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希子和庫伯爾悄悄采了很多雲豆回來，到小帳篷裏煮成了水果凍那樣的凝膠狀态，裝到玻璃罐子裏。

凝膠是很淺很透的綠色，光線透過滿滿一罐子綠，看起來非常漂亮。

希子欣賞了一會兒，就開始和庫伯爾謀劃要怎麽玩這些凝膠。

“快吃午飯了，我看到大鍋裏在煮肉湯。”庫伯爾偷偷看着帳篷外的情況道。

希子想了想，有了計劃：“下午首領要帶着人去挖香薯，我們把這個凝膠放到鍋裏去，看看大家會不會真的留在香薯地裏，晚上也不回來。”

庫伯爾一聽，高興地兩眼放光：“好耶！如果帕帕和媽媽不回家，我晚上就可以不用背《半獸人法則（第六版）》了！”

希子嘿嘿一笑，心裏想的是，如果大家不回來，她就可以等入夜了拉着魔典一塊兒讀這些木簡，認識一些半獸人的文字了。

魔女和小半獸人一拍即合，從玻璃罐子裏挖了一些凝膠出來，溜去了大鍋旁。

鹵過的肉塊和肉糜在煮沸的湯裏翻滾着，沒有人看着，他倆把很小一塊凝膠丢進去，還沒來得及攪拌，凝膠就煮化開去，消散在湯裏了。

“哇，這麽快。”希子壓低聲音咋舌道。

庫伯爾差點要趴到鍋子邊緣去看，幸好希子眼疾手快，把他拉住了。

“鍋子很燙的，走吧，我們回帳篷裏去。”

她拉着庫伯爾回到了大帳篷裏，又埋頭找了卷新的木簡來看。兩人很快沉浸在新的內容中，完全忘記了那鍋肉湯。

過了大約10分鐘左右，外頭開始有人喊“開飯了”。

他倆放下木簡跑出去，和大家一起享用午餐。只是，兩人不約而同地沒有要肉湯。

飯後，戈爾達率領了一大批半獸人，一同去挖香薯。這是冬天過冬最重要的主食之一，他們準備花半天時間，把長夜森林東南角的香薯全部挖出來，明天再花費一天時間來搬運和儲存。

大部隊走後，希子和庫伯爾先是睡了個午覺，醒來後就又開始翻看新的木簡。

這些木簡的內容并不都是有趣的，比如有些提到半獸人族群中的禮法和刑法的內容，令希子不寒而栗。

其間有許多刑罰方式，是人類淘汰了好幾個紀元的東西，比如用陶罐做藥人、活活淩遲、滾油湯等等，希子知道在人類的一些城邦曾經施行過，但現在都沒再用了。

不過，庫伯爾對這些內容倒并不覺得可怕，他如常地和希子形容一些自己看到過的行刑現場，或者講解木簡上畫的插畫，甚至說到火刑時，也不覺得恐懼。

希子聽他描述了很多，開始覺得有點不舒服。

她發現半獸人比她想象得更加複雜，他們很有禮貌，講究尊卑，對希子的到來慢慢也展現出熱情好客的那一面。但同時，他們又保留了許多苛刻的律法和殘忍的刑法，像庫伯爾這樣從小耳濡目染的半獸人孩童，對此也并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妥。

這天過得很快，到了夜裏，希子和為數不多留守在營地的半獸人一同吃了晚餐。

大家給出去的那批人留了飯，但古怪的是，入夜了，出去的人誰也沒有回來。

其他人開始覺得不安，準備派人去尋找同伴。最終，一位長老領着兩名年輕的守衛官一起去了香薯地。

他們去了一段時間才回來，回來時臉上滿是迷惑不解。

長老跟其他人說：“首領和大家都沒事，他們說想在香薯地露宿一晚，明天再回來。首領讓我給他們送更多幹糧去，還有晚上睡覺要用的防蟲燈和被褥。”

于是，更多半獸人抱着不解的心情，開始替長老打包要帶去香薯地的東西。

希子和庫伯爾悄悄對視了一眼，趁其他人不注意，溜進了自己的帳篷裏。

“哇，好像真的有用唉。”希子道。

庫伯爾點點頭：“希子姐姐，明天首領回來，我們會不會挨罵？”

他看上去有點擔心。

希子想了想，說：“不怕，我給你一個魔咒，要是被大人打罵，魔咒就會變出防護罩來保護你了。”

她伸手把庫伯爾平日挂在脖子裏的一根項鏈拉出來。

這跟項鏈是庫伯爾家裏給他打的平安鏈，上面有一顆很小的綠寶石。希子把咒語放進寶石裏，并告訴庫伯爾怎麽催動咒語生效。

夜深了，她把庫伯爾安全送回他的小帳篷裏，還給他講了個人類的睡前小故事。

庫伯爾睡着後，希子回到自己帳篷裏。

此時魔典已經醒了。

他問：“希子，今天去看木簡了嗎？”

“看了，”希子說，“我們還試了一種很有意思的魔藥，是用雲豆汁做的，可以讓人流連忘返。”

魔典稍稍停頓了一下，繼而說道：“你試過了嗎？真的有效嗎？”

“對啊，我們在那些大人們吃的湯裏加了一點，他們到現在都還在香薯地裏，不願意回來睡覺呢。”

希子坐到床沿，因為做了點無傷大雅的壞事而高興地晃着雙腳。

魔典嘆了口氣，道：“你覺不覺得你跟着庫伯爾學壞了？”

“哪有嘛~”

魔典想了一會兒，道：“希子，你要不要自己嘗一嘗那種凝膠？”

“為什麽啊？我又不去其他地方，吃了也不會在外頭流連忘返。”

“你現在不就是嗎？”

一時之間，帳篷裏安靜了好久。

希子眨眨眼。

“什麽意思？”

魔典的聲音變得冰冷，道：“你已經在半獸人營地流連很久了。”

希子的聲音低下去，心虛地問道：“有嗎？”

“我沒算錯日子的話，我們待了半個多月了。”

希子沒有接話。

魔典接着說：“你還記得要把火雷蛛的腿拿去給北邊村子裏的德魯伊嗎？這是你們之間的契約，你不該忘記的。”

希子還是沒有說話。

她原本快樂晃動着的雙腿停下來了，安靜地垂放在床沿，半獸人送給她的靴子在夜晚昏暗的燈光下也顯得很精巧。

魔典道：“希子，我想提醒你很久了。你幫半獸人殺死了火雷蛛，他們的首領決定不殺你了，而是邀請你到他們營地來。他們是很歡迎你的，但是，他們也不希望你再離開。”

希子聲音發顫，不确定地問：“為什麽呢？”

“因為害怕你把他們出賣給人類。”

“我不會啊——”

“半獸人對人類有着本能地防範和抵觸，他們永遠不會信任你的。”

希子沉默了。

她發現魔典說的也許是對的。

起初來到這裏的時候，她是打算住一晚就離開的，但是在吃了那碗肉湯以後，她就不想走了。

“我……”

希子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的新衣服，那是半獸人的一番心意。

“希子，你不屬于這裏，你得離開，就趁今晚。”

希子思考許久，久到外頭的弦月都爬到了最高處，營地上安靜下來，留守的半獸人給同伴們送完被子，也紛紛睡下了。

她站起來，收拾好背包，穿好外套，拿起魔杖。

走到門口時，希子猶豫了一下，從自己背包裏拿出了許多自己留存的很實用的魔藥，還手抄了幾分重要的配方，留在了自己的床鋪上。

“這些是謝禮。”

她不知是說給魔典聽的，還是在自言自語。

做完這些，她悄無聲息地溜出帳篷，最後看了一眼庫伯爾的小帳篷，便離開了無人的營地。

樹和泥土也睡了，只有風在輕快地問候她。她把手指豎在嘴邊，叫風替她保守秘密，不要驚動了半獸人。

魔女披星戴月地一路向北，順利走出了長夜森林。

長夜森林外依然是祥和寧靜的安多斯平原，一條路蜿蜿蜒蜒，消失在地平線盡頭。

一切恍如隔世。

她再次來到主路上，沿路一直北上，走到了之前那座村子裏。此刻天蒙蒙亮，村裏十分安靜，只有零星幾戶人家已經升起炊煙。

希子找到當地德魯伊的房子。

她推開喬曼家門口的栅欄，沿着小徑一路小跑了進去，甚至連門口郵筒上立着的喜鵲和她打招呼，她也沒顧上回應。

她氣喘籲籲地停在門口，叩響了木門。

“咚咚咚。”

“稍等——”屋裏有一個洪亮的女人聲音回應了希子，她猜是喬曼先生家的廚娘。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

廚娘莫德.劉易斯站在門裏，又驚又喜地看着希子，希子朝她一笑，甜甜地打了招呼。

“您好，請問喬曼先生在家嗎？我來交付委托的物件了。”

莫德許久才回過神來，大聲喊道：“在在在！小魔女，你怎麽去了那麽久？！我們都以為你出事啦！快，快請進！”

希子謝過，歡快地走進了屋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