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膩膩歪歪
花燃從魏琇跟前退下,陪齊棪走了幾步,邊聽齊棪說,邊彎着眼睛露出陰柔的笑容。
禦書房門前的內侍遠遠看去,境寧王殿下是一貫的穩重雅正,不露笑意;
花指揮使卻止不住地發笑,娶着媳婦般高興。
不知在談些什麽。
若是花燃的心腹在此,便知自家主子這般發笑時,不一定是好事情。
花燃出宮,上馬,回相府。
他跟齊棪雖自幼相識,但齊棪十二歲前,一家都駐在南境。歲末回來過幾次,不過是孩子間說過幾回話。
那時陛下尚是東宮太子,長公主則出了名的受寵,卻還不敢往宮外跑。
後來北祁南陳交好,結姻親,修條款,又互通商路,少則二十年內不會輕易開戰。
老境寧王一生縱橫疆場,馬革裹屍,換得邊境數十載的安寧。齊家軍的威名,天下皆知。
見邊境局勢安定下來,老王爺以養病為由,主動上交兵權,攜全家回京。
彼時齊棪十二歲,花燃十四。
老境寧王爺多年征戰沙場,積下一身病,一旦發作便卧床不起。
軍中之事他一概不管,想是上了年紀,疼子親切,也不肯讓齊棪去軍中。
于是齊家軍便成為史料上的過往一筆,老王爺安度餘生,齊棪成了上京城裏的悠閑世子。
不久,他們倆被招入宮伴讀,陪太子習武,聽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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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先帝駕崩,太子登基,設立聽竹衛,他跟齊棪各自掌了左右司。
兩年前,皇帝又把親姐嫁給齊棪,外人看着這無限恩寵,眼紅又妒忌。
花燃這人對萬事有自己的冷靜看法,那句“境寧當為天子”,旁人信,他卻曉得是裝神弄鬼。
說此話的人,被聽竹衛找到前便懸梁自盡,說什麽洩露天機自當該死。像極了一場戲。
把花燃氣得笑靥如花,下令挖墳将他挫骨揚灰,還放言道:“此乃天譴。”
此事幾月前鬧得沸沸揚揚,齊棪悶聲跟他說:“你如此護我,不妥。”
花燃當他說的是風評有損,不以為然:“聽竹衛不需好名聲,我更不需。”
“不是,”齊棪那兩天跟翊安沒怎麽吵,心情不錯:“只怕長公主多心。”
“多心我跟你有一腿啊?”花燃肩膀抖了抖,捧腹大笑道:“勞煩您讓殿下放心,我就算一輩子不娶媳婦,也瞧不上她男人。”
“……”
而司馬甄也許會慢一步,但永遠不會缺席。為此事狠狠參了花燃一本,早朝時就差沒指着花燃的鼻子罵他是個冷血畜牲。
陛下這回沒袒護,罰了花燃半年俸祿,在府禁足月餘。
那谶語一事從此沒什麽人再提。
但花燃知道沒過去。
齊棪遇刺時,花燃懷疑是陛下出的手,冷靜下來又知不是。
只派了一個刺客不說,還是個通緝犯,還被他們找到了屍首,這事怎麽看怎麽拿不出手。
今天齊棪說有線索指向阮家。
花燃也不太信,阮镛實乃堂堂大将軍,手裏多少人馬,刺殺堂堂王爺就這個動靜?
再者,這個時候刺殺齊棪幹嘛呢,替陛下分憂,以絕後患?
扯淡。
所以花燃笑:“這事不像阮镛實那老狐貍的做派,你要說是他那不成器的兒子,差不多。”
年後那個東西竟要給他做副使,真是有趣。
本是一句玩笑話,齊棪聽了卻嚴肅下來,想起什麽似的,“不錯。”
花燃單手執缰繩,閑的那只手摸着脖子上的紅色方巾,微笑,朝廷真他娘的事多啊!
今早推開窗便見雨雪霏霏,翊安在屋裏待了一天,悶得慌,出來站在廊檐下賞雪。
思緒如雪,漫天飛舞。
前天晚上被齊棪輕薄,她當時做錯事心虛,也就忍了。
可昨晚臨睡前,他竟又皺着眉說舌頭疼,睡不着。
翊安半信半疑:“我看沒耽誤你吃三碗飯。”
“……”齊棪立刻“嘶——”了聲道:“不知怎麽,現在突然疼起來。算了,殿下睡吧,別管我就是,總之不會疼死。”
翊安抱膝坐在一旁,翻了個白眼,有種被訛上的感覺,“那你說怎麽辦?”
齊棪一張俊臉忽然靠近她,“像昨晚那樣吧。”
翊安想到昨晚,就想起他的味道,和自己的沒出息,頓時臉熱,踢了他下:“你想死。”
她今天又不欠他的。
齊棪喜歡她這邊羞赧邊發脾氣的樣子,忍不住在她臉頰上啄了一口,“我不想死,只想親你。”
“……”
翊安不怒反笑,在齊棪回笑時,伸手給了他一巴掌。
齊棪:“???”
許是離得近不好發力,這巴掌力道極小,就像替他拍臉上的蚊子似的。
齊棪眨了眨眼,捂住半張臉,驚恐委屈道:“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打的就是你。
流氓。
齊棪苦情戲演的爛,翊安沒耐心看,揮起拳頭:“你以後再敢對我動手動腳,我絕不留情。”
那拳頭小的齊棪能一口一個。
“我分明只動了嘴。”他較真地與她辯解。
“滾開!”翊安又給他一腳,氣得貼牆而睡。
齊棪笑說了句好夢。
翊安看着雪花随風飄,又想了更久之前的事。
成親前她就知曉封淺淺的存在,于是特地女扮男裝去見她,說買幾盆花。
走前她道:“封姑娘心靈手巧,一定有很多人替你做媒吧。”
封淺淺笑:“我想嫁的那個人不能娶我,我不打算嫁人了。”
翊安問:“那人是誰?”
封淺淺狐疑地看她一眼,估計将她當成朵爛桃花,便實話實說地暗示道:“他正在屋裏睡着。”
翊安笑不出來,轉身離開。
成親當夜,她躺在齊棪身邊,開口問:“你把封淺淺當什麽?”
齊棪默了默,冷淡開口:“封淺淺就是封淺淺,我要把她當什麽?”
“你與人說,那是你的義妹。”她看着他諷刺地笑:“可你卻去她那裏宿着,怎麽,你難道不知驸馬是不能納妾的,連外室都不可以有。”
“我何時去她那……”齊棪想起某個暴雨夜,查完案子,跟連舜欽順道借宿在封家小院,翻身而起,質問她:“你派人監視我?”
“我總得知道枕邊是個什麽人吧。”
她這就是認了。
齊棪恨這種半點不自由的感覺,将解釋的話咽下去,“長公主現在覺得我是什麽人?您把我想成了什麽人?”
翊安搖頭,垂着眼簾:“要麽送她出京,要麽以後別再上我的床。我嫌髒。”
齊棪自覺脾氣不壞,可他是境寧府的獨子,如今的境寧王爺,也是被捧着長大的。
何曾被這樣冷冰冰地命令過。
何況這人還是他娶回來的妻子,他們才行過房,本該相擁而眠。
“亡母所托,恕難從命。”齊棪冷臉下床,“也請殿下還齊某一個自在,日後,各自安好。”
她以為他生氣是為了封淺淺。
現在這個想法動搖了。
……
“怎麽站在外頭,不冷嗎?”齊棪撐了把傘,從雪裏快步走來,握住她的手後,皺眉不悅。
手冰涼,這是站了多久!
翊安突然想起,齊棪是從何時開始不一樣的了。便是他遇刺後的第一場雪,他來宮裏尋她,向她道歉。
從那以後,他便真的不再惹她生過氣。
“女子等郎君時,不畏寒。”她由着他握住自己的手,跟他往殿裏走。
齊棪被這話撩的心裏一陣悸動,偏過頭朝她望去。
唇線輪廓精巧,胭脂微秾,可嘴角揚起的弧度僵硬,不真誠。
她演給旁人看的。
齊棪失落,淡淡地笑了下,沒接這話。
翊安納悶他怎麽錯過這麽好的話。
這幾天,他們擔心皇帝起了疑心,便故作膩歪,連翊安自己都有些不适。
就差當衆吻給旁人看了……
齊棪端着熱茶翻看兵書,翊安抱着手爐歪在軟榻上。
宮人們有了眼力勁,但凡他們倆在內殿,便自覺阖上門退下。
“齊棪,我沒派人監視過你。”
他愣了下,詫異她突然解釋起從前的事情,輕聲說:“我知道。”
“你哪裏知道。”他氣了兩年。
“那夜遇雨,我跟舜欽都在封家,第二日還染了風寒。”他也解釋:“清清白白。”
早該說清楚。
翊安擡眸,心裏一慌,“阮家,你打算怎麽辦?”
昨日她又浸濕了幾張紙,要麽全糊,要麽就只剩一個阮字。
大祁還有哪個“阮”。
自然是她那權傾朝野的表舅父,一表三千裏,她與之生疏。
只知玉奴剛登基時,大皇兄發動兵變,是阮镛實平的叛亂。
那時玉奴方十四歲,滿朝風波驟起,阮镛實趁機将大權獨攬去,做了輔政大臣。
如今,玉奴雖親政,卻絕不可能一句話發落了阮家。
齊棪望向她,心裏還想着方才的話,“裝作不知”
翊安:“罷,只能如此。”
“張岸鶴既替阮家做事,這劫死囚,窩藏罪犯的罪名,他們摘不了。”齊棪合上書:“可想憑此扳倒阮镛實,簡直癡人說夢,故不可輕動。”
只有他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才能名正言順地除掉他。
“所以張岸鶴與棠婳果然真心相愛,連這都告訴她。”
齊棪:“棠婳既留下這些線索,一定想人去查,她知道張岸鶴死得可憐。”
翊安覺得匪夷所思:“假若你沒查到她呢,假若你沒細細看她這些字呢,她不是白留了?”
齊棪道:“正是易被人忽略,我們才能得到,好找的證據,怎會輕易到手。”
他在心裏想,得找魏思榮好好聊一聊,這個纨绔,那日到底是無心還是有心。
翊安怕冷場,又問:“後日萬壽節,備好禮了?”
齊棪笑:“陛下是天子,何物沒有,不過按照常例備份禮聊表心意。”
“我有大禮要送。”翊安神秘兮兮道。
“哦——等我生辰,可也有大禮?”他目光期待又柔和。
她好似有預感,慢吞吞問:“你想要什麽?”
他生辰在春末,往年只是一起吃飯。
“你,”齊棪看她:“一個你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