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峄市近幾年開發力度很大, 東城區整個開辟出來,高樓林立。

尤其是孟一山附近, 憑借依山傍水的地理位置, 成為本市的風水寶地。

陳沖口中的度假村馮景覓到了地方才知道自己來過,那時候地方剛落成, 岑旭跟這邊的老總因為業務上的往來,到這邊參加剪彩。

她跟着,一起住附近最高檔的酒店。

當然那個時候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 是馮景覓目前想到最貼切的形容詞。

有人說,成年人的煩惱跟未成年的煩惱最本質的區別是,未成年哭一哭,鬧一鬧,說一說就過去了, 而成年人的煩惱, 是連說都不知道從何說起。

陳沖跟她約在上午九點碰面, 馮景覓還沒吃早餐,就到樓下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買牛奶,付款的時候頓了頓, 又拿上兩瓶水,一瓶酒精濕巾。

陳沖落下車窗, 馮景覓開車門上車, 剛撕開酒精濕巾,一股濃郁的消毒酒精味充斥車廂。

他笑笑,“你不會有潔癖吧?”

馮景覓被問的一愣, 提到潔癖,她才意識到,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到超市都會順手買一包酒精濕巾,跟岑旭在一起培養出的習慣,她還沒改掉。

“我沒有潔癖,你有嗎?”

馮景覓回過神,擡眼看他。

陳沖說:“我沒有,不過我舅舅的一個朋友,車裏常備一次性手套的那種程度,有次我舅舅開那人的車,我瞧見就笑了,問我舅舅,他朋友在車裏備着那麽多的一次性手套,是不是準備作案。”

“哈?”

馮景覓被逗笑,倒不是覺得對一個潔癖症患者來說,常備一次性手套有多稀罕,只是單純覺得陳沖這個描述很喜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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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挺變态,挺像壞人用來作案的。”

關于潔癖的話題兩人沒再多說,陳沖看了一眼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她,提醒她穿的略微單薄。

馮景覓想,這個季節,大街小巷的女人們都開始輕裝簡行,争先恐後的換上夏裝,他真是太不了解女人了。

跟着陳沖到了孟一山腳下的湖邊,冷風陣陣,侵襲着她的臉頰和肩膀,馮景覓才意識到,還真是穿的有些少。

到地方,他們來的有些早,陳沖打了幾個電話,馮景覓站在距離他兩米之外的高崗處。

入目是清澈的,波光粼粼的湖邊,反射銀光,湖邊蘆葦從生,去年枯黃的,還有今年剛發出來的,夾雜在一起,新的舊的,理不清。

馮景覓比量一下,這麽隐蔽,倒是個情人幽會的好地方。

陳沖講完電話,提交過來。

她逆着光,擡手遮擋太陽。

陳沖說:“白天太曬,他們準備晚上夜釣……我舅舅的朋友也還沒到,是個日理萬機的大忙人。”

馮景覓對他口中的“舅舅的朋友”沒多少興趣。

“你舅舅?”

“我舅舅也姓陳,我母親跟父親都姓陳,所以你可以認為我跟母親姓,也可以認為我跟父親姓。”

馮景覓點點頭,“這麽好。”

陳沖說:“姓氏我看的不重,以後我的兒女,跟母親姓也無所謂。”

馮景覓笑了一下,話鋒一轉,“那我們現在去哪?”

附近有個書法館,陳沖提議帶她去轉悠一圈,正好準備遮陽的工具。

他的車子剛才停在另一個地方,因為山路高低不平,非越野車沒辦法開進來,兩人徒步走過來的,現在剛到湖邊站了站,又要走回去。

對于馮景覓這種做慣了辦公室,常年缺乏鍛煉,細胳膊細腿,一腳嫩肉的體格,走下來再走上去,着實費勁。

她扶着路邊一座巨石,喘息不定。

陳沖遠遠把她甩在身後,扭身看着她,要笑不笑的給自己點了一支香煙。

馮景覓剛才在他車裏,副駕駛座,就看到了飄落的煙蒂。

他一定是個煙瘾不小的人,身上倒也沒有濃郁的香煙味,因為他用着香水。

來之前,她給林文說了要跟一個男網友出去玩。

她走近,陳沖掐滅香煙,到車裏娶了一枚口香糖塞嘴裏,馮景覓也吃了一枚,才收到林文的回複:【見網友?你膽子挺肥。】

馮景覓回她:【放心,是個正經體面的人。】

林文:【你看那些熒幕前犯事的男人,哪個不正經,哪個又不體面?】

【……】

馮景覓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林文一上綱上線馮景覓就沒轍,就像岑旭一上綱上線,馮景覓就膽怯。

林文又說:【萬一真被那個什麽,姐姐給你一句忠告,與其反抗受傷,不如閉眼享受。】

馮景覓噗嗤笑了:【這盛世,如你所願。】

她回完消息,手機放一邊。

陳沖扭頭看她一眼,回頭,繼續開車。

路邊繁花盛開,竹林茂密,就在馮景覓看的出神兒。

他忽然問:“跟誰聊天笑的那麽開心?”

馮景覓扭頭,看看他的側臉,他此時又看來,兩人的眼神做了個短暫的交彙。

她很自覺的說:“總之不是老男人,跟一個男人出來,還偷偷跟另一個男人聊天,這樣沒節操的事,你放心我不會做。”

陳沖提提眉梢,沒說話。

他心裏想,還真是個坦率、直接的聰明人。

陳沖口中的書法館,是岑氏第幾十代某個傳承先人古跡的人經營的,在峄市,凡是姓岑的,稍微都沾親帶故,能夠論的上輩分,在峄市,凡是姓岑的,基本也非富即貴。

馮景覓沒想到都跑到東城區了,還是讓她跟“岑”這個字扯不開關系,早知道她就應該留在南嶺不回來。

兩人一前一後進館。

陳沖進門看了一眼,對身後的馮景覓說:“好像有客人。”

馮景覓側身,推開紅褐色的木質大門。

借着餘光往裏面掃了一眼。

隐約有個熟悉的背影闖入視野。

還沒等她反應,就有人喚了一聲,“陳沖——”

“正跟岑總提你,你就來了。”

“岑總”兩個人敲擊馮景覓的耳膜,她的腦子嗡嗡,出現兩三秒短暫的失聰。

身邊的陳沖往前一步,喊了一聲:“舅舅。”

被喊舅舅的人很年輕,馮景覓好像還有過一面之緣,此時直起腰,笑容滿面的相互介紹。

馮景覓終于看清裏面的情況。

正廳并着兩張跟木門同色的實木大桌,放了一堆的宣紙,桌子一角,黑墨和硯臺,還有一套毛筆,粗細不一,整齊的挂着。

已經寫了不少副字,地板上還有四五張作廢的廢紙,撒點上黑色墨汁。

岑旭就站在桌子後面,陳年還在介紹陳沖認識的時候,他的視線已經掠過幾人,落到馮景覓身上。

陳年介紹岑旭,冠冕堂皇的說了幾個頭銜,陳沖把手遞過去,岑旭沉吟兩秒,才遞手過去,跟陳沖握手。

握完手,視線又掠過來。

馮景覓今天出門又穿了件比較清涼的黑色吊帶裙,領口略低,白生生的曲線,隐藏在輕微透視的白色襯衫裏面,若隐若現。

他語氣和潤,客客氣氣的問陳沖:“那位是?不介紹一下?”

岑旭并沒有故意裝作不認識馮景覓的意思,只是想借陳沖的口,打探二人的關系。

陳沖竟然有一絲不好意思,臉上呈現出難得一見的大男孩的腼腆,“她是……”

“那肯定是咱外甥媳婦。”舅舅陳年打斷陳沖。

馮景覓:“……”

岑旭眯起眼,唇線緊抿。

幸好陳沖很坦蕩,怕馮景覓被誤會産生反感,趕緊擺手說:“別誤會別誤會,我有那個意思,人家目前還沒那個意思……舅舅,您,您趕緊一邊去,有上來就喊外甥媳婦占人便宜的嗎?”

馮景覓擡起眼,跟他對視。

陳沖抱歉:“別跟我舅舅一般見識,我們說話都那麽随意,我們說話雖然都随意,但你放心,我們都是好人。”

“……”

馮景覓見到岑旭本來就不知道說什麽,被他這麽一說,更不知道說什麽。

***

這場碰面,別說在馮景覓預料之外,就是岑旭,也沒預料到。

一周之前陳年就約岑旭來度假村釣魚。

釣魚是其次,主要想引薦這個陳沖。

先前岑旭跟陳沖的父親吃過飯,自然也知道這個放着家族企業不繼承,想做醫藥研究的有想法的海龜。

今早,幫岑旭經營文創店的孔經理來電話,得知岑旭要來書法館,就讓岑旭帶幾幅岑老先生的字回去。

考慮到岑旭跟岑老先生是本家,他開口比較好辦事。

于是才有了書法館三人見面的名場面。

陳沖那個意識不難理解,翻譯一下,等同說:他對馮景覓有意思,目前馮景覓還沒答應,不過既然能帶着來見舅舅見朋友,要麽馮景覓的态度有松動,要麽就是馮景覓很明确的給了機會。

想想也是,不給機會也就沒這場約會。

岑旭本來跟岑老先生講好要寫四幅字,眼下寫了兩幅,岑旭興致缺缺,推門出來,打電話給孔經理:“餘下兩幅字你過來拿。”

孔經理說:“老板,我今天沒在峄市。”

這句話可算是觸了黴頭,岑旭擰起眉訓斥:“又不在峄市,不在峄市你在哪裏?最近總是往外跑,是覺得薪水開的太低還是太高?”

書法館沒多少客人,所以很安靜,馮景覓靜悄悄站在岑老先生剛寫完,正在晾幹的一幅字旁邊。

岑旭焦躁的話語,一字不落的落盡她耳朵裏。

馮景覓低頭,事不關己的欣賞字畫。

地面上,作廢的白色宣紙上,洋洋灑灑寫着——

“京口瓜洲一水間,鐘山只隔數重山。

春風又綠又綠又綠

綠綠綠

……”

也不知道岑老爺子對“綠”這個字有什麽深仇大恨,竟然寫了那麽多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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