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毛骨悚然

翊安帶着兩個資歷深的禦醫從宮裏出來,直接進了境寧王府。

王府的下人們見到長公主殿下,震驚之餘,匆忙行禮後擡頭看了眼太陽。

嗯,它老人家還是從東邊升起的。

尋常的奴仆對翊安與齊棪的關系深淺自是不知情,平時裏還私下議論,說公主王爺感情雖好,公主的架子卻太大了。

從來只有王爺去公主府的份,十足的受氣包驸馬樣,公主殿下半年也不來王府露一面。

沒想到今日突然就來了。後面還跟着倆禦醫。

齊棪生龍活虎,與平日沒什麽不同,再加上沒刻意往外放消息,府裏沒幾人知曉他受傷。

大家看着這倆要給王爺問診的禦醫,腦袋一個比一個靈活,當即就反應過來了。尋思着公主與王爺成親快兩年,按理早該有個小世子了,沒想到這毛病出在王爺身上。

一番唏噓,目光飽含同情。

翊安還不知道那些人腦補了許多的曲折情節,聽侍衛說齊棪在處理公務,便端了茶,怡然自得地等着。

還不忘跟那兩個禦醫閑談打發時間,免得人家打瞌睡。

兩刻鐘後,她忍無可忍朝裏面喊了句話,果然有用,齊棪立刻走出來問:“殿下怎麽來了?”

翊安等得不耐煩,揚了揚下巴,示意那兩位禦醫是今日的角,“陛下不放心,讓兩位大人再給你看看。賞賜的補藥都扔給管家了,你自己看着辦。”

說罷眉眼一挑,朝齊棪身後走出的人打招呼:“連副指揮使。”

“臣見過長公主。”連舜欽倨傲又老實地行過禮,說了句告辭,大步離去。

翊安盯着他的背影問齊棪:“我是長得難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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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棪跟那兩個禦醫對視一眼,無奈地攤開手,意思是讓兩位見笑了。

他當着外人面,愈發嘴甜道:“殿下若算難看,大祁誰還敢說自己好看?”

“可連舜欽剛剛都沒正眼看我啊。”翊安沒空罵齊棪戲瘾大,“回回見到他,我都覺得我欠過他錢,還順道調戲了他老婆。”

齊棪幹笑兩聲:“舜欽就是那樣的脾氣,殿下莫與他計較。”

翊安郁悶,聽竹衛裏還有正常人嗎?好好一個地方被這群人把持着,難怪大祁上下聞風喪膽。

她今日也算流年不利,這一會功夫,把齊棪,花燃,連舜欽,見了個遍。

齊棪坐下,由禦醫把了脈,在被要求脫去上衣,查看傷口時,他跟翊安無言對視了會。

翊安一頭霧水,催促道:“你看我幹嘛?都等着你脫呢,別耽誤大家時間。”

齊棪:“……”話怎麽聽着這麽別扭。

禦醫畢竟是宮裏來的,回去陛下保不齊還要問話,齊棪不敢當着他們的面與翊安表現出生疏來。他故作淡然地笑笑,開始寬衣解帶。

屋裏炭火夠旺,衣服一脫倒不算冷,就是翊安貪婪的眼神把他看得毛骨悚然。

前世他們坦誠相見時,齊棪記得她說,很喜歡自己的身子。衣服褪盡時,她看見便想要。

彼時齊棪将她按在身下,“殿下在調戲臣?”

翊安不着寸縷,卻從容道:“驸馬不喜歡嗎?”

“臣喜歡,故今夜任殿下索要,要幾回都成。”

翊安看到胸前那個傷口,心安了大半。真不敢相信那麽大的劍傷,幾日功夫就能好得差不多,齊棪還真不是個人。

不過別說,他這身材果然不錯,瘦而不弱,白淨漂亮。

不讨人厭的時候,她家驸馬爺的這臉跟身子,真算是上上品。吞口水。

兩名禦醫裏裏外外,仔仔細細查看一遍的結果,仍是已無大礙。驚訝之餘,只說是祖先保佑。讓境寧王好生在府養幾天,吃點補品,多睡幾覺。

送走禦醫後,齊棪問翊安:“宮裏的事都妥當了?”

“何止妥當,你信不信,不出三日,替死鬼便出來了。”

齊棪:“陛下心中有數。”

“你說幕後之人大費周章,圖什麽呢?并無益處啊。”她百思不得其解。

齊棪反問:“如果陛下殺了那批宮人會如何?”

翊安低頭想了下,“禦史臺狂谏,宮內人心不穩,宮外難得民意。雖說名聲不會好,可沒有什麽大事。”

“若再經有心之人一傳呢?”齊棪道:“翊安,前朝的教訓你可記得?”

北風愈發地大,寒意劃開薄嫩的肌膚,刺進骨髓之中。

前朝乃嚴家天下,最後幾年裏,蝗災旱災水災接連不斷,舉國饑荒,流民數十萬。

彼時君主暴虐,不得人心,直接成為天下大亂直接的引火索。一傳十十傳百,各地紛紛起兵。

齊棪凝重道:“但願我們杞人憂天了。”

談完正事,齊棪說王府後園的紅梅開的正好,問翊安要不要一同去看看。

翊安看他一眼,後者誠摯地做了個請的姿态,沒有半點壞心的模樣。她橫豎發閑,頗為賞臉地跟去觀了一番。

正直寒冬,園子裏種滿了梅樹,尚是張揚豔麗的時候,翊安誇梅花長得喜人。

齊棪見她喜歡,便趁她在假山上的亭子裏坐着觀賞時,親自去折了兩枝回來。

“喲,驸馬好雅興。”翊安被那紅梅誘去了目光,說笑間眉眼妩媚,步搖靈巧地擺動。

“一枝送去我卧房,安置在榻邊矮桌上的瓶子裏,另一枝送去公主府。”齊棪交代完下人,對着她含蓄地彎了彎唇:“且風雅一回。”

齊棪是個不喜大笑的人,那張不醜的臉上,時常表情匮乏。從前翊安見到的,無非就是端莊寡淡,或是皺眉冷面兩種。

偶爾對她笑容滿面,那也是在人前裝模作樣,她看見就惡心。

今日他臉上的笑意雖未曾多深,只彎彎眉眼或嘴角,可她知道他不是在演戲,他是真的在笑。

她忽然覺得梅園一行像場不真切的夢。

逛完園子,翊安疲乏,告辭前道:“我回去尋個瓶子插花,也安置在榻邊,夜裏伴着梅香睡,定有個好夢。”

過了綠漪橋回到公主府,翊安還回味這一下午的事,“挽骊,我今日跟齊棪在一起這麽久,一句話也沒吵。”

挽骊“嗯”了聲:“奇事。”

翊安用食指點着額邊,對挽骊道:“我現在懷疑他身上的傷好得那麽快的原因,是因為真正的患處在腦子。”

“……”挽骊沉默了下,說:“沒什麽不好。”

“也是。”翊安心道反正比從前好,擡頭看了眼天色:“就是心裏直發虛。”

所有的反常,必有因果。

送走翊安後,齊棪獨自回了住所,一言不發坐在榻邊。好一會,他才理清思緒,彎腰看那枝豔麗的梅花,心裏來來回回重複她最後說的話。

也不知道,她屋裏的梅花可也是這樣,放在素淨的白瓶裏,一枝豔冠滿室。

齊棪湊近嗅了一口,自顧自笑,堅信自己今夜也會有個好夢。

這些時日他睡得很不好,一閉眼全是前世的噩夢。醒來後,看着周圍的一切,常常分不清楚,何為夢境,何為現實。

只有看見翊安的笑容,他才确信,噩夢已逝。

翌日一早,齊棪騎馬去了聽竹院,連舜欽黑臉道:“王爺怎麽不保重身子,難道連這兩個纨绔,你都不放心交與我處理?”

齊棪拍拍他的肩膀:“舜欽,你錯了,看着輕松的事情,未必就很好辦。”

安平侯的嫡孫魏思榮、禮部尚書之子姜易,豈是一般的纨绔。

氿仙閣是上京有名的風月場所,卻素來清雅,裏面的姑娘、公子只陪客不侍奉。

但若肯多出銀子,便能帶出去半日。這倆公子哥正是為一個姑娘争風吃醋。

魏思榮那日帶了姑娘棠婳出去,被姜易撞上,兩人言語間起了龃龉。

兩邊的家丁小厮都是打架好手,砍打起來,傷到了幾個無辜百姓,還驚了清河郡主的駕。

這實在不是大事,賠些銀子,上門道歉便能過去,何至于動用聽竹衛上門去抓人。

皇帝無非想敲打這些人,讓他們知道無論姓魏還是姓什麽,這巍巍京城,都不是他們放肆的地方。

敲打就必須用刑,否則無異于白來一趟。

這倆小子都是家裏的寶貝,若只有連舜欽一人審訊,到時帶着一身傷回去,兩家怨氣必集在連舜欽一人身上。

齊棪出面,多少轉移了些仇恨,起碼讓他們清楚,這是聽竹衛在為皇帝辦事情。

魏思榮被關了幾日,茶飯不香,身上又結結實實挨了幾頓鞭子,活像個滿身傷痕、披頭散發的乞丐。他見到齊棪才算看見盼頭,狂喜道:“姑父!”

按輩分,安平侯跟皇帝、翊安一輩,魏思榮得喊翊安一聲姑母,喊齊棪姑父。

齊棪很鐘意這個稱呼,像把他跟翊安拴在了一起,“你倒嘴甜,早伶俐一些,何至于進來。”

魏思榮早悔的腸子都青了,“我冤啊姑父,全是姜易那小子找茬,我氣不過才打他的。”

齊棪去看過了,姜易遭的罪不比他少,到底是先挑事的,又不姓魏。

“那姑娘就那麽好,值得你們這般争風吃醋?鬧成這樣,滿京城地當成笑話傳,你祖父、父親的臉面還要不要了。你可知禦史臺這幾天,寫折子參了安平府和姜府多了本?”

“誰說不是呢,姑父,打完後我就知道壞了。就算您不把我抓來,我父親也是要把我打死的,這回丢人現眼丢大發了。”

魏思榮在牢裏的反省效果甚好。

“但錯還是在姜易,沒有他,我怎麽會犯事。那日棠婳姑娘說有人給她贖了身,要帶她離開京城,她走前想再陪陪我,就當感謝我對她的照拂。

姜易看見了就酸,他素日裏請不出來的人,被我輕易帶出去了,就跟我用尿滋了他臉一樣。”

齊棪對他們這些污糟事沒興趣,卻覺得魏思榮這小子說話有點意思,“那姑娘既被贖了身,卻還陪你出去,那男人難道不介意?”

“姑父,絕不是我逼良為娼!”

魏思榮如今神經異常敏感,生怕齊棪誤會又給他來頓鞭子,“我裝模作樣地問過,棠婳姑娘說她的鶴郎不拘小節,還說她已經懷上張家的骨肉,鶴郎什麽都依她的意。”

齊棪原本松緩閑适的心境,一瞬間被狠揪起來:“鶴郎?張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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