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不熟

翊安嘴唇上酥酥麻麻的觸感仍在,如蘭似麝的氣息尤繞在鼻息之間。

不知為何,齊棪穿着這身官服,她格外地不忍拒絕。

上京城怕這身衣裳的人不在少數,方才齊棪笑容冷淡地走進人群牽她,許多人的臉色霎時不自然起來。

聽竹衛辦案時,常潛在一些熱鬧之地,不須證據,可直接抓人。

翊安當時裝作漫不經心,瞥了一眼他,鬓若刀裁,眸如墨玉,威儀鎮人。

她很難将面前的人,跟那個嘴欠又不正經的齊棪聯系起來。

這份“表裏不一”,讓她淪陷了進去。

誰讓她魏華兒這輩子最大的毛病,就是碰上好看的人走不動道。

齊棪逗她、親近她時,她心裏想的是,她成功地把端莊的齊指揮使齊大人給帶偏了。

都知翊安長公主愛玩愛鬧,誰知道境寧王也非規矩之人了。

說出去,有人敢信嗎?

沒人。

翊安自問自答,欣然地接受她的驸馬爺自“發瘋”以來,怎麽看都順眼的事實。

眼下魏思榮出現的時機正好,省得自己被男色迷住眼,他說什麽就從什麽。

翊安心裏對自己咆哮:你趕緊清醒一點!

安平侯府與翊安素日來往甚少,這魏思榮與她統共沒說過幾句話,今日一口一個“姑父”“姑母”,她猜事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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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安冷靜地微笑,想看看這位是何目的。

“你有心了,忙你的去吧。”齊棪急着打發他,不忘交代:“記着,不許鬧事。”

翊安心想他教訓起人來,雖不嚴厲過分,倒也有模有樣的。

“不敢鬧!姑父您放心,我魏思榮吃一塹長一智,現成了上京城頂好的良民一個。”

魏思榮挺直背,拍拍胸脯,喝的紅撲撲的臉笑得跟個傻兒子一樣。

“噗——”翊安笑出聲,原以為是個酒囊飯袋,沒成想說話還挺好玩的。

齊棪被這肆意的笑聲引去目光,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看。

光潔的額頭,挺翹的睫毛在眼下投着一弧陰影。

嘴巴上是淺淺淡淡的唇色——胭脂用飯時便沒了,又被他啃了半日,正水潤誘人。

還好沒腫。

翊安笑時不似旁的姑娘那般,拿手或帕子掩住嘴,而是大大方方地露出一排齊整的皓齒,微側着頭看人。

無論與誰說話,眼神都專注得好似眼裏只有面前的人,輕而易舉就能将人騙去。

雙眸含情,姝豔無雙。

未有旁的心思的人見了還好,但凡有一點邪念,陷進去便拔不出來。

比如他自己。

齊棪愣了一會,極力讓自己靜下心,艱難地将目光投向魏思榮。

見他沒老實氣地站在門口,低頭用腳尖踩着地毯,欲言又止,好像不知道從哪裏開口。

齊棪側身讓路,“有話進來說吧。”

魏思榮頓時喜出望外,聽話地進了屋,反手關上門,一氣呵成。

翊安:“……”

魏思榮開門見山:“姑父,棠婳姑娘真是自盡嗎?”

翊安微微動了下眉,沒說話,心下了然,獨自在窗邊倚着。

齊棪示意魏思榮坐下,“是自盡,非他殺。”

魏思榮不再發笑,“哦”了聲。也不覺得奇怪,或許是覺得這兩者并無什麽區別。

總之,人徹底沒了。

“她為何而自盡,那個要帶她走的男人呢?”

“那男人出意外被人殺了,她殉情而去。”齊棪答得穩而自然。

魏思榮急急地追問:“那個男人為何會出意外,他是什麽身份?”

齊棪稍停,揚眉反問道:“你很想知道?”

“我……”他支支吾吾:“好歹也算相識一場,好好的人突然沒了,我自然……自然會傷心。”

“嗯,這是情理之中。”齊棪目光如炬,語氣還算溫和:“你确定,棠婳跟你說過她有孕?”

“啊?”魏思榮沒反應過來,怔了下,不以為然道:“過去太久了,我也不确定。或許說過,或許……是我聽錯了。”

過去太久嗎?距離他重生回來,也不過兩個月未到。

年輕人記性這麽差?

齊棪點了點頭。

他記得清清楚楚,魏思榮說棠婳“已經懷上他們張家的骨肉”。

便是這句話讓他确定,那個男人多半是張岸鶴,才去查的棠婳。

齊棪灼灼地盯着魏思榮想,懷孕一事,其實無論真假都無什麽所謂。

如果非得說,也許作用只有一個,那就是不着痕跡地點出棠婳那男人的姓氏。

否則天下叫“鶴郎”“賀郎”的多了去,又有什麽值得人注意的。

魏思榮如果一口咬定是棠婳說的,那就說明他并不如何知情,是棠婳暗裏想告訴他。

可他現在說不确定,齊棪不得不懷疑,他其實知道些什麽,那句話正是他自己編的。

現在心虛了,所以不承認?

翊安聽到這裏,也回頭看了魏思榮一眼,目光幽淡而玩味。

果然,魏思榮下一句便是:“姑父,這事聽竹衛不查了嗎?”

齊棪回答道:“一個女子自盡罷了,聽竹衛何必花太多的心血?又不是牽連了什麽大事。”

“一對即将遠走高飛的男女,幾天內同時死了,難道不值得懷疑?”

“值得懷疑,但目前并無線索。”齊棪不動聲色道。

“哦……”魏思榮聽完,低頭掙紮了會。

在齊棪與翊安靜待他開口時,他又緩了過來,像什麽都不曾放在心上一般。

樂呵呵一笑:“既然這樣,我就不打擾姑母跟姑父了,他們還在等我回去喝酒呢。”

翊安見齊棪沉默,開口接話道:“那你去吧。”

魏思榮起身彎腰道:“二位尊長請繼續溫存,一刻值千金,侄兒先退下了。”

說完推門跑了。

齊棪:“……”倒是把千金還給他啊。

溫存?這是什麽混賬話?!

翊安氣悶,“他爹怎麽還沒把他打死?”

齊棪哭笑不得:“聽說安平府在替他安排親事了,先成家,且讓他收收心。”

“早了點吧。”翊安在算魏思榮有沒有滿十七。

“不早了。”齊棪悠悠然道:“吃喝嫖賭樣樣精通。”

說罷補了一句,“在他這個年紀,我不如他。”

翊安又“噗嗤”一聲笑出來,哪有這麽損人的和誇自己的。

她想起來,齊棪十七歲時,确實很沒意思,小古板一個。

既被壞了氛圍,翊安便不再配合,将那點“溫存”親手扼殺。

今日份的溫柔已用光,幾日沒見齊棪,攢的那點兒耐心也消失殆盡。

适可而止。

她推門出去:“走吧,出去走走消食,逛完我要回府。”

“乏了?”齊棪問。

翊安點頭:“嗯,今日沒睡午覺。”

“在忙什麽?”

翊安狡黠一笑,看着他道:“在想齊大人啊。”

這是吃準了他會被她撩得死死的。

齊棪立在衆目睽睽之下,心跳的仿佛要從嘴裏出來。

每每翊安這樣時,他便像被奪去了舌頭,嘴笨得接不上話。

末了回句,“臣的榮幸。”

車夫穩穩地趕着車,車內兩人面對面端坐。

翊安本以為齊棪會動手動腳,誰知他自上車就兀自沉思着。

她最怕安靜,“在想魏思榮的事情吧。”

齊棪被她點破,順口道:“是啊,小子肯定有話沒說。”

翊安犯困,打着哈欠,“無非就是棠婳與他交過心,他知道那張岸鶴受阮家指使,要刺殺你的事。”

“張岸鶴跟棠婳都備了一手,不肯輕易被人利用罷就扔了,這魏思榮是他們留下的線索。”

齊棪認真地聽她分析,“還有呢?”

“魏思榮想你查到阮家身上去,以安平府的家底,他不敢跟阮镛實鬥,故而不能明說。”

翊安說到這裏,輕笑了下,胸有成竹道:“你放心,他不會甘心,一定會再傳遞消息給你。他絕不僅僅知道這些。”

“人都死了,他還肯為其犯險嗎?”齊棪目不轉睛地看她。

翊安笑容自信道:“他這樣的年紀,瞧着沒心沒肺的,實則最重感情。我覺得,他一定會。”

“是了。”齊棪目光深邃,溫柔地笑:“殿下怎會如此聰慧?”

旁觀者清。

翊安往馬車壁上一靠:“我魏華兒可是……”

後面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被齊棪堵上了嘴巴。

齊棪為了更好地看翊安,并未與她并肩坐在一處,兩人面對面各靠一窗而坐。

眼下為了到她面前去吻她,他便單膝跪在車板上,摟住她的腰,微微将人往下壓。

翊安腦海中想的卻是,齊棪聽不下去她自誇。

氣得一把推開他。

這回的吻輕輕淺淺的,溫柔卻熱烈,他本也只親了親唇。

被她推開,又不死心地湊上去親她的眉眼。

不帶多少欲.念,似乎只是想親近她。

翊安在這一瞬間,荒唐地想,齊棪一定藏了許多她不知道的事。

他的那份情,好似突然沉甸甸的,以至于自己接不住。

翊安轉移話題:“你穿這一身好看。”比穿親王服好看。

齊棪早發現她喜歡,“所以殿下今日任臣輕薄,是因為這一身衣裳?”

“是又如何?”

“那下回我就穿這身去侍……”

“哎哎哎!”翊安急忙打斷他:“到此為止,再說就不能入耳了。”

“咱們倆,還有不能入耳的?”

“當然!”翊安微眯着眼,“我們得約法三章。”

齊棪坐回去,“哦?怎麽個約法三章。”

“你也知道,我很高貴。”

“……”沒聽人這麽堂而皇之地誇耀自己。

“日後,你每日最多親我一回,還得看本宮心情。”

齊棪配合道:“可我今日親了你兩回。”

“嗯,”翊安拿出對策:“所以你明天沒有了。”

“這麽殘忍?”

“跟你很熟嗎?”

翊安冷眼掃去,賭氣兩年,現在他要和好就和好?

她翊安長公主不要面子的?

這麽好說話,以後怎麽在上京城混?

萬一他把自己吃幹抹淨,扭頭又不認人,變回從前那般冷漠。

她可沒地哭訴。

必須約法三章!

齊棪一臉正色,理着翊安說好看的衣裳:“是不太熟,也就同床共枕幾晚,靈肉相交幾次罷了。”

“……”

刀呢?挽骊呢?指甲呢?

可惜指甲剪過了,劃不爛他的臉。

齊棪沒奢求再宿進她屋內,人家都說了不熟,那一晚畢竟可遇不可求。

于是各自回府。

齊棪心頭有事,快步進了書房,将一衆的人名寫下來。

宮裏,阮家黨派,氿仙閣,聽竹衛,另有魏思榮,封淺淺等人。

他愈發地想要弄清楚,這些人彼此之間有何聯系。

其實上輩子取他性命的,不是将他打殘關在獄中的皇帝,亦不是發動叛亂的阮镛實。

而是,她……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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