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風花片片,煙草離離。鵲報檐前,了無喜意。
日子定的很快,阮老爺流着淚感動地送阮芙蓉上了花轎。這是喜事呢,他想着不該哭,但還是忍不住,他也老了,雖然他既不願意讓芙蓉嫁進梁家,但他做爹的,也不能拆散女兒的姻緣,也只能由她去,以後的日子,他想管也管不了了。
大街上吹鑼打鼓,倆架花轎分別在道路的兩邊,碰了個頭,頓時圍個水洩不通。街上的人絡繹不絕,圍在道路兩旁,看着這一盛大的場面。
路人指着兩架花轎,對友人說:“今天可真是黃道吉日,這梁家和馬家的兩個大公子,居然在同一天娶親!”
友人點點頭說:“是啊,也不知道是那家的女兒,從此享不完的福咯……”
好一會兒,倆架花轎終于錯開,分別往各自的方向離去。不久,沒想到倆架花轎竟然轉了一個彎,又在人煙稀少的大街盡頭碰面。兩家的媒婆走到一起,分別向對方使了個眼色。指使着轎夫們轉了一個彎兒,兩家的新娘,在不知不覺中被調了個包。
馬府大門上貼着大紅的喜字,牌匾上纏繞着紅綢,懸挂着紅燈籠。一擡花轎停在馬府門口,媒婆把蓋着紅蓋頭的阮芙蓉從轎子裏牽出來,把一段紅綢讓她牽住,而紅綢的另一端,是穿着喜服的馬零。
然而梁府的新娘呢?梁清明等在後門前,見到花轎到了後,連忙走上前,把裏面的一個丫鬟牽出來。
媒婆搖着手中的紅手絹,對着梁清明保證道:“梁少爺,你放心,我們裝的很好,沒有人發現。”
梁清明點點頭,拿出大洋遞給了媒婆,說:“做的好,你們可以走了。”
“那謝謝梁少爺了!”媒婆花枝亂顫地笑着點了點頭,領着轎夫走了。
梁清明轉身看了看丫鬟,一臉陰沉的臉色,道:“今天的事,你知道該怎麽做嗎?”
丫鬟一驚,連忙跪下,拉攏着頭說:“少爺放心,我會忘記今天發生的一切!”
“你要敢透露半點風聲,我不會放過你。”梁清明冷冷地道,還是對丫鬟擺了擺手,“走吧。”
丫鬟解脫一般,連忙站起來,跑走了。
布置的喜氣洋洋的馬府大廳裏,馬老爺、馬夫人坐在正座上,穿着喜服的馬然笑着與阮芙蓉站在大廳中央,在司儀的唱喜聲中拜着堂。
司儀大聲唱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衆人簇擁着牽着紅綢的馬零和阮芙蓉往後廳走去。
浮香暗動,清冷的月光照在馬零小院外的池塘裏,別有種幽寒肅穆的氣氛。撲的一聲,有青蛙驀地跳入水中,翻起水聲吓了端坐在房間裏的阮芙蓉一跳。這時,有個丫鬟端着水盆走了進來,說是伺候阮芙蓉,阮芙蓉點點頭,在丫鬟的幫助下,卸下鳳冠霞帔,換上喜紅的睡衣。
忙了一會兒,阮芙蓉躺在床上,蓋着喜紅的被子,一臉期待的笑意,等着梁清明的到來。丫鬟吹滅了紅燭,退下關上門,房間裏便是漆黑一片了。
錦帳內,阮芙蓉咬着嘴唇依然在笑,手指緊緊捏住被子,看起來很緊張。
半晌,咯嚓一聲,門打開了。
虛弱的微光中,馬零輕聲走到床邊,上了床,一把抱住阮芙蓉,他忽然上前來親她的臉。
阮芙蓉害羞的一笑,連忙推開馬零,道:“清明,你不是說要看調香譜嗎?”
黑暗中沒有人說話。
阮芙蓉疑惑地又喊了兩聲:“清明---清明?”
話畢,阮芙蓉就被他拉在懷裏,馬零雙手相扣着她的腰,一把扯開她腰間的衣帶,手摸索着伸了進去,嘴唇吻住了她,阮芙蓉一驚,臉色微紅,似乎明白了什麽,她低着頭,烏黑的頭發瀑布一般的垂下去,就有一些小碎發露出來,貼在潔白的頸項間,馬零慢慢地靠近她的頸項,小心翼翼地親吻她溫暖的肌膚……錦帳被放了下來。
半夜裏,突然狂風大作,電閃雷鳴。
梁清明快步在馬府花園裏走着,他來到馬零房,站了一會兒,終于輕輕把門推開,走了進去。
屋中漆黑一片,床上的阮芙蓉和馬零相擁在一起,熟睡着。
梁清明在房間裏四處翻找着,尋找着“絕世調香譜”,過了一會兒還沒找到,梁清明便是着急了起來,巡視着房間,最終慢慢走到床邊,終于看到調香譜在阮芙蓉枕頭底下。梁清明大喜不已,伸出手,捏住調香譜一角,輕輕往外拉。正要把調香譜拿到手中之時,沒想到阮芙蓉動了動,梁清明吓得連忙蹲在床底。
床上的阮芙蓉卻翻了個身,背朝外,睡着了。
梁清明籲了一口氣,伸手大力扯出了調香譜,連忙拿在手中翻了翻,看清上面的內容後,證實就是真的調香譜。梁清明看了看二人,把調香譜放進懷裏,一斜嘴角,連忙離開了。
漆黑的街道上,香坊裏卻燈火璀璨。風雨大作,電閃雷鳴,一道閃電照亮大門口“梁府香坊”的漆金招牌。香坊中忙得不可開交,裝着各種花瓣的玻璃蒸餾器裏,不斷向上冒着氣泡。梁清明負手面色嚴峻地站在一旁,看着忙碌的工人們,不發一言。
這時,管家領着兩個下人擡着一個蛇皮袋走了進來。梁清明示意所有下人退出後,下人把蛇皮袋放在地上,扯開蛇皮袋的開口,露出一張童女緊閉着雙眼的臉。
管家看着梁清明,說道:“少爺,你要的---童女,我們找來了。”
梁清明點點頭:“好,就按照先前我說的做。”
管家朝着兩個下人一揚手,下人便把童女擡走了,又擔憂地看着梁清明:“少爺,我不太明白,你要這童女做什麽?”
梁清明拿出調香譜,看着上面寫的配方,說:“這上面寫,制作玉容散香水,須以童女體香,加早上第一縷陽光後的花瓣才能制成。”
管家一驚:“原來是這樣---可是,做瓶香水,就謀害一個童女,這---是不是太殘忍了啊?”
梁清明閉了閉眼,無奈地說:“為了梁家,為了救我爹,我這也是迫不得已---那童女采取完體香後,好好安葬,多燒點紙錢,多給她家人點錢吧---”
管家臉色蒼白地點點頭:“好,我會照着做的---可是---少爺,你說我們這次能成功提煉出香水嗎?”
梁清明一臉篤定的眼神:“一定會成功的。”
管家看了看他,卻依舊是擔憂的神色。
隔日一大早,樹葉上未幹的雨珠在日光中閃耀。馬府庭院裏,幾個丫鬟早已守在馬零房外像等着什麽。房中,阮芙蓉和馬零躺在一張床上,阮芙蓉動了動,她睜開了眼睛,不經意一轉頭,看見眼前的馬零,突然尖叫起來:“啊…………!”阮芙蓉連忙抓起被子捂住自己的身體,連忙往床裏面躲。馬零醒了過來,見到阮芙蓉慌亂的模樣,伊伊啊啊比着手勢。
阮芙蓉流着眼淚,拿起枕頭打向馬零:“你是誰!你為什麽在這兒!你給我出去!”
門外的丫鬟突然把門打開,跑了進來,伺候着馬零穿了衣服,卻不管阮芙蓉的叫喚。
阮芙蓉哭着大叫:“你們是誰家的丫鬟,這是梁家嗎?”
“喂,你們都啞巴了嗎?”
不知一切的阮芙蓉大聲地哭着:“你們誰能告訴我,這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馬零用忏悔的眼神看着阮芙蓉,努力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梁府香坊裏,蒸餾器中,清澈透明的水上漂浮着厚厚的一層花瓣。
梁清明看着蒸餾器,一揚手下令道:“打開蒸餾器!”
“是!”管家指揮着下人們打開活塞,香氣四溢,衆人幻覺滿屋都開出花來,一臉陶醉的神情,衆人驚訝地看着眼前的蒸餾器,深嗅着。
“好香啊,太香了!------”
“這種香味我從來沒聞到過,讓人有種心曠神怡的感覺,太舒服了!”
“是啊,好舒服的香味------”
站在一旁的梁清明,臉上洋溢着篤定的笑容,他拿了瓶子,打開活塞,接了半瓶香水,放在鼻子邊,用手扇着瓶口,閉着眼睛深嗅着。
管家期待地問:“少爺,怎麽樣?”
梁清明猛地睜開眼,卻不發一言。
“是---是失敗了嗎?”管家臉色蒼白,擔憂地問。衆人也是一驚,皆焦急地看着梁清明。
梁清明面無表情的臉終于笑了,大聲道:“我成功了!我提煉出玉容散香水了!”
“太好了!太好了!”伴随着他的話,他身邊的侍從們都爆發出了齊齊的歡呼聲,梁家終于逃出了這一劫,那柄懸在所有人頭上的劍,最終沒有揮斬下來。
與此同時的馬府大廳裏,馬老爺和馬夫人坐在正坐上,馬零和馬然站在一旁,周圍圍着幾個丫鬟。
阮芙蓉被兩個下人押着跪在地上,不解地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明明嫁的是梁家,是梁清明,為什麽我會在這裏,這是哪兒?”
馬老爺怒道:“什麽梁家,梁清明,你嫁的是我馬家的二公子馬零。”
阮芙蓉大驚失色:“你們在說什麽?梁清明在那兒,我要見他!”
馬老爺冷笑了一聲:“梁清明,呵呵,你還以為他真的喜歡你?夢該醒了。”
阮芙蓉疑惑地問:“什麽意思?”
馬然站起來,緩緩走到她身邊,笑着說:“那就讓我來告訴你吧,梁清明在剛才才明白,原來他根本不喜歡你,也不想和你成親,為了不讓你的顏面掃地,所以就來求我們幫忙,懇求我二弟娶了你。”
“我不相信!你們一定在騙我。”阮芙蓉一愣,淚水不知不覺模糊了視線,呆呆地跪在地上。
馬然繼續說道:“你說我們為何要騙你呢,這對我們又有什麽好處?”
阮芙蓉低低哭了幾聲,像是想起了什麽,突然恍然大悟般,尖叫着問:“哦……我明白了!馬家和梁家一直是世交好友,外面一直都在說馬家二公子是個殘廢,一直都沒有女子嫁給她,原來是你們指引梁清明來騙我!你們騙婚!
“從今以後,你就是馬家的人了,再怎麽委屈,生米也已經煮成熟飯,你死了那條心,安安穩穩在馬家過日子吧,”一旁的馬夫人,語氣裏帶着些許的得意,“只要你不生事,我們不會虧待你的。”
“生米煮成熟飯,你們怎麽那麽喪盡天良,不怕遭天譴嗎?”阮芙蓉的眼淚滾滾而落,大聲怒罵,“居然合夥騙我,這世間究竟還有沒有王法?我不要呆在你們家,我也不要嫁給一個啞巴!我要去告你們,我要退婚!”
馬然大聲怒斥:“即使你告了我們,又有什麽用?退了婚,你以為你還能像以前那樣嗎?你身為女兒家,嫁了人,清白已經不在,這當地的人會怎麽看你,你爹還有什麽顏面面對這些人,你們阮香堂還怎麽開張?”
阮芙蓉愣在原地,随即拼命掙紮着,“我不管,我一定要從這裏出去,我要梁清明來見我!我要問他為什麽這樣對我!嗚嗚嗚……為什麽……”
馬老爺看她情緒一時也難平複,清了清喉嚨,故作嚴肅地說:“把她關到柴房裏去,讓她想清楚了再放出來。”
“放了我,你們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幾個下人把阮芙蓉押了出去,阮芙蓉被拖着不停地掙紮着。
前方阮老爺被馬府家丁追趕着,朝阮芙蓉跑去,“芙蓉……芙蓉……”
“爹……你快救救我!”阮芙蓉回頭看見是他爹,連忙仰着一張滿是淚痕的臉,欣喜地大喊。
阮老爺跑到阮芙蓉身邊,拼命扯着押着阮芙蓉的下人,怒道:“你們快放開我女兒,你們要把她抓到哪裏去!你們這群喪心病狂的騙子,我要去告你們!”一個下人和阮老爺拉扯起來,用力一推,把阮老爺推倒在地。
阮芙蓉一驚:“爹……你們放開我!”她咬了下人的手一口,掙脫開,連忙跑去扶起摔倒在地的阮老爺,“爹,你沒事吧?”
阮老爺搖搖頭,拉住阮芙蓉的手,臉色蒼白道:“走,芙蓉,我帶你走!”他跌跌撞撞站起來,牽起阮芙蓉的手就往前走。
“走,你以為你們還能踏出馬家的門嗎?”還沒走幾步,就被趕來的馬然叫住,馬然和馬老爺、馬夫人等人帶着大批家丁突然出現,團團包圍了阮芙蓉父女二人。
“你們別欺人太甚!”阮老爺憤恨地指着衆人。
馬然走到阮老爺面前,一笑:“這婚事,不是兩家共同商量好的嗎?你情我願的事,怎麽變成我們欺負你了?”
阮老爺氣急:“馬公子,馬老爺,你們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家,怎麽能這麽不講理!你們不怕招天譴嗎!”
馬老爺氣憤地說:“阮老爺,你放心好了,只要你女兒在我家,我保證不會讓她受苦!這件事情白紙黑字已經成定居,既然你女兒已經嫁到馬家來,就是馬家的人了,你又何必來找麻煩呢?”
阮老爺勃然大怒道:“誰說嫁了就一定是你們馬家的人?我們不嫁了,退婚!”拉起阮芙蓉的手,“走……芙蓉。”
馬然上前一把攔住二人,變了臉,大聲怒吼:“想退婚,這就由不得你們了,來人啊,把阮芙蓉拉下去!”
一群下人沖過來拉住阮芙蓉,阮老爺和阮芙蓉一起掙紮着,阮老爺一把推開上前來的家丁,“你們這是搶人啊?還有沒有天理!”
阮老爺拉住下人,和下人厮打起來,一個下人猛地一推,阮老爺重心不穩摔倒在地,頭嗑在石頭上流出了血,當場暈了過去。
“爹,爹!”阮芙蓉被下人押着往柴房的方向走去,哭着一邊走一邊回頭。
……
梁清明按時制出了香水,便請督官曹公公來試香,曹公公坐在大廳的主位上,滿懷期待地看着側位上的蘇漣漪和梁清明,客位上的五大香水鎮族長,還有衆商家,也期待地看着梁清明和蘇漣漪。
曹公公問道:“梁少爺,這是第三天了,人也都到齊了,你該把香水拿出來了吧?”
這時,幾位族長也忍不住了,唏噓着。
醴嶺鎮族長:“是啊,這玉容散新配方的香水,連你爹梁老爺都沒辦法提煉出來,你今天把我們五大香水鎮的族長都叫來,該不會是讓我們看你的笑話吧?”
品花鎮族長:“如今梁老爺身在大牢,梁少爺你也別逞能了,認命吧。”
桃花嶺族長:“今兒個梁少爺既然把我們召集在一起,就說明他有信心,說不定已經煉出了香水。”
曹公公不耐煩地打斷衆人,對梁清明道:“行了行了,別耽擱時間了,開始吧。”
梁清明淡淡一笑,從懷中取出一個精致的香水瓶,将香水灑了一滴在絲巾上,輕輕揮動。
半晌,曹公公和衆人深嗅着香氣,臉上皆露出驚訝之色。梁清明滿意地看着衆人的神情,和蘇漣漪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笑容。
“玉容散,這是玉容散------”曹公公聞到香味一驚,連忙站起來,從梁清明手中搶過香水,仔細聞着,驚訝的眼神,“不錯,這香水和太後曾使用過的香水兒,香味一模一樣啊----”
這時,衆人同時起身,向梁清明拱手賀喜,“恭喜梁少爺,終于制出了新配方玉容散!”
梁清明笑着道謝,示意大家坐下,“我耗時三天,才破解了這玉容散的新配方,費盡心思才發現,煉這玉容散的香精非常講究花瓣的新鮮度,必須采用浸過一晚露水的花瓣,在第一縷陽光的照耀下,須及時采摘的花瓣才能煉成,怪不得以前我爹無論如何也制不出這香水---”
曹公公由衷地贊嘆道:“沒想到梁少爺乃是天将的奇才,這煉香的造詣無人能比啊,看來以前是我小看了你。”
衆人也跟着紛紛附和,梁清明笑着服了服禮,“曹公公過譽了---”頓了頓,“不知我爹他?”
曹公公揮了揮手,平靜地笑着,“這香水按時完成,等我上交給太後,她自會斷奪---”
梁清明一驚,含笑的唇驟然一抿,皺眉,“這---”
曹公公知道他想問什麽,于是嘴角上揚微笑道:“放心吧,你們應該沒事了---時候不早了,這也耽擱那麽多天了,我也該回京了---”
“那就謝過曹公公了。”梁清明慌忙低頭,不敢再有言語。
曹公公拿着香水,朝着門口走了出去,衆人連忙行禮,“恭送曹公公。”
待曹公公走後,桃花嶺族長對着梁清明祝賀道:“恭喜梁少爺提煉出玉容散香水,度過難關!---既然沒事了,那我們也告辭了!”
梁清明淡淡一笑:“那請各位慢走,不送了---”
待衆人都離開,蘇漣漪緊緊握住梁清明的手,籲了一口氣,“清明,終于沒事了。”
銀角端爐裏薄荷的香氣散入空中,梁清明猛吸了兩口,精神一爽,終于笑出來,緊緊抱住蘇漣漪,感嘆道:“是啊,這一次真是有驚無險。”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