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是夜,馬府堆滿雜貨灰塵四散的柴房裏,阮芙蓉用力地捶打緊鎖的房門,哭喊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救命啊!有沒有人啊……”
依舊無人應答。幾只老鼠在地面爬來爬去,有一只爬到阮芙蓉的鞋子上,她尖叫一聲,連忙踢開老鼠,“啊……走開……走開!”
阮芙蓉尖叫着跑到一個角落裏,抱着身子蹲着,瑟瑟發抖,流着淚自言自語,“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我要出去……有沒有人可以救我……”
……
隔了幾日,梁府大門外,穿着髒衣服頭發髒亂的梁浮,便是被放了出來,疲乏地朝着大門口走了過去。守門的家丁一見自家老爺回來了,一驚,連忙劍一般奔了過去,扶住梁浮,“老爺?老爺你回來了!”
“少爺呢?”梁浮凝視家丁,聲音有些嘶啞。
家丁連忙答道:“少爺去接你了,沒想到你卻先回來了。”
梁浮點了點頭,随家丁一起走了進去。
兩個馬府丫鬟端着吃的從走廊那頭緩緩走過來,閑聊着。
“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吧?她還是一口飯都沒吃嗎?”
“是啊,也沒有人進去看看,我都擔心阮小姐的身體,還能不能承受的住。”
丫鬟走到柴房前,把飯菜從門下的入口送進去,再把昨天的完整的飯菜端出來。
“哎,好慘啊,被人騙進馬家,連爹也死了,是我也不想活了。”
“這每個人的命啊,都是注定了的,愛錯了人,就連人生的軌跡都變了。”
在柴房裏的阮芙蓉,聽見兩個丫鬟的談話,猛地站起來,跑到門前,大聲地問:“你們說什麽!我爹怎麽了?我爹怎麽了啊!”
兩個丫鬟吓了一跳,吱吱嗚嗚,“阮小姐……”
阮芙蓉大聲呵斥:“快說啊,我爹怎麽了?”
丫鬟這才說出真相,“你爹,他已經死了……”
聽的這話,阮芙蓉愣住了,一動不動。
丫鬟繼續在門外說道:“阮小姐,你吃點東西吧,你想要出來,得把身體照顧好啊……”
“滾!”阮芙蓉一聲怒罵,吓得兩個丫鬟連忙跑走了。阮芙蓉靠着門緩緩滑下,眼睛看着從屋頂散下來的光線,淚流滿面。
已是下午,已換洗過衣服的梁家老爺梁浮坐在桌旁,喝着茶,管家則臉色蒼白地立在一旁。
梁浮不經意地問:“說吧,少爺用了什麽偏方,制出了香水?”
“老爺……”管家一怔,連忙低下頭,“我---我也不知道。”
梁浮把茶杯嘭的一聲放在桌上,怒道:“快說!”
管家連忙跪在地上,求饒,“老爺饒命,這不關我的事啊!”
梁浮一驚:“還真被我猜對了?我就說,連我都提煉不出香水,更別提他了---快說,清明他到底是怎麽把香水煉出來的?”
“我---我答應了少爺,死也不能說啊,老爺你就饒了我吧!---我不能說啊!”
梁浮禁不住死死地攥住了拳頭,怒氣一波波地沖上了他的頭,冷冷恐吓道:“好啊,管家,連我的話你也不聽了!你不說,我就把你扔到山底喂狼!”
管家一怔,連忙磕了個頭道:“老爺饒命!我說,我說!”頓了頓,若有所思地說,“少爺為了救你出來,就和馬家的大公子馬然合謀,做了個局,馬公子為了讓少爺給他弟弟找個老婆,就讓少爺去吸引阮家的小姐騙婚---”
“什麽?騙婚!這---這跟救我又有什麽關系?”這話猶如驚雷,驚的梁浮臉都白了。
管家繼續說道:“老爺有所不知,這騙婚是一條---阮家有本絕世調香譜,上面記滿了世界各地的香水配方,少爺為了提煉出香水,就---就利用阮家小姐,去把調香譜偷出來了。”
梁浮一拍桌子,猛地站起來,大怒,“豈有此理,又是偷又是騙的,這是要翻天了!莫不是,還害了人命他才甘心?”
管家一怔,拉攏着頭:“這---少爺也是迫不得已,沒想到那調香譜上說,要制出玉容散的香水,還須要童女的體香,少爺就讓我派人---去找了一個童女---把她殺害---”
“什麽!”梁浮一驚,身子一顫抖,猛地暈倒在地。
“老爺!”大驚失色的管家扶住梁浮,連忙向門外喊道,“來人啊,快來人啊!
門忽地一響,接着就是踏踏的腳步聲,渾身冰冷的阮芙蓉猛地從夢中驚醒,擡起頭來,只見窗外已經是烏泱泱的夜色。
柴房的門被打開,馬然和下人一起走了進去,阮芙蓉靠在牆邊,看見馬然,連忙了站起來,平靜地說道:“放我出去,我已經想好了,老老實實呆在馬家,不會退婚也不會跑。”
馬然一怔,說:“沒想到你那麽快就決定了……我告訴你,你可別想耍什麽把戲,否則,你會死的很難看。”
阮芙蓉回過頭來瞪他,目光雪亮,不卑不亢地怒斥道:“我在你們馬家眼裏,不就如一只螞蟻……一只螞蟻還能耍什麽把戲?”
“也是……那麽以後你就是我的弟妹了,只要你安安分分,就會有享不完的榮華富貴。”馬然定定地看着阮芙蓉,便朝着外面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微微的一笑道:“跟我出去吧,關了你那麽多天,去換身幹淨衣裳泡個澡,填飽肚子,再睡個覺,你就會把這一切都忘了。”
阮芙蓉面無表情地點點頭,跟在馬然身後出了柴房,眼角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兇狠。
廳中的桌上擺了幾碟素菜,馬老爺,馬夫人,馬然和馬零圍坐在飯桌周圍。
馬老爺看着馬然,問道:“馬然,阮芙蓉怎麽樣了?”
馬然笑道:“爹放心,她已經被我勸服,決定好好呆在我們家,不會再掙紮了。”
“當真?”
“是的,爹。”
馬夫人一笑:“那你去把她叫過來,一起吃飯吧。”
馬然點了點頭,離席:“好的,娘。”
“我看阮芙蓉這個女子的心性頑強,怎麽那麽快就屈服?”馬老爺疑惑地問道。
馬夫人冷笑一聲:“再頑強又有什麽用?嫁到我們家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她大概是想通了,這沒什麽不好。”
馬老爺了然地點點頭:“說的也是,只是希望她和馬零能和睦相處,早日生下孩子,這件事情才能成定局。”
馬夫人眼神裏閃過一絲兇狠:“老爺,你就別再擔心了,她一個婦人,能做出什麽天翻地覆的事來?你放心,有我和馬然盯着,晾她一百個膽子也不敢。”
這時,馬然把阮芙蓉帶了進來,坐在位置上。馬然看見阮芙蓉,連忙吚吚嗚嗚跟她夾菜。
阮芙蓉微笑着說了聲:“謝謝。”
馬老爺和馬夫人互相看了對方一眼,滿意地笑着點了點頭。
馬老爺道:“從此我們便是一家人了,芙蓉,以後馬零對你有什麽不周到之處,盡管說出來,這府中所有人都會給你撐腰。”
阮芙蓉一笑,表情如霜打雨催般的冷漠疏離:“謝謝爹。”
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只不過都是裝的罷了。
正是夜色深沉的時候,天空中挂着一彎淡金色的月亮。梁清明站在梁浮床邊,皺眉看着在床上睡着的梁浮,臉色鐵青地問管家:“我爹他知道我是怎麽制成香水的了?”
“少爺,是---”管家聲音顫抖,“是老爺逼我說的---”
梁清明淡淡嘆氣:”我爹他為人正直,平時最不恥見不得人的勾當,更別說這次我又是偷又是騙,還害了人命---”
“少爺,你這麽做,也是為了救老爺啊,雖然他現在難以接受,但我相信,等時間一長,他會諒解你的。”
梁清明臉上浮着一層霜一般的冷意:“沒錯,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成者為王敗者為寇,要想成為強者,就必須要踏過以血鋪成的路,如果這次我不這麽做,說不定死的就是我們了。”
管家點了點頭,不發一言。
梁清明臉色驀地一變,死死地盯着梁浮:“你看我爹,他就是太過心軟,這一次才會把自己陷入這般田地!以後等我當家,我絕對不會像他這樣。”
管家附和道:“是啊,是啊。”
梁清明雙眸裏的憤怒驟然熄滅,低聲道:“時間不晚了,讓我爹好好休息,我們出去。”
管家跟着梁清明離開。
門一關,梁浮睜開眼,眼角滑過一滴淚。
月光直瀉下來,霜白色的,宛如潑了一地的水銀,照得梁府祠堂的地面仿佛是鏡面一般閃閃發亮。
梁浮看着祠堂上擺着的衆牌位,跪在地上,嗫嚅着說:“各位祖宗,是梁浮不孝,養出了一個惡子啊!我原以為,清明他只是性子倔強,沒想到他居然壞到這個地步,為了提煉出香水,不惜去偷騙,還謀害人命,是我養子不教啊!”
突然間,一陣風吹來,把案板上貢的蠟燭全部吹滅。
梁浮猛地一怔,臉色像一張白紙,剎那間目光猶如黑洞般漆黑,“---難道你們不肯原諒他嗎?”頓了頓,“事已至此,一切都是我的錯,你們要怪就怪我好了,他的債,我來還。”
梁浮雙手合十,絕望地閉上眼睛,虔誠地磕了一個頭,臉上浮出一絲凄苦的笑。他站起來,拿起桌子上早已疊好的白绫,系在房梁上,用力把白绫挂在房梁上,打好結。
梁浮的腳踏上了一旁的凳子,凄絕的笑着:“清明,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你欠下的債,就由爹替你來還---”
話畢,一滴淚緩緩從梁浮的眼角滴下,他把頭伸進了白绫,身體不由自主的掙紮着,最後一動不動,懸挂在空中,死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