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李若青在家休息了好幾日沒去上班, 這天早晨,馮景覓剛從樓上下來, 聽見舅舅在教訓人:“做什麽都要持之以恒, 是你想做就做,想不做就不做的?我以前覺得你是個特別有責任心的人, 這兩天怎麽這麽任性?”

馮景覓悄悄探頭。

樓下客廳兩個人,一個在沙發邊站着,一個在沙發上坐着。

站着的是李若青, 背影嬌俏,披散着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坐着的自然是舅舅。

在李家,有三個人對馮景覓好,一個是故去的外祖母, 一個是年邁的外祖父, 還有一個就是舅舅李軍。

不過趙秀雅很跋扈, 舅舅雖然在外面是公司的老板,體面,地位高, 但是在家裏,并沒有多少話語權, 不過盡管如此, 李軍也曾在馮景覓念小學,被李若青欺負的時候,當衆打了李若青一次。

那次的結果就是, 趙秀雅與李軍鬧了幾天,家裏上上下下,大大小小都驚動了。

馮景覓接下來幾年的日子,都比以前過的更艱難。

看到李軍在教訓李若青,馮景覓心裏悄悄暗爽,不過表面上不敢顯現出來,她輕手輕腳到廚房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又輕手輕腳上樓。

直到馮景覓換了衣服,拿着包準備上班,才吸引了他們注意。

李軍擡起眼,問馮景覓:“早餐不吃了?”

馮景覓人已經走到門口,聽到舅舅的聲音,身子撤回來,轉了身,乖巧的說:“不吃了,時間來不及了,今天我們部門有會議,遲到了不好……”

李軍“嗯”了一聲,收回眼。

馮景覓走後,趙秀雅進來,看見李軍的樣子,有些不滿,“沒完沒了了?”

李軍被拆臺,皺眉說:“都是你寵壞的。”

夫妻兩個開始相互推诿,趙秀雅除了生氣,更多的,是不滿李軍否認自己女兒,“我寵壞的?壞在哪裏?我從來沒覺得若青比別人差,你怎麽就只看到她的不好,看不到她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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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軍說:“那麽任性,不是你寵的?”

趙秀雅瞪起眼,“女孩子任性一些怎麽了?難到以後任由你們臭男人欺負,任由你們捏圓捏扁才叫好?”

李若青實在受夠了兩人的相處模式,甩手離開。

馮景覓離開李宅,沒有去公司,實際上她今天休息,不過她經常用上班的借口溜出來,馮景覓打算等李老爺子過完壽,去嶺南養病以後,直接搬出來住,也免得每天還要忍受李氏母女。

這次過壽馮家那邊會來人,馮景覓的父親也會來人,馮景覓這幾年跟父親的關系很僵硬,比前幾年還不如。

她經常跟林文打趣:“我父親每次過來李家都有大事發生,因為每次過來也就是參加紅白喜事。”

不過這次很意外,馮景覓在早晨接到父親馮得知的電話,他在電話裏說:“我因為私事來峄市了,中午我們父女兩個要不要吃頓便飯?”

馮景覓只問:“誰付錢?”

馮得知被問的氣不順,不過到底年紀大,閱歷廣,沒跟她一般見識,“我讓助理去定地方,你早點過去,想吃什麽點什麽。”

馮景覓笑笑,“不用點,不管你訂哪家餐廳,撿最貴的上,一份價錢一分貨。”

說完她就被馮得知挂了電話。

收拾好,馮得知的助理發過來餐廳的地址,和碰面時間。

如果是跟別人吃飯,出于禮貌,馮景覓肯定要沐浴更衣,梳妝打扮。

可跟馮得知吃飯,馮景覓實在沒有那個閑情逸致。

她早半個小時到地方,車位滿了,找半天才勉強停在一個角落。

進門前先給林文打電話,“待會兒我要跟馮老頭吃飯,我們父女倆許久沒見,相互之間都有怨言,一見面除了吵架沒別的,一個小時後,你過來接我。”

林文在電話裏道,“沒什麽事不知道找我,找我就只有這種破事……影響我談戀愛知道嗎?我這把年紀,又是離了婚的,你知道再想挑一個鐘意的,得有多費神麽?”

馮景覓關上車門,邊走邊問:“你喜歡什麽樣的?”

林文想了下,“自然是年紀大的,成熟穩重的,有車有房有存款。”

馮景覓捏着車鑰匙,笑了一句:“年紀大的?你看我爹行嗎?”

她被罵了一句有病,電話就斷了。

馮景覓也不生氣,設想了一下林文給自己做小媽的場景,似乎還不賴,最起碼二人不會有什麽家庭矛盾。

***

馮得知選的地方很雅致,自然,在品味上,馮得知有幾分見地,當年如果不是有品味,馮景覓的母親也不會看上他。

可惜歲月是把殺豬刀,這幾年馮得知不服輸不行,曾經的帥大叔,往油膩道路上越走越近。

馮景覓覺得,如果自個父親能專情一點,或許沒那麽差勁。

最起碼在外的名聲不會那麽臭。

馮景覓覺得自己身邊都是奇葩,要麽名聲掃地渾然不在意,要麽愛惜名聲到病态。

後者說的是岑旭。

馮景覓咖啡續了兩杯,馮得知才姍姍來遲,他穿着一件意式的桑蠶絲材質西裝,深灰色,點狀圖案。

這麽打眼一看,雖然有些油膩,但還可以看出,年輕時出衆的樣貌。

馮景覓嘆息,如果母親當年不是看臉,估計也不會上他得當。

馮得知落座,解開兩枚紐扣,脫下外套。

“峄市比南嶺那邊,似乎熱很多。”

馮景覓擡眼看看他,繼續攪拌着咖啡,視線在咖啡杯上打了幾個來回,才裝似漫不經心,問:“什麽時候走?”

“今晚。”他叫來服務員,吩咐開餐,又剩下兩個人的時候才說,“過幾天老爺子壽宴我再過來。”

馮景覓嘆了口氣,“愛來就來呗,誰還能管得了你,腿長你身上。”

馮得知握拳,沉默着,服務員開始上菜,上菜之前把桌子上的茶點撤掉,馮景覓的視線落在服務員略微有些粗糙的手指上,半晌又挪開,看着外面的街景發呆。

“年紀越大,說話越犀利,伶牙俐齒的,倒是很像你母親。”

“您還記得她,不容易啊。”

“我知道你對我有意見。”

“呵,想多了,我沒意見。”

“沒意見說話這樣?”

“我對誰都這樣,比較讨人嫌。”

馮景覓蹙眉,“讨人嫌這一點倒是跟您很像。”

馮得知臉拉下來,抿緊唇,凝視着她的眼睛。

她忽地笑了下,“怎麽,生氣了?氣什麽啊,不像你行了吧,像……隔壁老王?”

馮得知:“……”

馮景覓也就是随口說揀餐廳最貴的點,沒想到馮得知竟然還真是這麽做的,馮景覓說不驚訝是假的,不過她實在沒心情跟馮老頭吃飯,每樣菜象征性的嘗了一口。

林文恰好也來了,打電話叫她出去。

馮景覓拿上包,站起來,“我有事,慢慢吃。”

馮得知擡起眼,默不作聲看她幾秒,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

馮得知作為一個年過半百,在生意場叱咤風雲過二十幾年的人,自家女兒厭惡自己,他自然看的透。

不過有時候看太透,他也豁達,對于馮景覓,馮得知存在幾分糾結,她實在太像她母親。

所以馮得知不喜歡看見她,因為看見她就會想起故去的人。

想起故去的人,心裏愧疚。人最擅長的事就是逃避。

所以馮得知這些年對馮景覓不聞不問的,不聞不問習慣了,一開始的那分愧疚也淡了許多。

馮得知下午沒再去參加那個會議,因為要見個人,這人就是岑旭。

馮得知跟岑氏近來有業務上的往來,他雖然不關心這個女兒,但耳朵還是挺靈敏,她很岑旭之間的貓膩,不能說百分百都清楚,但覺察到一些。

岑旭沒有在辦公室等候,相比較岑氏,馮得知的公司算是小公司,一直接手的項目也算是小項目。

不過岑旭給予了很大尊重。

這次碰面,岑旭在煙雨飄渺私人會所訂了雅間,馮得知到的時候,剛沏好茶。

包廂內茶香四溢,岑旭坐在軟墊上,看見馮得知,非常客氣的招呼:“馮叔叔,您請坐。”

馮得知很想知道這句馮叔叔,是依着誰叫的,李家那邊,還是馮景覓?

但不管依着誰,都比叫他“馮老板”要親近。

兩人邊喝茶邊聊天,誰都不提合作上的事,岑旭從馮得知眼神中看出,馮得知在進門之前,情緒并不怎樣。

他時不時看馮得知,馮得知便也時不時看他。

一盞茶過後,馮得知笑着,“中午跟覓覓在會賓閣吃飯,這孩子從小叛逆,教訓了她兩句,所以來的時候耽擱了點時間。”

“岑旭聽到“覓覓”兩字,捏着茶杯的手頓了頓,垂眸,輕輕呷一口清香綠茶。

對他笑:“會賓閣的味道不錯,在峄市檔次可以。不過我很少帶家人去吃。”

馮得知原本以為岑旭要說些什麽,沒想到岑旭這麽沉得住氣,竟然只說會賓閣的飯菜。

“我雖然人在南嶺,消息還算靈通,怎麽聽說……你好事将近?”

岑旭一笑,“那都是傳聞,如果真是好事将近,怎麽少的了馮叔叔。”

馮得知故意說:“能有我什麽事,這是你們岑家跟李家的好事。”

他說完,由內到外的觀察岑旭的表情,只可惜岑旭依舊淡淡的,聽罷,擡手幫馮得知添茶。

饒是馮得知這麽眼神毒辣的人,都有些摸不透岑旭。

岑旭添完茶,擡起眼皮子,沉吟半晌,忽而說了這麽一句話。

他說:“怎麽會沒有馮叔叔的事,再是李家的事,李家也是姓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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