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路臻本來不太明白蕭野這話什麽意思。
不過很快他就懂了。
一個星期後。
聯盟星域網的一家官方媒體突然爆出消息說,聯盟基因感染爆發的原因來自于一個名叫路臻的17歲少年身上,他是最先檢測出基因異常,且沒有被感染變異的人類。
還放出了路臻的照片。
全星域的媒體和各條大街上的大屏上都出現了路臻的影子。
路臻照片不多,依然是星際軍校時的畢業照。
照片旁邊是一堆普通人根本看不懂的數據分析圖。
一時間,外界衆說紛纭。
路臻完全不能出門,尤其是被爆出他一直養在蕭家後,連帶着蕭家多年來在民衆當中的聲望和形象都大跌。
恰巧這個階段,主城內再次爆發變異生物入侵致使大批民衆感染的突發□□件。
往前那麽一段時間大衆所積累的迷茫、恐懼、絕望,憤怒似乎都找到了突破口。
路臻在短短一天的時間內,成為了全聯盟的罪人。
民衆集體請願,要求蕭家交出路臻。
那是個風雨欲來的陰天,鴉青色的天際烏雲遍布,狂風卷着殘紙廢頁在空中打着旋,呼呼的,像末日來臨一般。
即使這樣,蕭家大門外的路兩邊,依然有不少蹲守的媒體。
最誇張的是那成百個舉着抗議牌的人。
這些人裏,男女老幼都有,言辭懇切,句句瀝血。
媒體的鏡頭對準了那當中的一位老人,對方在直播鏡頭裏聲淚俱下說:“我的兒子兒媳都在這場災難中喪生,留下了一個年僅五歲的孫女相依為命,原本大家都認為這只是意外,是沒辦法改變的現實,但是現在情況不同,我們要的不過是一個真相,一份公道而已!”
老太太後面不少人響應。
“對啊,請給我一個公道!”
“必須把人交出來!查清事實。”
……
此時的蕭家裏面,實際上只有蕭野和路臻。
路臻并沒有被外界所擾,這兩天艾維為了轉移他注意力,特地給他制作了一款小游戲。智力解鎖通關類的,普通人一般需要一兩個月的時間,路臻拿到手裏的第二天已經玩兒到了最後關頭。
他半躺在自己房間裏的沙發上,頭枕着辛巴。
天氣不好,辛巴也有些蔫,躺着在睡覺。
偶爾會被路臻通關的游戲聲音吵醒,擡起它的豹腦袋看路臻一眼,見他玩兒得很專注後,又繼續躺回去。
和路臻房間隔了兩個房間的是書房,蕭野專用的。
書房裏蕭野穿着家居服抱着手靠坐在書桌上,他面前将近一整面牆的大屏上正開着視頻會議。
正說着話的是廖森,他問蕭野:“你們門前那些人還在?”
蕭野嗯了聲。
“一時半會兒估計撤不了。”艾維接話說:“這戲要是沒做足,我真怕那些人回去連工錢都拿不到。我剛剛還看直播呢,把我給氣得。”
艾維的鏡頭裏顯示他在室外,他接着說:“我們之前抓了一個姚安現在又抓了個柏俞,加上還有不到一年時間就是重新選舉的日子,宗易和柏得溫那群老頭子狗急跳牆一樣,目的明顯得就差拿個喇叭到處喊了。”
現如今的情況就是個死局。
他們的炮火對準的不是蕭霆顯,不是蕭野,更不是其他任何人,是路臻。
如今的風口浪尖,他們這邊有任何動作都會被放大。
何況這裏面愚弄的不過是那些本身就是受害者的普通大衆,而外面這些□□短炮,口口聲聲鬧着說要一個真相的人,沒有一個,是真的想要真相。
他們要的,不過是結果。
一個顯而易見的結果。
蕭野看着屏幕問了句:“姚安和柏俞那邊查出什麽沒有?”
負責這塊的人道:“倒是有一些東西,就是……”
“直接說。”蕭野道。
……
兩個小時後,主城這場醞釀許久的大雨終于是落下來了。瓢潑的雨像珠串子似的連成線,砸在屋外的石板上,聲音清晰不絕。
家裏沒人,路臻打完游戲後出門找吃的。
正撞着蕭野從書房出來。
路臻腳步一頓,蕭野的神色一如既往,但是路臻又覺得他看自己那一眼有些不一樣的東西。好幾秒鐘,甚至都沒有說話。
路臻皺眉:“又出事了?”
路臻讨厭又這個字,這意味着在紛争中又有無辜的人卷入,有人受傷,有家庭破裂,被迫分離。
他根本不在乎外界是怎麽說自己的,他甚至不詢問蕭野該怎麽辦,也不關心任何解決辦法。
雖然他很不喜歡這樣的被動感,唯一覺得還過得去的,就是蕭野這兩天幾乎沒出門。
好幾年了,路臻記憶裏幾乎沒有這樣和蕭野單獨待在家裏的記憶。
“沒有。”蕭野說。
他反手将書房的門關上,視線稍稍下移。
注意到路臻光着腳踩在地板上的時候,眉毛一擰。
路臻很自覺,解釋:“我就下樓拿吃的,很快。”
蕭野不為所動,“回去穿上再出來。”
路臻在他威逼的視線裏不情不願地折身回去,趿拉着拖鞋再次出來的時候蕭野還在走廊裏等着他。
見他出來後,蕭野先一步轉身往樓下走。
他挽着休閑襯衣的袖子,一邊問:“想吃什麽?”
路臻很懵,看他這架勢:“你做?”
“嗯。”
路臻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他印象中蕭野別說做飯,他是那種連最基本的開火要往哪邊擰的人都不清楚的人。
四年了,路臻沒見他和廚房沾過邊。
他跟在蕭野的屁股後邊進了廚房,儲物櫃裏的食材很豐盛,路臻像個好奇心爆表的貓似的,搬着高腳凳坐在案臺上。
案臺上放了不少紅酒,路臻下巴磕在臺子上,一只眼睛被酒瓶擋住,眼珠子跟着蕭野一直轉。
看着他像模像樣的挑選食材,看着後邊的說明用量。
路臻做飯跟蕭野一樣,屬于兩眼抓瞎。
所以看着他挺像那麽回事的時候,開始懷疑了:“你學過?”
“沒有。”
“你拿的那個是什麽?”
“食用鹽。”
“食用鹽為什麽用個那麽好看的罐子包裝,像……”
路臻絮絮叨叨,話有點多。
直到蕭野打開儲物櫃裏的一盒牛奶,插上吸管塞進了路臻嘴裏,他終于消停下來。
路臻牙齒咬着吸管的一頭,去看蕭野,覺得他人高馬大擠在這不算特別大的廚房裏,看起來有種和平常完全不同的氣質。
大半個小時過後,事實證明,蕭野切菜的動作雖然跟殺人一樣幹淨利索,但是在做菜的天賦上确實不行。
雖然順從了路臻吃素的習慣,做出來的成品賣相上還行,但是味道一般。
也就毒不死那種。
但是路臻也沒抱怨,安安靜靜地吃了。
蕭野幾乎沒動,他嘗了一點後就停筷了,背靠着椅子看着路臻低頭吃。
路臻吃到半途的時候,發現蕭野在抽煙。
路臻并不是很喜歡煙味兒,蕭野抽得本來就不多,當着路臻的面更是極少。此時他的臉在朦胧的煙霧中,看不清神情。
路臻覺得很怪,那種感覺從之前蕭野從書房出來時就察覺到了。
現在更甚。
路臻停了動作,把筷子放在桌子上。
蕭野碾熄了煙問他:“吃完了?”
“本來沒有。”路臻說:“但是你這一連串的舉動,讓我有種你在飯裏給我下了毒的感覺,我吃不下去了。”
蕭野将還剩了半截的煙扔煙灰缸裏,擡眸瞥了他一眼說:“毒死你沒?”
路臻摸了摸有點撐的胃,老實說:“沒有。”
空氣中又沉默了半分鐘,主要是蕭野一直沒說話。
明明是剛過了中午的時間,但因為天氣,讓室內都看起來像是快要接近傍晚一樣。
蕭野看着路臻,又問了一次:“十八了對吧?”
還是這個問題,路臻敏銳地察覺到了某些信號,說:“沒有,還有兩個月。”
“那也差不多了。”蕭野下一句說:“走吧,離開這裏。”
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
蕭野不要他了。
路臻知道。
他的預感就沒有出錯過,四年前把他帶回來,養他到十八歲,也不對,還差兩個月。
但他說,差不多了。
路臻很多東西沒刻意去了解,不代表他不知道。
他自己的處境路臻很清楚,外界讓蕭野把他交出去,蕭野沒那樣做,他只是不要他了而已。
路臻知道蕭野是什麽樣的人。
他甚至都不打算問緣由,而且他有種感覺,這個決定蕭野絕對不是臨時起意。
他只是有點難過,眼睛紅了,但是也沒哭。
路臻不會哭,他以前連笑都不會。
是因為後來待在蕭野身邊,認識了“無間”裏貝拉那些人,路臻才會的。
他喜歡蕭野,他覺得蕭野應該也是喜歡自己的,只是他一直沒說而已。
路臻不知道蕭野是什麽心情。
他讓他離開,路臻就覺得自己似乎真的應該離開了。
路臻最後站起來說:“你做的飯很難吃。”
蕭野嗯了聲。
那天下午四點零八分,路臻從蕭家後面那棟樓的路口出去了。
他什麽東西都沒帶,大雨分分鐘将他全身淋濕,頭發一縷縷貼在臉上,讓路臻的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
他走出不到十米,一道身影從門口沖了出來。
是辛巴。
路臻蹲下來,摸了摸辛巴被水打濕的毛發,捧着它的腦袋問:“你怎麽出來了?”
辛巴輕輕舔了舔他的臉。
“他讓你來的?”路臻問。
辛巴親昵地蹭他,路臻,“你要跟我一起走嗎?”
路臻很快從地上站起來,辛巴貼着他的腿,他回頭往身後那棟樓的二樓窗口看了一眼,那裏空空蕩蕩,除了窗簾什麽都沒有。
“狗男人。”路臻罵了句。
罵完了拍了拍辛巴的腦袋說:“我們走吧。”
天幕昏沉。
一人一豹在大雨中,沿着後門的那條小路越走越遠。
再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