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馬老爺房間裏,祝棠雨拉着醫生,焦急地問道:“醫生,我大伯怎麽樣了?”

醫生說:“祝小姐,祝老爺只是受了刺激,傷心過度,只要吃幾服藥調養幾天就好了。”

祝夫人籲了口氣,激動地握住醫生的手,“謝謝你,醫生,謝謝你。”

“夫人不必謝我,那我先告辭了。”

祝棠雨把醫生送到門口,走到祝老爺床邊緊握着他的手,“大伯,你快好起來。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出害死姐姐的兇手,為她報仇!”祝棠雨眼中閃過一絲仇恨的冷芒,祝夫人看了看祝棠雨,神情一震,又有些茫然地看着昏迷中的祝老爺,吚吚嗚嗚的哭着,“老爺,你累了,好好歇着吧,雖然沒了女兒,但你還有我,你一定要好起來……”

祝棠雨一把抱住祝夫人,手安慰般地拍了拍她的後背,“大媽,人死不能複生,不要再難過了。”

祝夫人沒有說話,眼中滿是傷痛,含恨不語。

大約下午兩三點鐘的光景,祝棠雨正斜倚在雕花藤椅子上打瞌睡,黛兒叫醒她,提醒她去煎藥,祝棠雨便揉了揉眼睛,拿着藥和黛兒一起正要踏進廚房,卻被裏面兩個丫鬟的說話聲阻止了腳步。

“哎,大小姐死的可真慘啊,屍體都燒沒了,要多狠的人才能下此毒手啊!”

“你們……”黛兒正要怒斥她們,可被祝棠雨捂住了嘴巴,躲在門邊,悄悄聽她們談話。

“是啊,不過我聽說,大小姐死前一晚,水月樓裏的兩個男人居然為了争奪她大打出手,差點出人命呢。”

“大小姐本來就是水月樓有名的交際花,這不是很正常嗎?”

“你不知道,那可是桃花嶺最有勢力的兩家大戶中的少爺,梁景言和馬新棠啊。當時鬧得不可開交。後來馬新棠送她回來時,我看見馬新棠用槍指着大小姐不知道說了什麽,結果第二天大小姐就死了。”

“哎,你說,大小姐的死跟他們倆有沒有關系?”

“這話我可不敢亂說,但我覺得絕對跟他們脫不了幹系。”

……

聽得這話,祝棠雨咳了一聲,從門邊走進去,吓得她們倆立馬閉了嘴。祝棠雨瞪了她們兩眼,故作深沉道:“你們剛剛說的我都聽見了,記住,這事情不能再對外張揚,要不然,你們這一輩子都別想再說話。”

“知道了祝小姐,我們再也不敢了。”兩個丫鬟吓得忙點頭,戰戰兢兢地跑出去了。

黛兒把藥倒進爐子裏,焦急道:“小姐,如果真像她們所說的那樣,該怎麽辦?”

祝棠雨皺眉道:“我們剛來,對于姐姐的事一無所知,要真像她們說的,那兩個人絕對很可疑,你知不知道這兩個是什麽人?”

黛兒若有所思:“我聽說他們兩家在桃花嶺是出了名的,祖上靠香水生意家財萬貫,聽說彼此的勢均力敵,讓雙方更是在生意上明争暗鬥,是勢不兩立的對頭冤家。”

“走!”祝棠雨像想起什麽,恍然大悟般拉起黛兒的手就往外面走,黛兒感到莫名其妙,問道,“去哪兒啊,小姐?藥……老爺的藥怎麽辦?”

“叫其他人來守着啊!”

二人漸行漸遠。

黛兒原本疑惑這祝棠雨到底要帶她去哪兒,才一眨眼功夫,便被她拉着躲在一輛汽車後面,虎視眈眈看着對面的梁府。梁府門口站着十來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在管家的帶領下一個個排着隊等着進去。

黛兒不解地問:“小姐,他們在幹什麽?”

“不知道,去看看。”祝棠雨又拉着黛兒一起跑到隊伍後面,聽見前面兩排隊的二個男子在說話。

“你也是梁少爺叫來選洋文老師的?”

“是啊”

祝棠雨聽完這話,眼睛一轉,打了個響指,滿臉得意的笑容,對黛兒道:“照着前面這些人的穿着,去給我弄身男裝來。”

黛兒不解地問:“小姐,不是要找線索嗎,你叫我買男人的衣服幹什麽?”

“你跟了我那麽久,怎麽還是那麽笨啊!他們找洋文老師,我雖然不會洋文,但教不會的人說兩句鳥語,冒充下暫時也很難被發現,要想混進梁府,這不是天賜良機麽。”祝棠雨猛敲黛兒的腦門。

黛兒恍然大悟地笑着:“是啊,我怎麽沒想到,不過……你要男人的衣服幹什麽?”

祝棠雨翻了一個白眼,道:“你看這前面十幾個全是男人,說明他們不想要女人,懂了嗎,還不快去!”

黛兒連連點頭:“哦,我這就去。”

……

正是深秋的結霜天,那霜霧蒙蒙的一片濕氣,冰涼的衣裳裹在身上,不過喝口茶的時間,便逼得祝棠雨打出一個又響亮又刁鑽的噴嚏。她穿着黛兒找來的男裝,雖袖子有點大,但還算合身,便是一番英姿飒爽。

祝棠雨在管家的帶領下進入梁府,和十幾個人在大廳裏等着。半晌,管家才帶着一個醫生進來,看着衆人,管家道:“各位,把上衣脫了吧。”

祝棠雨一驚,愣住了,滿臉糾結的神情,這是怎麽回事?脫衣服?她看着旁邊的人都開始一件件脫了下來,露出上身,這房間裏只有她是一女兒身,急的不得了,臉又窘又紅,剛開始的得意蕩然無存,手足無措,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管家看着只有她一個人沒有脫,走了過來,問:“你怎麽回事?怎麽不脫?”

祝棠雨額頭跳了兩跳,慌張道:“為什麽……要……脫衣服啊!”

“這位先生,對不住了,最近瘟疫泛濫,老爺吩咐了,凡是進入梁府的人都得檢查。”

“瘟疫?什麽時候有瘟疫了?我怎麽不知道!這大冷天的脫衣服,不是存心讓我們感冒嗎?”

管家苦起臉:“先生,你別為難我了,我只是個下人,按老爺的話照做,要你實在不想脫,那就請走吧……”說完這話,管家便不再搭理她,走到一邊去了。

祝棠雨擰起眉頭,暗暗想:看這樣子,脫衣服不就暴露她是女兒身了嗎?絕對不可以,得另外想個法子……祝棠雨潸潸然轉身正要離開,便看見梁景言的侍從陳陽走了進來,祝棠雨停住腳步盯着陳陽看,這人怎麽有點熟悉,好像在哪兒見過,但又想不起來。

陳陽對管家道:”管家,還沒好嗎?少爺等的不耐煩了。”

管家道:“已經好了,我們走吧。”

陳陽點點頭,管家做出手勢示意衆人一起出去,祝棠雨等管家走身旁時,一把拉住他,故作委屈道:“我沒有染瘟疫,也沒有病,拜托你,讓我去試一試吧,況且我又不接近你們少爺,選不選的上還不一定呢?”

管家上下打量她了一番,最後點了點頭,說:“那好,跟我走吧。”沒想到這麽容易就行了,祝棠雨微微一怔,連忙得意地笑了起來,連忙跟了上去。

梁景言躺在花園中的一把椅子上,臉上蓋着一本洋文書,看起來像睡着了。陳陽走過去搖了搖他道:“少爺,少爺,你要找的老師來了。”

梁景言緩緩睜開眼,修長的手指拿起臉上的書,亮晶晶的陽光底下,連指尖都在瑩瑩地發着光,睡眼惺忪地站了起來。

在管家的帶領下,和衆人一起靜靜站在一旁的祝棠雨,不經意一擡頭,便看見梁景言。頓時,她如被雷劈,眼睛瞪得極大,心裏像在打鼓,這人不就是昨天遇見的混蛋麽,沒想到他居然就是梁少爺梁景言,有道是冤家路窄,祝棠雨突然覺得很是倒黴,無辜得很,委屈得很。

梁景言沒什麽情緒的目光似有若無地落在面前站的衆人身上,緩緩移過去去,便看到祝棠雨白裏透紅的一張臉一點一點,變得煞白。

桃花嶺的這些人,個個都認識他,回憶中他們見到他無一例外地施禮,男的女的臉素來粉紅桃紅嫣紅紛呈,還沒見過一看到他就臉色發白的。

梁景言扯了扯嘴角,收回視線,圍繞着一旁的人轉了個圈,一一挑剔道,“你……太高了……”“你……太醜了……”“你……眼睛怎麽那麽小……”。

祝棠雨打量着梁景言,暗暗瞪他一眼,選個老師都挑三揀四的,這家夥身上讨人嫌的氣質真是擋不擋不住……話說回來,第一次見面忙着跟他吵,沒怎麽注意看,今天這麽一看,見他穿着墨黑色為主的西服,平整筆挺地緊緊貼在他颀長的身體上,挺拔的身高把昏黃的光線掩去一半,線條幹淨利落的五官,格外的棱角分明,猶如曙光破雲而出,英俊倜傥的氣息大霧似的彌散開來……不得不承認,這張臉好看的就連祝棠雨都有點兒嫉妒。

祝棠雨出神的厲害,好不容易回過神來,一擡頭,吓得往後倒退一步。梁景言早已在祝棠雨前面停住了腳步,雙手環胸,眼神淡淡地,就那麽看着她。祝棠雨怕他認出來,把頭低的不能再低,帽子蓋住大半張臉。

梁景言從上到下打量她一番,目光落在她低垂的臉上道:“你把頭低那麽下去幹嘛?擡起來。”

祝棠雨揣摩着兩人挨得過近,那似有若無的白檀香惹得她頭暈,拉開一點距離,低頭斟酌着沒有回答,把頭垂的更低。

梁景言突然伸手擡起祝棠雨的下巴,看見她的臉,吃了一驚,笑容僵住。

祝棠雨跟他對視,不禁一怔,心中一跳,暗暗祈禱:拜托,你不認識我,你從來沒見過我,從來沒見過我……祝棠雨咬了咬嘴唇,動也不敢動,眼睛眨也不敢眨地盯着梁景言,生怕他認出自己來,豈不是計劃就泡湯了。

梁景言瞥了她一眼,皺眉道:“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

祝棠雨幹笑兩聲,一把打開他的手,欲哭無淚地說:“少爺可真會開玩笑,這是我第一次進梁府,你怎麽會見過我呢?”

梁景言看她半晌,揚起一邊的嘴角,道:“怎麽……看你這模樣,細眉大眼小嘴的,肌膚又白裏透紅,還有說話的聲音,怎麽一點兒都不像個男人?”

祝棠雨忐忑地大笑:“哈……哈哈哈……你說什麽,你可不要亂侮辱人!我可是……我可是純爺們兒!”

梁景言眯着眼睛意味深長看向她:“越看你越覺得熟悉……你,該不會是個女人吧?”

衆人聽見這話都大笑了起來。

祝棠雨握緊拳頭,憤憤道:“你才是女人!”

白蓮清香逐風而來,梁景言笑着擡起眼簾,慢悠悠地:“真有趣……陳陽,就他了!”

……

石板路,圓形拱橋。

盡管心情七上八下,祝棠雨還是忍不住被梁家的富麗堂皇給吸引,梁府是典型的南方建築,亭臺樓閣,秀麗挺拔,軒廊相接,蜿蜒曲折,四周更兼小橋流水,奇花異草,整個莊府占地廣闊,設計布局大氣而又精致,竟是非常的奢華,祝棠雨便覺得,梁府似乎比她想象中富的更加冒油。

她跟在梁景言身後,看着梁景言的背影,緊緊捏住衣角的手松了開來,在心裏想了幾番:這個人居然就是梁景言,他應該是沒把她認出來吧?按他的個性,如果認出了應該會當場揭穿她才是,那一定就是沒認出來了。那天第一次見這個人,雖然很無恥,但心地并不壞,他真的是會做出殺死表姐,這種殘忍的事來的人嗎?

突然,梁景言在荷花池中央的涼亭裏停住腳步,在石凳上坐下來,滿臉不懷好意的笑容,盯着祝棠雨,問:你叫什麽?”

祝棠雨微微一怔,大聲道:“祝齊孟,整齊的齊,孟子的孟。”

梁景言聽到這個名字愣了一下,眉毛一挑,笑道:“祝齊孟,怎麽連名字都那麽女人?不過話說回來,你跟我認識的一個姑娘一個姓。”

祝棠雨心裏一緊,“那她叫什麽?”

梁景言單手支頤,從容地看着她:“祝熄之……”

祝棠雨聽見姐姐的名字,手抖了一下,努力保持鎮定地面容,“那你和她是什麽關系?情人,還是你喜歡她?”

梁景言似笑非笑道:“ 喜歡她?怎麽可能。”

祝棠雨皺起了眉頭,看來表姐的死絕對跟他有關系,不過按他的口氣,能那麽容易說出姐姐的名字,好像還不知道她已經出事了,于是又問:“她那麽漂亮,你為什麽不喜歡她?”

梁景言驚詫道:“你怎麽知道她漂亮?你認識她?”

祝棠雨知道自己說漏了陷,連忙打着圓場:“當然不是,祝熄之……她嘛,是水月樓有名的交際花,誰不知道啊。”

“這倒是。”

“你還沒回答我,怎麽不喜歡她?”

梁景言的目光穿過古木的繁枝,冷笑道:“我堂堂梁大少,桃花嶺誰不認識我?多的是女人自願往我懷裏送,我忙都忙不過來,況且,她是馬新棠喜歡的女人,我可沒興趣。”

祝棠雨瞥了梁景言一眼,眼裏閃過一絲冷冽的光芒,看來表姐的死果然跟這兩個人有關系。套出了話,祝棠雨也就不急了,緩緩瞪了一眼梁景言,“真不要臉,沒見過這樣誇自己的。”

梁景言一怔,彎下腰湊過去打量她,“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沒說什麽啊。”

“你怎麽跟個女孩兒似的,動不動就臉紅?”

“我哪有?”

“你該不會,也喜歡我吧?”

祝棠雨額頭一跳,白了他一眼:“神經病。”

梁景言一挑眉毛,在笑:“你不會真是個女人吧?”

祝棠雨一愣,怒道:“怎麽可能!要給你說多少次,我是男人,你要在這樣侮辱我,我……”

“你怎樣?”梁景言淡淡看她一眼,一步步逼近她,把她逼到亭角,臉離她越來越近。

“你要幹什麽?”祝棠雨臉紅的厲害,氣都喘不過來,心裏悔恨的淚水直欲淌成一條長河,心裏一陣發怵,腳挨着地時,不由退後一步,再退後一步,再再退後一步,感覺他臉都要湊過來,祝棠雨便是猛地一推,“你離我遠點!”

豈料梁景言沒站穩,撲通一聲,竟然掉到荷花池裏去了。祝棠雨大驚失色,看着在水裏掙紮的梁景言,半晌,大笑起來。

“你居然在我家……”梁景言吐出一口水,怒道,“居然敢把我推到水裏來,你不想活了!”說完便旱鴨子般在水裏掙紮。

祝棠雨幸災樂禍地道:“哈哈,早就警告你別惹我,昨天你還沒吃夠苦果嗎,活該!”

“昨天?”梁景言一驚,“昨天什麽?你昨天見過我?”

“沒有啊,你慢慢游吧,我要走了,再見!”祝棠雨打了下腦袋意識到自己說漏了話,在他爬起來之前,連忙遛了。

“你給我站住!”梁景言憤怒地扯掉頭上一根水草,便看見祝棠雨轉過身朝他做了個鬼臉,嬉皮笑臉道:“拜拜!”

梁少爺渾身濕漉地從池裏爬起來,氣喘籲籲躺在地上,一陣和風吹過,拂來濃郁沉香,熏得他不停地打着冷顫,敢這麽對梁少爺的,祝棠雨還是第一人,梁景言咬牙切齒,看來這梁子便就這麽結下了。

桃花嶺北大街有一條胭脂胡同,胭脂胡同裏有數十家門店酒樓,各個皆是夜夜笙歌,香水飄香。 現在已經是深夜時分,可這胭脂胡同卻是燈火通明,街上挂滿了紅燈籠,遠遠看去,倒像是着了火一般。而在這胭脂胡同最深處,有一座最高的樓,裝修得富麗堂皇奢華至極,高樓外面高懸着一塊金字大招牌“水月樓”。

祝棠雨施施然站在門口,看了一眼那招牌,朝黛兒道:“我們進去吧?”

黛兒不解道:“小姐,你确定今晚馬新棠真的會來嗎?”

“今天水月樓裏舉行化妝舞會,凡是桃花嶺有名有臉的人物都會來,說不定連梁景言那個家夥都會來。”

“可是,等會兒每個人都帶着面具,怎麽認得出他倆啊?”

祝棠雨不耐煩道:“不管了,見機行事呗。”說完把精致的羽毛面具戴上,提着裙子就跑了過去。沒想到門口的保安把祝棠雨和黛兒攔了下來,“兩位小姐,請出示請柬。”

祝棠雨臨危不懼,大聲怒斥,“你新來了吧?沒長眼啊,連我都不認識,識眼的就快放我進去,要不然,我可不保證明兒你的飯碗還在。”

黛兒附和道:“對,快放我們進去!”

保安連忙道歉道:“對不起,小姐,那請你把面具摘下來好嗎?”

祝棠雨一愣,緩緩把面具摘下來,保安看見祝棠雨的臉怔了一下,面露懼色道:“祝熄之?對不起祝小姐,我眼拙,沒把你認出來,您請進。”

看來這保安是把她認成表姐了,祝棠雨皺着眉毛覺得莫名其妙,瞪了他一眼,便笑着和黛兒一起走了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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