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夜半烏龍

熄了燭燈後,今夜沒再開茶話會,各自無言。

齊棪那邊躺下便動靜全無,睡相老實,也不打呼嚕,翊安很容易忽略他。

她向來只有側躺才有睡意,結果翻來覆去半天,還是沒能睡着。

睡前水喝多了……要命……

黑暗中睜開眼,暗嘆口氣,若不下榻去解決,今夜別想睡了。

她輕手輕腳地坐起,觀察了下旁邊。

這床寬的睡三個人都綽綽有餘,唯獨長度不夠,齊棪這麽一平躺,就占滿了。

他擋在外面,翊安只能站起來,跨過他,再沿床邊坐下,穿鞋披衣出去。

麻煩死了,她咬着一嘴皓齒,更氣惱那扇破門。

若不是門壞了,齊棪肯定更願意去睡軟榻,而不是跟她将就。

她也不用下個床都這麽絞盡腦汁。

翊安掀開被子,站在床上,居高臨下地看着齊棪。

內殿留了一盞燈,然而寒冬挂的床帳厚實遮光,黑暗中她并不能看得見。

只好伸出腳去探,以免冒冒失失地踩到齊棪,或是一個大步跌下床。

翊安一腳伸出去,碰在齊棪小腿上,她小心翼翼往下挪,确定齊棪腳在何處。

從腳邊邁出去最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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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巧,伸出腿的同時,齊棪似是被她吵到,微微調整了下睡姿,猛不丁地拱起一條腿來。

空間有限,翊安又夜盲。

見齊棪動,她一時看不清,怕絆着自己,下意識想收回腿。

然而身子卻還在不受控地繼續往前傾。

“啊——”她感覺自己正在往下倒,情不自禁地狼狽喊了聲。

齊棪雙眸一睜,迅速坐起,幾乎沒做思考,便一把接過摟住了她。

但,剛入懷他就後悔了!

英雄救美總是要付出代價。

翊安的額頭狠狠磕在他的下巴上,齊棪一個不備又咬到了舌頭。倒抽了一口涼氣,疼得五官猙獰,眼淚打轉。

這時候他還能抽出心思想,還好帳中黑漆漆的,不必擔心翊安看見他這副樣子。

翊安被撈到人家懷裏,方才繃緊的神經便松下來。

還好齊棪醒了,反應又快,沒讓她那麽直直地倒下去。否則她的頭不是磕在床沿上,就是磕在地上,能疼死。

想來她也是蠢,下個床這麽費勁,方才收什麽腳,之間跨過去不就完了。

她的頭磕在齊棪下巴上,不怎麽疼,伸手揉了揉。

完全不知摟着她的人正疼得說不出話來。

翊安眨眨眼睛,覺得姿勢不對勁,便從他懷裏出來,坐在他身側。

她看見齊棪的臉隐約又模糊,心裏發暖,難得客氣回:“多謝……抱歉,把你吵醒了。”

什麽吵醒,他壓根沒睡着。

她一直翻來覆去,齊棪不知道她是有心事還是哪不舒服,想等她靜下來。

後來真驚悚,大半夜的,媳婦不睡覺,一言不發站在床上。拿腳踩踩他的小腿,又碰碰他的腳背。

他打算屈膝翻個身,搞清楚她到底想幹嘛,便有了這出鬧劇。

自作孽不可活!

“做什麽去?”他疼得說話都不大自然,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樣。

翊安沒聽出來。

“……更衣。”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尴尬!

“去吧。”齊棪仍舊坐着,只是蜷起雙腿,方便她下床,“以後夜裏有事,直接喊醒我,不許這樣。”

明明拍拍他腿就能解決的事,非得一個人瞎摸索半天。

唉,不省心。

磕着絆着心疼的不還是他。

他語氣冷冷的,翊安暗裏吐了下舌頭,想他肯定是睡得好好的被吵醒,心裏不痛快。

這回輕松下了床。

半盞茶後,翊安用熱水淨過手,回到內殿。

床帳半敞,燭光透了一道進去,齊棪還保持着剛才的姿勢,一只手捂在下颚上。

翊安後知後覺地察覺出來,忙脫鞋上床,坐在他面前,“我是不是撞疼你了?”

“還好……”他聲音低沉,含糊道:“就是咬到了舌頭。”

“怎麽會咬到舌頭。”翊安蹙眉,緊張問:“出血了嗎?嚴不嚴重?對不住,我沒看清……”

“不算什麽。”他不想她自責。

翊安坐着不方便,便改成跪在床上,臉往他面前湊。

本想讓他張嘴給自己看看,又想到自己眼神不好,一定看不見,含着歉意道:“我先拿熱帕子幫你外敷上,舌頭明日喊禦醫看?”

“算了,太麻煩。”齊棪搖頭,想讓她早點睡,“別凍着。”

翊安平日裏張牙舞爪,真闖了禍,卻愧疚不安。

擾了人家清夢不說,還把人家下巴撞疼了,還害人家咬到舌頭!

“那……我給你揉吧。”她見他一直捂着,邊與她說話邊揉。

說着把齊棪手拿開,動作輕緩地替他揉那處,明明看不清,還裝得一副仔細端詳的模樣。

畢竟理虧,态度得拿出來嘛。

齊棪的骨相生的真好,摸上去有棱有角的,老了一定也好看。

他不說話,卻也配合地一動不動。

“有沒有好一點?”她問,等了片刻不見齊棪回,忐忑道:“怎麽不說話啊?”

完了,別真把人惹急了。

翊安已經很久沒跟齊棪鬧過別扭,潛意識裏不想兩個人再撕破臉,演戲就挺好。

“……”齊棪平複了下,“嘴裏有血腥味,不想說話。”

翊安聞言讪讪一笑,就像五歲那年打碎母後的琉璃盞一般心虛,明知不會受多大的苛責,心裏卻慌。

她有些讨好的意味,平視他道:“我給你倒杯水,你漱漱口好嗎?”

齊棪還不說話,她納悶,別是把舌頭咬壞了吧。

啞巴驸馬她可不要!

一着急也顧不得什麽,捏住他的下巴道:“你張嘴我看看。”

齊棪崩潰。

真快被她磨死了,她做什麽要一直來招他。

她跪坐在他旁邊,明明夜盲,卻還非要湊近看,幾乎貼在了他的臉上。

說話時,熱氣灑他一臉。

上手替他揉時,他已經覺得身體最難受的那處不是舌頭了……現在還要他張嘴給她看舌頭。

真當他是死的不成。

齊棪抓住她捏自己下巴的手,“不用水漱。”

“為……”未說出口的話戛然而止,翊安一瞬間失了神。

就在她等他張嘴時,齊棪的唇毫無預兆地吻上了她的唇,柔軟而溫熱。

像他第一次吻她時的那般。

他動作輕柔,确定沒有吓到她後,才将舌探進去,舔舐交纏着。

翊安緊張得忘記反抗,很快便嘗到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再後來什麽也沒了,只有齊棪的氣息。

她先弄傷的人家,不敢理直氣壯地推開他。

什麽時候開始熱情回應他的,她沒注意。

只知道自己的力氣被一點點抽去,因喘不過氣,還耐不住地哼出兩聲尴尬的音來。

齊棪聽了頓住,握住她手的掌心一緊,像在克制什麽。

翊安忙将他一推,沒敢用力的那種。

滿臉緋紅。還好,看不見。

寧靜了好一會,齊棪終于淡淡開口:“現在好多了。”

可她不好!

“殿下,”齊棪的聲音帶着釋然的笑:“你若是想打我,就打吧。”

翊安說不清道不明此刻什麽想法,默了默,從他身邊逃開:“扯平了。”

說完她躺進被子裏,面朝裏,心想誰也不欠誰的。

齊棪在黑暗中無聲坐着,不知過了多久,才躺下去。

翊安腦中昏昏沉沉,他為什麽要親她?

因為提前問過,猜測她會生氣,所以故意借此報複嗎?

可他今晚為什麽要問這個?

習慣了逗她玩,還是……他本就想吻她?

齊棪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不一樣的呢,開始陪她,哄她,甚至親她。

他的變化,就像方才那個吻一般,毫無預兆。

她只能一個人揣測。

……

算了算了,再不睡明早又不想起。

不想他了!

翌日一早,豫西嬷嬷進來伺候翊安起身。

她心道男人就是臉皮厚,齊棪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去禦花園替她折了梅花回來。

不過本來也沒發生什麽,這種事,在氿仙閣裏,翊安撞見的多了。

她從最初的害羞,到後來的習以為常,毫無波動,甚至出口調笑幾句。

怎麽輪到自己,她這麽扭扭捏捏的,沒出息。

明明是她說“扯平”,齊棪可能就當作過去了。

于是翊安沒再提,早膳時偷偷觀察,見他吃東西并無不适,像是也不嚴重。

很快,宮外傳進來的東西,就讓翊安抛卻了這些心緒。

棠婳所有的信箋和謄抄,都在這裏了。

“齊棪,我們怎麽試?”哪怕只有他們兩個人在,她也習慣先喊他一聲再說話,“不會一張一張浸水吧?”

千年墨留存時間久,且防水,只有放在水裏,才知道哪些字與衆不同。

“不用。”齊棪在那些紙箋裏擇選,他已經有了預感。

這個預感前世便有,但前世沒有棠婳的出現,沒有這些字跡,他并無證據。

翊安見他拿了三五張紙出來,是她之前提過的“阮郎歸”,當時她還問齊棪這詞牌名有無寓意。

齊棪默不作聲地将紙一張張浸在水中,她目不轉睛地盯着。

很快,墨溶于水便模糊了,幾張紙裏,只有一個字更加清晰——“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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