的下一步發展計劃,與屠戶或者買豬的人洽談等等。”祁有望驕傲地擡起了下巴,她也是很忙的事業型女性好伐!
周纾:“……”
祁有望得瑟過了,才正經地道:“當然,我知道娘子想問什麽,若是在家裏時,那要麽看看書,練練琴,以及去逛街了。若是這些我都不做,那就去嬷嬷那兒待着。”
周纾想到成親之前見方氏那回,方氏給她帶來的壓力,她想了想,道:“那我們去嬷嬷那兒吧!”
“好,那我們先去嬷嬷那兒,回來後再去練琴,若是累了,就出去逛街!”
祁有望之前最不喜歡主動彈琴了,可是從今往後她多了一個忠實的聽衆,她便忍不住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給對方看。
周纾對她的安排也不反對,且說來她們似乎還不曾一起去正兒八經地逛過街,以前是無名無分,如今一起走在外頭也不用擔心會有什麽流言蜚語了。
——
方氏吃過了早食後一般會念一段經,然後接下來的時間要麽是聽管事彙報她名下的田地、別莊、林地情況,要麽是睡個午覺起來聽吳氏、郭氏或是別家的女眷來唠嗑。
她其實并不是很愛唠嗑,只是吳氏、郭氏等孝順,擔心祁有望不在身邊她覺得無趣了,所以就常常找些名目邀請別家的女眷過來,以至于她雖然不常出門,但是卻能得到不少小道消息。
周纾與祁有望過來時,她雖然對周纾不太滿意,但是心裏還是有些高興,便讓她們趕緊進來。
“嬷嬷!”祁有望向來人未到聲先到,方氏道,“春哥兒,你都成親了,怎麽還跟以前一樣咋咋呼呼的?”
“我成親了那也還是嬷嬷的乖孫呀!”祁有望笑嘻嘻地拉着方氏的手。
周纾自然無法像祁有望一樣撒嬌,她先行了禮,方氏看向她時,笑容微微收斂,讓她們坐下。
“怎麽跑過來了?”方氏問二人。
“娘子認為早時見嬷嬷的時間太短,沒來得及跟嬷嬷說些體己話,所以這會兒便想過來見嬷嬷了。”祁有望道。
周纾明白祁有望這是為她刷方氏的好感,她心中感激。
方氏雖然嘴上說着她們太黏人了,可到底沒将她們趕出去。她們唠嗑了會兒家常,祁忱有事喊祁有望,她便先出去了。
“娘子你在此陪嬷嬷一會兒,我稍候便回來。嬷嬷,你們聊!”
“快些去吧,不用叮咛那麽多,我又不會吃了她。”方氏道。
祁有望笑嘻嘻地溜了,方氏又讓旁人出去,眼神這才冷冽了起來:“你當初說你将她當成弟弟。”
周纾心中一緊,她就知道過來會面臨方氏的問責,雖說方氏同意了她們成親,可老人家的心裏是怎麽想的,又有誰知道呢?
“晚輩當時,确實沒有非分之想。”
“如今有了?”方氏抓住了她話語中的漏洞。
周纾一點兒也不慌,畢竟這漏洞是她故意賣給方氏的。
“四郎率真可愛,待人誠摯仗義,別人說她行事毫無章法,可是在晚輩看來,她心中有章程,有她堅持的底線,這是許多人都辦不到的。這是她的魅力所在,晚輩被這吸引,故而妄想着或許有她在身邊,晚輩可以過得更松快一些,而她也能繼續過這樣簡單的生活。”
方氏冷哼:“你果然想利用春哥兒!”
雖然語氣冰冷,但是內心似乎也不是特別憤怒,畢竟除了她之外,已經很少有像周纾這麽有眼光,會欣賞春哥兒還承認了春哥兒的優點的人了,她還是有些高興的。
“我對四郎是真心的,與其說是利用,不如說是我們的互相幫助,互相成就對方。嬷嬷知道四郎想要的是什麽,晚輩可以給她,而恰巧我想要的,也只有四郎能給我。”
方氏回想起祁有望說服她的那番話,祁有望想要的日子會随着她的年齡增長而慢慢地消失,若想讓她還能過以前的日子,周纾确實是一個很好的人選。
而且即使祁有望不曾想過、說過,可是造成祁有望需要與周纾假成親局面的是吳氏,也是她。
她因吳氏的私心,也因自己的縱容,才會讓祁有望用男兒的身份長大,才會面臨不知道該如何抉擇婚姻大事的局面。
她不高興周纾的盤算,同樣自己的內心也深藏愧疚。
“你知道世上最難遵守的便是誓言。你說你待春哥兒是真誠的,可難保出現別的能吸引到你的利益之時,你不會背棄誓言。你是個商人,追逐的是利益……若有朝一日,這份利益大到能讓你說破春哥兒的身世,大到以此來威脅祁家時,你還能像現在這樣信誓旦旦嗎?”
周纾知道方氏這番話之後,自己再說什麽誓言都不足以取信方氏。她深思過後,道:“晚輩确實會權衡利益,只是晚輩想沒有什麽能抵得過四郎在晚輩這兒的位置。”
方氏斜睨她,想看她有什麽說辭。
周纾認為方氏是一個很精明,且心思深沉、手段高明的人,用所謂溫情來打動她并不容易,所以與其靠虛無缥缈的感情來說話,還不如用冷冰冰的事實告訴方氏,她是絕對不會做出什麽危及祁有望的事情的。
“晚輩自幼便無兄弟姐妹,只身一人,而蒙家父教導,讓晚輩學習了如何打理茶葉營生,并且讓晚輩看見了繼承家業的希望,也讓晚輩生出了一些野心。”周纾面不改色,“可晚輩只有嫁出去,以及找一個入贅的夫婿讓夫婿替晚輩打理周家的家業兩個選擇,而這兩個選擇都不是晚輩想要的。”
方氏微微詫異,聽了周纾的這番話,她才覺得這是真實的周纾,是祁有望所認識的那個女子,并且願意為這樣的人賠上終身大事。
方氏想到了武後,想到了世間許多不甘屈于男子之下的女子,然而最終她們的結局要麽被抹掉了所有的功績,要麽是付出的成果被男子所竊取。
若是沒有祁有望,周纾想要的一切勢必也會被另一個男子所得到。
方氏既慶幸周纾出身于商賈之家,又為此而感到悲哀。
話到了這裏,她也沒了再跟周纾斤斤計較的心思,道:“你這後生還是太鋒芒畢露了,有刺。還有,你一口一個‘晚輩’,這是将老身跟春哥兒當成了什麽?”
周纾很快便反應過來,喚道:“是孫新婦一時未能改口,還望嬷嬷海涵。”
——
祁有望回來的時候,發現屋內的氣氛正好,沒有她想象中嬷嬷刁難她娘子的畫面,——她也并非盼着這樣的畫面出現。
在方氏這兒又待了會兒,祁有望才與周纾到花園處走一走。
“嬷嬷沒為難娘子吧?”祁有望悄聲問道。
周纾好笑道:“沒有,她老人家還給了我一對金镯子呢!”
說着,亮出了手腕的金镯子。
祁有望松了口氣:“咱們嬷嬷其實人很好,脾氣也好的!她最疼我了,你是我娘子,她肯定也疼你。”
周纾心想,剛才她差點沒被老人家剝下一層皮,也險些“疼”到她了。
“我們以後常回來看嬷嬷,嬷嬷肯定很高興!”
周纾聽着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妥,随後才發現她們相處的模式、談話的內容跟人家真正的夫妻挺相似的。
祁有望“演”得好,那她也不能表現得太差才是,于是她拉着祁有望的衣袖,微微一笑:“郎君說的是。”
祁有望腳步一頓,在周纾生疑之前,牽住周纾的手,道:“我們是夫妻了,日後便可光明正大地牽手了,娘子不會再說我登徒浪子了吧?”
她這疑似占便宜的動作,周纾也沒拒絕,而是笑着由她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舒舒:有這麽一位精明的嬷嬷,我太南了。
旺旺:?
——
感謝在2020-04-15 18:37:48~2020-04-17 01:29:4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深水魚雷的小天使:大水.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易、不斷跳坑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xiaoguo 10瓶;堰邰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