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她是變異的啦, 在我這兒都不夠看的, 小蘿蔔一樣。

這話, 再配上阮總那嚴肅的表情, 爆棚的火焰氣場。

小雨差點笑岔氣了。

忍住。

一定要忍住。

哎呦喂。

她的阮總, 終于有了小時候那生動又活潑的模樣, 這才是她該有的樣子啊。

雖然小雨自控力不錯, 到底是沒有笑出聲來,但是阮總還是氣的不清,她先是打電話把奶奶噴了一頓什麽為老不尊之類的話, 又一個人憤怒的回到了卧室, 連小雨做的宵夜都沒有吃。

關上門,阮憶坐在屋子裏克制着情緒,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麽憤怒過了, 不是她看的點小,而是這事關尊嚴的問題。

沉默了一會兒, 阮憶打開桌兜,翻了半天,找出尺子, 細細的測量了手指的長度。

不管別人的如何。

她只要比小雨纖細修長就好。

把尺子放回去的時候,阮憶頓了一下,她低頭,看着那被她扣着放置的相框沉默了。

相框上的照片是快樂的一家五口。

她被兩個媽媽摟在懷裏, 兩個奶奶老小孩一樣在旁邊笑着鬧着。

那時候, 她們多麽的幸福。

小雨哪兒知道阮憶的心思, 她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回味着阮憶那惱羞成怒的樣子,想笑又忍着笑的,最後滾成一團。

太愛了。

她真的喜歡這樣有血有肉,會生氣會發脾氣,會嬌羞的正直。

再近一點,再努力一點。

既然決定不走了,那她就好好努力,重新擁有那個可愛的正直吧。

可哪兒有那麽容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因為阮總沒有喝湯,小雨怕浪費就自己都喝了,晚上有點渴,她起來喝水上廁所的時候差點沒給吓死。

因為光線黑暗,她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見客廳裏有一個坐着的身影,還有那一點煙燃着的紅。

小雨的心撲騰撲騰跳,她試探性的往過走了走:“阮總?”

家裏就只有她們倆,要不是阮憶的話,那就是鬼了。

“嗯。”

阮憶打開臺燈,她轉過身看着蘇潇雨。

那一眼,小雨永遠忘不了。

夜色總會讓人将白日裏隐藏完好的各種情緒湧上來,這些日子,小雨看到了很多阮總在笑,對于她一樣的記憶來說,阮憶眼中的疲憊與悲傷似乎許久沒有見過了。

可是那一眼……

阮憶的眼眸中都是疼痛與悲涼。

小雨看着她的眼睛:“怎麽不睡?”

阮憶偏了偏頭,“你去睡吧。”

她怎麽不想睡?只是睡不着,強迫自己躺在床上好幾個小時,最後越躺越煩躁,離着那個不想記起的日子越來越近,她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壓迫一樣不舒服。

小雨想要陪一陪她聊聊天的,可是阮憶卻像是能看透她的心。“明天要去永和山莊,你還要開車,去休息。”

半命令式的語氣。

小雨沉默了片刻,她想了想,去廚房裏給阮憶熱了一杯牛奶放在了旁邊,“那你也早點睡。”

阮憶沒有說話,而是擡手,安靜的吸了一口煙。

女人抽煙有的時候是很性感的。

雖然小雨不希望阮憶這樣,但不得不說,當她的唇貼在煙上,輕輕的抿唇的時候,性感無邊的讓小雨都羨慕那煙了。

小雨到底還是離開了。

眼前的人,如果僅僅是小時候的正直,她很有可能就摟着她的腰安慰她讓她去睡覺了。

可是她不能。

她們雖然有小時候的情分在,但是時光經歷了這麽久,倆人早已不是小時候的她們,現在的正直是高高在上的憶風總裁。

小雨離開了。

客廳的溫度似乎又降低了幾分。

阮憶也沒有去拿毛毯,她就那麽安靜的抱着自己,看着茶幾上的那杯牛奶出神。

不知道過了多久。

一直到牛奶完全涼掉,她都沒有動。

有時候,阮憶會自己讨厭自己。

她這樣的情緒化,連自己都受不了,無論是誰靠近都會疲憊的吧。

小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心不在焉的,第二天她接到了素柔的電話說是爸媽出差去了,自己在家住着害怕,想要讓她去陪自己幾天。

小雨跟阮憶說的時候,阮憶沉默的聽着。

小雨有點忐忑,其實她也舍不得走,但是素柔是她人生最重要的朋友,她們以前經常陪伴彼此的,這段時間因為阮總,素柔已經頗有抱怨了。

“嗯。”

阮憶點了點頭,她看着小雨:“好好放松。”

人雖然是離開了,但是小雨心裏還不是個滋味,甚至晚上睡覺的時候,她還拍着面膜跟素柔說:“阮總現在在幹什麽?是不是又睡不着覺?”

素柔翻了個白眼,把枕頭砸了過去,“你這重色輕友的,別張口閉口都是你阮總好嗎?還沒談戀愛呢就給自己整這麽累,以後要是真在一起了得啥樣。”

小雨扯開枕頭,“你不懂,她心裏有傷,必須自己走出來。”

素柔嘆了口氣,“我是不懂她,但更不懂你了。”

這太不像是小雨了,誰不知道小雨以前的座右銘是及時行樂,天天開心,日日開心,就是家裏破産的時候,各種壓力湧過來,素柔也經常看到她的笑容,可現如今,她居然在小雨眼裏看到了悲傷與憂郁。

******

清晨的早上,阮憶依舊是坐在拉着窗簾黑暗的客廳裏,她的手裏舉着一杯紅酒輕輕的啜飲,空氣中彌漫着酒香與她身上的檀香。

阮秋推開卧室門看到孫女的時候心疼的不行,可當她走出房門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一副伸懶腰打哈氣的慵懶樣子,“又沒有睡麽?”

阮憶偏了偏頭,看着她。

雖然是自己的孫女,但是阮秋還是偏開了頭,不與她對視:“哎,正直,不要什麽事兒都藏在心裏,你不想小雨去朋友那,為什麽不直接告訴她你舍不得?”

阮憶冰冰涼涼:“我沒有。”

奶奶聲音很低:“明天我讓lilo過來還是檢查一下吧,保險一點,你看你又瘦了。”

阮憶不語。

這些年,她看過的醫生還少麽?每一個醫生都說她的“病因”不是身體上的,而是出自心裏。可是呢?她可是最優秀的心理醫生。

多麽的可悲,多麽的可笑,多麽的嘲諷。

她可以救很多人,唯獨不能救贖自己。

阮秋知道孫女的性格,她也不敢說的太深,平靜的吃了早餐,趁着阮憶換衣服的時候,她給阿倫打了電話。

阿倫平時吊兒郎當的,聽見是老總裁的電話立即畢恭畢敬。

阮秋:“趕緊叫小雨回來吧,這樣的日子,她最好能陪在身邊。”

小雨在的時候,孫女好歹有一個人模樣,現在呢?整個人又那麽冷冷清清的,活死人一樣都沒有一點溫度。

阿倫實話實說,把阮憶最近的行動都告訴了阮秋,阮秋聽了默默良久挂斷了電話。

阮憶整理着衣袖從屋裏走了出來,她看了看奶奶的表情,“給阿倫打電話了?”

阮秋:……

阮憶照了照鏡子,拿出口紅,依舊是将那失了血色的唇塗的鮮紅。

在上了口紅的那一刻。

她眼裏的疲憊與憔悴不見,取而代之是藐視天下的霸氣與淩厲。

阮秋靜靜的看着自己的孫女,過了片刻,她輕聲說:“不要總那麽壓抑自己,很多事兒,與你無關的。”

阮憶蹙了蹙眉:“奶奶,你想說什麽?”

阮秋很平靜,她的手摩挲着杯子:“你是我孫女,我看着你長大的,還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嗎?奶奶說過,你的媽媽們離開,跟你沒有任何關系,當年你媽的手術就是提前了,就是沒有懷孕,她也許——”

“你也說也許。”

阮憶的眼神冷了下去,眼圈都紅了,她咬了咬牙:“也只是也許。”

說完這話,她轉身就走了,關上門那一刻,阮秋緩緩的低下了頭。

孫女是被兩個媽媽撫養長大的。

她們恩愛,曾經許下願望白頭偕老。

可是天不遂人願,她媽媽因為心髒病離開了,另一個媽咪傷心的皈依了佛門。

那時候一家子都沉浸在巨大的悲傷之中,阮秋更是疲憊的奔波,沒有什麽精力去顧忌孫女。

誰也不知道,主治醫生的一句感慨。

“如果當年她沒有懷孕,在那之前做了手術,或許……不,有很大的可能不會離開。”

這一句話啊。

這一句。

仿佛巨大的魔咒将阮憶捆綁住,任她怎麽掙紮也掙紮不開。

她時常在想。

如果沒有她……

媽媽是不是就不會離開?媽咪是不是就不會萬事皆空遁入佛門?奶奶們也不會如此的傷心欲絕?一把歲數了還要扛起這樣的重擔?

明明不想要這樣,可這魔咒卻無論如何也逃不開推不掉,伴随着孤單的成長,與阮憶一起并行長大。

小時候的她總是習慣一個人躲在角落裏默默哭泣。

直到後來看見操勞了一輩子,就是家裏出了重大變故也依舊堅強樂觀的奶奶偷偷流淚,阮憶才有了變化。

她依舊疼痛。

只是把一切埋在了心底。

******

最近幾天大家都發現了,阮總的氣壓很低。

窗外下起了毛毛細雨,不大,卻密密麻麻的蕩起霧氣一片。

伴随着淅瀝瀝的雨聲,蘇潇雨有點走神,她一邊給自己調着奶茶,一邊望向總裁室緊閉的門。

李嫣從旁邊走了過來,她手裏捧着一杯咖啡:“今天阮總不會來的。”

蘇潇雨愣了愣,她看着李嫣。她惦記了一晚上就想要看看阮憶,沒想到人卻不在。

李嫣靠在桌子上,看着窗外的細雨:“今天是她母親的祭日。”

蘇潇雨“啊”了一聲,她怔怔的看着李嫣。

李嫣喝完最後一杯咖啡,她拍了拍蘇潇雨的肩膀:“回去吧,小雨。”

無論是風吹雨打。

只要每年到了這個日子,她都會一個人出去,獨來獨往,誰也不帶。

以前“阮總今天不會來”是小雨最愛聽的,可以說是天籁之音,可如今,不知道怎麽了,她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捏了一把,酸疼酸疼的。

雨,漸漸的有點密了。

阮憶一個人跪在冰涼涼的石碑前,渾身濕透了,她卻沒有動,整個人,從內到外都散發着寒氣。

她看着墓碑上媽媽的照片良久,阮憶緩緩的擡起手,輕輕的撫着那照片,呢喃:“媽媽……媽媽……”

雨水與淚水交融在一起,順着下巴落下,阮憶的眼神脆弱,身體像是風中落葉,飄飄蕩蕩的随時就要崩潰。

從陵園回到家,阮憶就病了。

她一個人躺在沙發上,蓋着毛毯,中途,奶奶來了幾個電話,都是有些沒的廢話,她其實就是想知道孫女好不好,想過來的,阮憶卻說公司有事兒,沒空陪她,只能采取這樣的騷擾戰略。

阮憶應付了幾次,頭腦開始發熱,渾身都像是虛脫一樣的乏力。

她随便拿起桌上的藥吃了幾個,一個人縮在沙發上睡覺。

一直到下午,她被密集的敲門聲吵醒,阮憶煩躁的披着毛毯去開門。

這個點了,會是誰?

阮憶一打開門,就看見蘇潇雨緊張的盯着她看。

阮憶:……

她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不是說要住幾天麽?

小雨也是被阮總這兇神惡煞的表情吓了一跳,她看了看阮憶:“奶……奶奶讓我來看看,說你可能身體不舒服。”

阮憶:……

奶奶,這個讨厭的老太太。

“沒有。”

阮憶轉身往回走,蘇潇雨看着她的背影,還說沒有呢,感覺都要站不穩了,好在沒有攆她走。

蘇潇雨進去後先洗了手,阮憶依舊是自閉的躺在沙發上,閉上了眼睛。

她能夠感覺蘇潇雨靠近她。

她虛弱的身體有點緊張,甚至連心跳都有些加速。

蘇潇雨蹲在她身邊,認真的看着那些藥:“這都是什麽?好像吃的不對,阮總,你測體溫了麽?”

其實她很想要去摸一摸阮憶的額頭感受她的溫度,可是小雨不敢。

阮憶閉着眼睛一副煩躁不安的樣子。

蘇潇雨不敢去招惹,她起身先去把窗簾都給拉開了,又把窗戶透了一個縫隙。

她實在不明白,為什麽無論是家裏還是辦公室,阮總都喜歡拉着窗簾。

這樣的天,空氣中的蕩着濕潤的氣息,參雜着花草的清香,非常好聞。

小雨去廚房了,她的手腳很快,熬了甜粥端了出來,“喝點粥,不能空腹吃藥。”

看阮總這樣子就知道沒有吃飯。

阮憶動也不動,挺屍一樣躺着,蘇潇雨有點擔心:“是不是燒的厲害啊?”

她就蹲在阮憶的身邊,擔心的看着她,阮憶一直閉着眼睛置若罔聞,小雨心疼極了,她低聲叫着:“正直,別這樣。”

阮憶的身子顫了一下,本來閉着的眼睛突然睜開,她怔怔的盯着蘇潇雨看着。

蘇潇雨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

生病了的阮總眼裏泛着粼粼的波光,眼神柔弱,眼眸卻依舊深邃。

這樣一看下去,人的心都軟了。

也許是生病的原因,阮憶出奇的安靜,雖然一直蹙着眉,但好在不像是平時在公司裏那樣冷冰。

蘇潇雨給她弄了一個枕頭放在身後靠着,“喝點粥,嗯?”

那語氣,簡直是哄孩子。

阮憶不吭聲。

蘇潇雨拿了勺笑了,她第一次感覺阮總還挺孩子氣挺可愛的,“我喂你吧。”

看阮總那虛弱的樣子,怕是拿勺都拿不穩了。

阮憶依舊是不吭聲。

蘇潇雨已經漸漸習慣了阮總的性格,她拿了勺,一勺一勺吹涼,耐心的喂給她。

她喂了一碗,阮憶就吃了一碗。

胃裏有了東西,果然身上有了些許的力氣,阮憶又躺下了,蘇潇雨知道她好潔,她去浴室打了一盆水出來給她擦了臉,又擦了手。本來她還想給阮憶換個衣服的,但小雨沒那膽子。

藥勁兒上來了。

阮憶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小雨就在旁邊陪着她,她坐在地毯上,手裏擺弄着自己買的樂高。

她這個是初級的,哄孩子那種的。

小雨搭的認真,外面的雨淅瀝瀝的下着,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感覺沙發上的阮憶突然動了動,她的身子繃緊,一手向前伸着,幹澀的嗓子裏發出痛苦的聲音:“別……別走……”

小雨吓了一跳,她趕緊放下樂高抓住阮總的那只手:“嗯嗯嗯,我在呢。”

阮憶沒有睜開眼睛,胸口急速起伏,眼淚成行的往下落。

蘇潇雨看着心疼極了。

此時此刻。

也沒有什麽身份地位惶恐害怕了。

她伸開雙臂,将阮憶摟進了自己的懷抱,臉貼在她的臉上,以最能安撫人心的溫柔聲音說:“我不走,我在呢,我在。”

反複安慰着,不知道怎麽了,蘇潇雨的眼淚突然就落了下來,一滴滴落在了阮憶的臉上。

阮憶睜開眼怔怔的看着她,感受那冰涼的淚劃過臉頰,片刻之後,她坐起了身子,試探性的伸出雙臂,遲疑了片刻,她輕輕的抱住了小雨。

這是她長大後第一次去主動擁抱一個人。

原來,擁抱也是有溫度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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