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斷了腿”的路臻在跟着隊伍到達喬恩率領的部隊營地時，是這一天的傍晚。盛源如今還不如萊耀，走在街上恍如進了一座荒城。

喬恩他們在城南，人力物資急劇消耗，可依然沒把這裏的情況控制下來。

艾維帶着辛巴比他們先到。

路臻剛下車就見一道豹影生撲過來，原本都閉着眼打算接受這一記強烈撞擊了。結果辛巴在半道上被他前主子給生生攔下了。

蕭野低頭看着辛巴，說：“最近不許鬧。”

辛巴一知半解，睜着一雙圓溜溜的豹眼偏頭看他。

蕭野轉向路臻說：“你也是。”

再次被警告的路臻：“……”

這邊的營地征用了南邊原本的一個軍事訓練基地，條件比較簡陋。

喬恩正帶着人在商量明天的行動，聽見他們到了，連忙迎出來。見着蕭野旁邊的路臻時眼睛一亮。

在他人生中那場記憶深刻的婚禮上，對路臻可謂是一見難忘。

之前還在萊耀的時候就想慫恿着蕭野把人給弄來，人現在來了，喬恩撞了撞蕭野的肩膀笑道：“夠義氣，借我兩天？”

蕭野睨了喬恩一眼：“誰說是專門給你找來的？”

喬恩翻了個白眼：“我知道他是自己來的好嗎？借我兩天怎麽了？”

蕭野一邊往前走，一邊淡淡地和喬恩說：“別想了，他的能力在水底沒用，而且他身上有傷，我不可能把人給你。”

喬恩對蕭野寸步不讓的語氣給堵得很無語，轉頭決定自己去勾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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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剛到這裏的第一個晚上，就接連開了好幾個小時的會議。

營地樓下的大廳裏，五米長桌上圍坐了不少人，蕭野為首。桌上放的是整個盛源的河流分布圖。

喬恩他們已經在這裏待了好幾天，負責介紹基本情況。

蕭野靠坐着，随意搭着的外套裏，白色繃帶從後背一直繞到前胸，手上的鋼筆一下一下敲擊着桌面，神情肅穆認真。

十一點左右，敲定了接下來基本的行動方案後，所有人就地解散。

喬恩想到什麽，叫住蕭野，皺着眉和他說：“對了，你們之前在丹城說遇到的那個叫姚安的人是吧，我查了，沒見着這人。”

蕭野：“确定？”

“嗯，現在的盛源本來就只準出不準進，我特地讓人留意了，沒有消息。”

蕭野往長桌最末尾的位置看了一眼，路臻趴在位置上睡着了。

他頭發比蕭野剛離開聯盟中心那會兒長了一些，沒有小時候卷得那麽厲害，睡着了看起來安靜柔軟。

蕭野收回目光，對喬恩說：“這個人必須抓到。”

“人都沒在，怎麽抓？”

“這人如今絕對就在這座城裏，而且很快就會有動作。”

蕭野的語氣很肯定，讓喬恩一再對自己部隊的排查能力出現懷疑。

轉念又想到什麽，驚訝地看着蕭野：“你是指水路？”

“嗯。”

如今這裏連接外城的主要通道就剩下橫穿盛源的一條淮秦江而已，而這條江連通南北，曾作為盛源的主要通行渠道，如今成了整個盛源最致命的地方。

江底潛伏着不知道多少變異生物，而且之前就有不少水陸兩栖的物種襲擊感染人的事情發生。

最近經過清掃加部隊預防，情況稍有好轉，但是沒有人敢接近江邊，更別說從水裏通行。

喬恩奇怪：“這人什麽來歷，他有辦法不遭到變異生物的攻擊？”

蕭野：“這個後面跟你解釋，這兩天加強警戒。”

“行，知道了。”

喬恩見蕭野說完徑直朝着長桌的尾部走過去，見如今已經長成少年模樣的路臻被蕭野拍醒，眼睛還帶着困倦的紅。

蕭野說：“不是讓你去宿舍睡，為什麽睡這裏？”

喬恩以前見過蕭野訓底下的兵，那都是訓得跟孫子差不多，哪有這樣明明是皺着眉訓人的模樣，眼裏其實丁點攝人的力度都沒有。

更絕的是被訓的對象撐起來，反身直接抱着蕭野的腰，還毫無察覺地蹭了蹭。

路臻的聲音悶在蕭野的腰腹處說：“我也要聽。”

蕭野：“要聽那你還睡？”

說完又替他把翹起來的兩撮頭發理好，說：“現在結束了，走吧。”

路臻打了個不大不小的哈欠，一副天才少年的孤傲表情站起來說：“我都聽完了。”

閉着眼聽課，在星際軍校早就練出來的神技能。

看盡全程的喬恩神情木然，艾維過來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問：“幹嘛呢？”

喬恩指着跟在蕭野屁股後面離開的路臻說：“我現在合理懷疑，就蕭野這架勢，我明天要是敢偷偷把路臻一起帶出去，他就能弄死我。”

艾維大笑：“算你醒悟得不算太遲。”

喬恩又問：“那姚安，蕭野鐵了心要逮到他，也是因為路臻吧？”

艾維聳肩，一副你以為呢的表情說：“不然呢？咱蕭爺這些年，那不管走得有多遠，路臻的事兒那都是挂心上的。”

姚安如今跑了，但這人就是個不□□，路臻對他來說有利可圖肯定不會就此罷手。

蕭野自然不可能放任他在路臻身邊轉悠。

而且說到底，根據蕭野之前拿到的某些資料，姚安背後的那個組織跟此次全聯盟生物基因感染的爆發說不定還真有關系。

路臻作為初代Omega，喬恩他們這邊單獨給他安排了一間宿舍。

路臻一夜沒怎麽睡，傷處隐隐作痛，睡着了也不□□穩。

這裏的床板又硬又窄，還不如他當初在聯盟防禦中心宿舍的床來得舒服。

路臻有點想念藏在以前那個宿舍的，蕭野的那幾件衣服。

他離開聯盟中心的時候走得太急，甚至是狼狽離開了生活了好幾年的那個地方。

更別說蕭野幾件衣服了。

夜裏三點左右，路臻還沒有睡實，營地裏一聲哨響劃破黑夜，周圍突然嘈雜起來。

路臻翻身起來出門的時候，走廊裏到處都是邊跑邊系扣子，扯鞋跟的兵，路臻叫住其中一個，皺着眉問：“什麽情況？”

對方急匆匆道：“城中區無特征感染，緊急集合。”

“蕭野呢？”路臻問。

對方：“上将已經随先行部隊趕往現場了。”

城中區是目前盛源人口最密集的一個區，也是保障最嚴最安全的地方，每天的排查就是最緊密的，現在卻突然出問題。

而且是最可怕的無特征感染。

這種感染就是你沒辦法在一定時間內察覺到被感染者身體的變化，他們能很正常的和沒被感染的人生活在一起，然後在某一刻突然爆發，威脅非常大。

路臻回宿舍拿上自己的東西，随着所有人一起下樓。

營地門口一排排軍用車全部待命，從樓裏沖突來的人動作利索的翻身上去，人一旦到齊，即刻出發。

路臻在門口和艾維撞了個正着。

這家夥也是一副被吵醒懵逼的樣子，見着路臻就更懵逼了。

逮着他：“祖宗，你咋在這兒？”

路臻道：“你為什麽在這兒，我自然就為什麽在這兒。”

“不是。”艾維急了，“野哥的話你忘了？讓你這段時間規矩待在營地裏，被他發現你跟着跑出去，你想挨揍？”

說着的時候，路臻已經上車坐定。

看着艾維，“上不上？”

“操。”艾維罵了聲，跳上車，車剛開出去艾維就連忙說：“這麽多人呢，也不差你，你身上的傷說了不能有大動作的。”

路臻看着前方的黑夜說：“你知道，這種情況下我比你們都管用。”

艾維頓時啞口無言。

這種突發性感染事件比普通的生物襲擊嚴重很多，必須是對生物感染有着非常豐富經驗的人，才能察覺那些已經被感染還沒能出現特征的感染者，用以縮小傷害。

這樣的人比如蕭野，他有非常豐富的作戰經驗。

要不就是路臻這種特殊的人。

他的敏銳，先天性地警覺，包括能應付突然變異的生物的特殊體質，都是優勢。

而且這關乎整個盛源的安危，試想連城中區都全部淪陷了，這個城市就真的沒救了。

艾維不再說什麽。

路臻雖然出身特殊，但他這幾年由蕭野教養，又從星際軍校畢業，那些關于聯盟的命運，關于人類生存的前提和責任，其實也早就融進骨血。

出身或許給了他與別人不同的經歷，但蕭野教會了他如何成為一個合格的“無間”成員。

幾年前剛遇上路臻那會兒，艾維對于蕭野要将路臻帶回天伊，甚至隐約覺得他将來或許會讓路臻加入“無間”的時候，艾維其實是無比同情路臻的。畢竟在蕭野手底下，未來即使成長起來，那也得是經過一番非人的“毒打”的。

雖然事實證明他想太多了，但至少結果是這樣的沒錯。

路臻他們到達城中區的時候，天際泛出了星星點點的白。

巨大的廣場中央，密密麻麻的人擠在一起。

一種肅穆的恐懼和緊繃氣氛彌漫在這片地方，路臻一眼就看到了蕭野，他靠着一根石柱站着，擦拭着手裏的槍，神色專注認真。

人群輪流從他面前經過，一個一個，他們第一次如此接近這個響譽聯盟的年輕上将，也第一次這麽接近死亡。

他們走過的那一組輪到了最後面的一個人，女孩兒，很年輕，十五六歲。

蕭野看了她兩眼，平靜地擡起手中的槍。

那女孩兒似乎一早就知道自己的命運，眼眶紅了，看着蕭野，但是并沒有求饒。

蕭野也像個冷酷的判決者一樣，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女孩兒面前的那片地上，血已經很多了，證明蕭野在這之前已經殺了不少人。

有人小聲啜泣着，感慨他的冷血，也恐懼着遲遲不曾到來的這個黎明。

就在蕭野扣動扳機的最後一秒鐘，砰一聲，女孩兒緩緩在他面前倒下。

蕭野保持着那個姿勢，和不遠處剛剛收回槍的路臻四目相對。

路臻殺人的動作很娴熟，幹淨利落，毫不手軟。

就如同當初那個獨自待在防禦中心，帶着很多人一次次從任務地返回來的，那個果決又冷靜的路臻一樣。

但是在蕭野看過來的視線裏，他毫無預兆地沖他彎了彎眼睛。

迎着背後晨光乍現的天際。

虛幻，但又如此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