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黃昏時分,墨色的濃雲擠壓着天空,掩去了剛剛的滿眼猩紅,沉沉的仿佛要墜下來,壓抑得仿佛整個世界都靜的可怕,淡漠的風淩厲地地穿梭着,正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二姨太趴在床上,臉埋在枕頭上,大哭着,吳嫂和梁鳴立在一旁,臉上是擔憂的神情。

梁鳴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娘,你別哭了……”

吳嫂也一臉蒼白的說:“姨太,你都哭了一個時辰了,這樣下去,對身體不好啊!”

二姨太站起來,深吸一口氣,在正屋一張百花争芳圖下的黃花梨卷草紋玫瑰椅上坐下來,滿臉淚水,抽泣道:“他打我!你們都看見了,老爺居然為了一個賤人打我?這麽多年來,我是怎麽對他的?我一直對他忠心耿耿,替他把家裏管理的那麽好,但他居然背叛我,在外面找了一個女人進來!他到底把我當什麽?”

“娘,你別傷心了,都是那個賤人的錯!”梁鳴沉着一張臉,嘴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線,面孔便因此透出一種陰鸷來。

“沒錯,二姨太,你就別傷心了,我看老爺八成是被那個賤人暫時迷了心智,才會對你這樣,剛剛老爺打你,我看他也很後悔……”吳嫂冷哼兩聲,眼中冷芒閃爍,“你可千萬不要再哭了,眼下我們應該想想辦法,日後要怎麽對付那個賤人才是啊?”

二姨太一怔,抹了抹臉上的淚,道:“吳嫂,你說的有道理,我看今天的事都是那個賤人一手安排的,都怪我那麽沉不住氣,中了她的計,她在那裏不發一言弱不禁風的,而我卻像個瘋婆子一樣跟老爺大鬧,換了誰肯定都會偏向那個賤人!”

梁鳴道:“對啊,娘,但爹這次納妾,我看他就是對你變心了,況且現在爹喜歡景言,把脂香堂大大小小的事都交給他去做,完全把我當成空氣,以前我仗着爹對你的寵愛還能游手好閑,現在連爹都不喜歡你了,那以後要是爹把脂香堂給了景言,那我們該怎麽辦啊?”

二姨太一驚,在他身邊的椅子上坐下,看向自己的兒子,聲音又柔下來,她拍着兒子的手背,溫言道:“鳴兒,你放心,脂香堂一定是你的,既然梁清明喜歡那個賤人不愛我了,那就別怪我對他狠心了!”

吳嫂和梁鳴大驚,疑惑地互相對視一眼,都不知道二姨太的話是什麽意思。

冷色調灰白的雲層,顫抖着打了個閃電,天際邊滾來了團團烏雲,一瞬間傾盆大雨,從天而降。一道閃電劃下,照亮梁宅大門外披挂着紅綢的一對石獅子。

梁府庭院裏,一條時隐時現的人影在冒雨前行,穿過亭臺樓閣,來到一處小院。小院中的窗戶透着明亮的燈光,被風吹得搖晃的燈籠映照着金靈心神不寧的臉,她走到門前停步,緊張地四處打探,頓了頓,伸手欲推開虛掩的門。

一道驚雷滾過,金靈吓得手一顫,驚恐地四下張望,見寂靜庭院裏空無一人,金靈定定心神,閃身進了門。

金靈緊張地翻着房內的箱櫃,一不小心碰倒了架上的一個花瓶,她趕緊伸手接住花瓶,放回原位,緊張地喘息片刻,又繼續在房中搜尋,打開了一個立櫃。

櫃中露出一道帶鎖的暗門,金靈竊喜,顫抖着把手裏的鑰匙捅入鎖內,咯嚓一聲,鎖開了,暗門內有一個小箱子,金靈大喜,緩緩打開了小箱子,見箱中裝着一個小匣子。

金靈打開匣子,匣中露出一份薄薄的冊子,封面上寫着“絕世調香譜”幾個大字。

金靈心中一動,不錯,這就是她要找的東西了,她趕緊将小冊子放入了懷中,手忙腳亂地将匣子放回箱子,大步跑了出去。

深夜的天空中,陰雲密布,響雷一個接着一個,閃電在天空中閃着,狂風大作,霹靂震耳欲聾,大雨就像塌了天似的鋪天蓋地從天空中傾斜下來。

金靈冒雨敲着梁鳴的房間,梁鳴開門見是她,連忙把她放了進去,關上了門。

屋中,梁鳴看着手中的木匣子,又看了看緊張的金靈,便打開木匣,從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見小冊子上寫着“絕世調香譜”幾個字,梁鳴一驚,連忙翻了翻,臉上的笑意便掩不住了,猛地一把抱住金靈,道:“金靈,沒想到你真的把調香譜偷出來了,太好了!辛苦你了!”

金靈癡癡地看着梁鳴,害羞的笑道:“你馬上就是我的夫君了,我為你做點事,也是值得的。”

梁鳴笑容一僵,臉色立即陰下來,轉身把絕世調香譜放在枕頭下,不經意看見枕頭下放着的一把短槍,他一怔,便是悄悄地拿起短槍,放在身後,朝金靈走了過去,道:“太好了,金靈,等過幾天我就娶你,我們終于可以在一起了!”梁鳴抱住金靈,不動聲色地把槍瞄準她的後背。

金靈臉上溢滿幸福的笑容,道:“是啊,三少爺,你知道我最愛的人就是你,這輩子,我沒有多大的願望,就是希望能跟你白頭偕老,以後你會辜負我嗎?”

一道驚雷劈下,空氣中突然傳來“嘭”的一聲。金靈愣住了,不知所措地呆立着,許久,才一下子撲倒在地上。

金靈穿着白色衣裙,背部滲出一大片血,她不可置信圓睜着雙眼,神情痛楚地道:“你……你為什麽要殺我?”

梁鳴冷笑道:“你太天真了。如果我娶了你,不是明擺着告訴所有人,是我唆使你偷走了調香譜嗎?你讓府裏的人怎麽看我?”

金靈瞪大雙眼,有氣無力地吼道:“你明明說過你愛我,要娶我的,你為什麽要騙我!”

梁鳴不屑地看她,冷冷道:“就憑你?我不過是玩玩兒你,利用你偷出爹的香水秘籍罷了,你還以為我真的愛你啊?你也不照照鏡子,身份卑微,你也配做我的姨太太?你就配做個通房丫鬟,燒水填茶!”

金靈絕望地吐出一口血,在地上掙紮着,虛弱地罵道:“你……你這個混蛋!你這麽負心絕情,總有一天,會遭天譴的!我詛咒你,不得好死!”

“住口!賤人!”風雨雷電中,梁鳴突然擡腳,一腳又一腳地踢向金靈。

“我詛咒你,詛咒你……”金靈的聲音漸低,身子漸漸不動,眼睛卻仍睜着。梁鳴停下來,喘着氣,對着金靈的屍體呸了一聲,搓了搓手,雙手握住金靈的腳,把金靈的屍體緩緩拖了出去。

……

一霎微雨,在淩晨時分,停了下來,銀白的光在天邊微微破曉,疏星未退,雞鳴已響。

這時辰本是人人都縮在被窩裏睡懶覺的時間,梁景言卻獨自一人站在實驗室裏,這都已經第四天了,他卻一直呆在這兒提煉香水,極清俊的眉目間充滿着疲憊。

實驗室內部以大理石為托,側面牆都安裝了檀香藤紋架,各種各樣精致的香水瓶子一一擺放在上面,陶瓷的,玻璃的,瑪瑙的,散發出清冷幽幽的香味。

桌上擺放着的提取裝置、蒸發皿、玻璃棒、量筒、本生燈、托盤天平等化學儀器,還有各種各樣的香料香油。梁景言坐在桌前,手裏拿着試管,正在往錐形瓶裏滴着香油。

“景言……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吳雨,他在這裏嗎?”

吳雨推開門,和陳西一起走進來,便看見正在臺前忙碌的梁景言的背影,二人正要過去,卻被梁景言叫住:“停!不要過來!”

二人聞言愣住,保持着動作沒有動,吳雨忍不住問:“怎……怎麽了?”

陳西金雞獨立,身體一搖一搖地道:“景言……我忍不住了…… ”

梁景言微微一笑:“現在可以動了,但要輕輕地走。”

吳雨和陳西籲了口氣,走到梁景言身後,吳雨瞥他一眼:“幹嘛,莫非你這地下藏着地雷不成?”

陳西笑道:“喲呵,不錯啊,有這種玩意兒也不叫兄弟,真沒義氣。”

吳雨道:“怎麽這幾天你一直呆在這實驗室裏啊?”

“我那有時間出去……”梁景言依然低頭擺弄着手裏的儀器,道,“下個月是秦總督夫人的生日,讓我們梁家提煉香水送過去,爹讓我提煉新的香水出來。”

“原來如此…… ”

梁景言面無表情,又道:“你們以後要記住,在我的實驗室裏有很多化學試劑,走路一定要小心,不要跑,萬一地上有沙子,跑的時候與鞋底摩擦,引起火星,很容易發生爆炸,到時候我和你們都得炸飛。”

陳西臉色蒼白道:“什麽?那麽吓人?”

吳雨也愣道:“真的假的,景言……你膽子可真大啊……話說你們梁家脂香堂在各地都開了分店,這每年各種各樣的香水香水什麽的,都是你制作的,今天你得告訴我和陳西,這香水究竟是怎麽提煉的?”

梁景言冷冷一笑:“怎麽做?提煉香水的人,必須要懂得藥劑師、化學家、商人等知識,還要學習認識數以萬計的花草香味,一瓶香水,除了五分之四的酒精外,還有五分之一的香料混合物,這混合物裏面可能又是幾十種上百種不同的原料構成,這制香,可不像泡妞,就憑你們倆那點兒智商……說出來你們也不懂……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哎,你這可是赤裸裸的鄙視我們,我就不信你說出來,我們還不懂?”

“就是,我看你是怕我們倆偷師學藝,砸了你家的招牌吧?”

梁景言摘下手套和口罩,瞥了他二人一眼,挑眉道:“那好,既然你們執意要證明自己是傻子,那我就成全你們。聽清楚了,我只說一遍啊……”

陳西和吳雨連忙點頭。

梁景言指着一旁櫃子上擺放着的各種原料,說:“首先,調制香水的原料很多,按傳統分類,一般分為人工和天然兩種。所謂“天然原料”,按傳統意義,是通過物理分離方法,例如蒸餾和提取,從生物或動物材料中獲得的物質。”

梁景言來到了一個櫃子前,指着各式香水,又道:“在古文明時期,浸軟的香料使身體散發香味,在中世紀,阿拉伯科學家發明了蒸餾技藝,到19世紀,濃縮的乙醇可以用來制造酊,在20世紀初期,溶劑提取的技藝已經可實施了。”

陳西和吳雨雖都仔細地聽着,但都不約而同地皺起了眉頭,只能聽梁景言繼續說道:“如今的技藝能夠從天然原料中提取或分離某種單個的化學物質。然而,雖然這種物質占了主導地位,但還是會附帶地含有原材料中的其它物質。因此,一般說來,提取的原料越純,則越昂貴。因為其它雜物會改變香水的質量……”

“停……”,陳西和吳雨一臉不知道梁景言在說什麽的表情,終于認輸了,兩個人異口同聲打斷了梁景言。

梁景言興致勃勃地端着了茶喝了一口,頓了頓,故意笑着問道:“怎麽了?”

吳雨不耐煩地搖了搖手,“行了行了!怕了你了……什麽香精啊化學啊的,反正你說的,我們半個字也沒聽懂…… ”

看梁景言笑的一臉春風化雨百川歸海,陳西眼角一抽,幹笑兩聲道:“但你別以為我們是真不懂啊?我們早上好像吃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現在肚子痛的要命,一時沒注意你在說什麽,是吧,吳雨?”

吳雨看見陳西拼命向他眨眼,點了點頭,捂住肚子,呻吟道:“是……是這樣的,哎喲,肚子怎麽突然那麽痛……忍……忍不住了。”說完便抱着肚子跑走了。

“哎喲……我也忍不住了,景言,我們就不陪你了啊…… ”陳西也捂着肚子跑走了。

梁景言長笑着看着二人離開的背影,搖了搖頭。

隔了幾日,梁府裏的失蹤案鬧的沸沸揚揚,梁清明大驚地看着管家,問:“你說什麽?金靈失蹤了?”

管家道:“是啊,我派人找了她一天了,也沒有消息。”

梁清明疑惑地問:“該不會,她是被人害了?”

“這……我看不太可能,金靈這丫頭是老爺你的貼身丫鬟,你也了解她,這麽多年來做事一直勤勤懇懇,看着也怪老實的,因此府裏的人對她也很好,這麽說來也沒人跟她結仇,害她也不可能啊?”

梁清明點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多年前金靈就進府,在我梁府做了怎麽多年的丫鬟,她在外面無親無故的,好好的怎麽會失蹤呢?人是在我眼皮子底下不見的,我倒想知道是誰那麽猖狂居然敢害我梁府的人!管家,你繼續派人給我找,直到找到她為止。”

“是!”

梁清明一揚手:“沒事了,你下去吧。”

管家聞言退出。

梁清明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想着什麽,猛地一怔,連忙轉身走到櫃子旁,摸出鑰匙打開櫃子裏的暗門,抽出抽屜一看。

抽屜裏空無一物,沒想到調香譜居然不見了,梁清明一驚,半晌,嘴角一揚,若有所思地笑了,“哼,原來是這樣。”

下午時分,二姨太看着手中的絕世調香譜,驚訝地看着梁鳴,道:“真的是調香譜,鳴兒,你是怎麽弄來的?”

梁鳴一怔,轉開視線道:“這……娘,反正東西已經在你手裏了,怎麽來的,你就不用知道了。”

二姨太若有所思地打量他,“是不是金靈從你爹哪兒偷出來給你的?”

梁鳴大驚失色問道:“娘,你怎麽知道?”

“你跟金靈厮混,以為能瞞過你娘的眼睛?再說最近那丫頭失蹤,在府裏被鬧的沸沸揚揚的,我原本猜這事兒跟你脫不了關系,沒想到還真是你做的!你快說,你究竟把金靈怎麽樣了?”

“娘……你知道我和金靈在一起,就是為了能從爹哪兒拿到這調香譜啊?有了這香水秘籍,到時候我們就什麽都不怕了!至于金靈,我怕他把事情洩露出去,逼不得已,就……就把她殺了……”

聽的這話,二姨太猛地站起來,大驚問道:“你說什麽?你……你把她殺了?”

梁鳴抿着嘴角點了點頭。

二姨太突然揚手猛地給了梁鳴一巴掌,怒道:“我打死你個敗家子!”

梁鳴大驚,連忙躲開:“娘!”

吳嫂連忙從門外沖進來,攔住二姨太,勸道:“哎呀,二姨太,好端端的,你幹嘛打三少爺啊!”

二姨太氣得臉色發白:“我看他如今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居然膽大包天謀害人命,這要是被別人知道了,我們可該怎麽辦啊!”二姨太跌坐在坐位上。

吳嫂眼睛一轉,道:“二姨太,三少爺這麽做,也是為了你啊,你想,如今你們的處境這麽不堪,他冒着這麽大的危險去把香水秘籍偷出來,就是為了将來他和你能在府上立足啊!再說那金靈算什麽東西?一丫鬟還想嫁給少爺做少奶奶,野心那麽大,即使少爺不殺她,我看以後也後患無窮啊!”

梁鳴搭腔道:“娘,吳嫂說的對,我這麽做也是為了我們的将來!你放心,我早就把金靈的屍體埋了,絕對不會被人發現的!”

二姨太無奈道:“事到如今,還能怎麽辦,我總不能送你去見官吧?我也只能認了。”

說完便看着手裏的調香譜,皺眉道:“老爺遲早會發現這香水秘籍不見了,我們不能把這秘籍藏在身上。”

梁鳴一驚:“這麽重要的東西,不放在身上,那放哪兒啊?”

二姨太把香水秘籍遞給梁鳴,說:“娘就交給你來保管。”

梁鳴一驚,連忙擺手:“不不不,絕對不能給我……娘,要是我一不小心弄丢了怎麽辦?不能交給我!”

“你都成人了,連這點事都處理不好,以後脂香堂怎麽交給你來管?”

“娘,你真的以為爹還會把脂香堂交給我?他眼裏只有梁景言,根本就沒我,不管我怎麽努力,他就是不會喜歡我!”

二姨太瞪他一眼:“誰說我要讓你爹把脂香堂給你?”

梁鳴不解地問:“那娘的意思是?”

二姨太冷笑道:“我是讓你把這調香譜,拿去交給脂香堂的對手,馬新棠。”

聽得這話,梁鳴和吳嫂大驚,異口同聲道:“什麽?馬新棠!”

“不錯,我已經計劃好了,我們要整垮梁家,獨吞家産。”二姨太陰險地笑了起來。

……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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