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

尹如意不耐:“我意已決不需多言。”

這時從堂外突然沖進來一個人,我萬分驚訝,竟然是尹随安皇子!

那女官尖叫着阻攔他,但畢竟是皇親國戚,她也不敢怎麽樣。

尹随安一路跪拜過來,我看見他額角的汗珠如豆大,滿身污穢。

尹如意也甚是震驚:“她們怎麽能讓你到這裏來?!女官都是幹什麽吃的!”

尹随安再拜,頭也不擡:“皇弟請陛下收回成命。”

尹如意面子上挂不住了,怒道:“來人啊,将皇子軟禁回府。”轉而對我道:“國家大事,豈能兒戲。青大人你回府裏好好想想,近日朕都不想看到你。”

尹如意又降旨将我的丞相一職降為中書侍郎,回府聽候調遣。

這不是明白了削官?

就這樣,我回家了。

整日看着朝堂上風雲四起,我在家中百無聊賴。

原先我的官職由主和派的周大人暫時接任,周大人自然也是皇上一黨的,但是原來在朝中的影響力就遠不如我了。

現在的情況是皇上集團主和,洵王集團主戰,還有一些見風使舵的牆頭草不表明态度,在中間跟着和稀泥。

這表面上是對邊疆戰事的分歧,實質上是皇權和王權的集團鬥争。尹天洵手握重兵,又是皇親國戚,祖上都是姓尹的,造起反來易如反掌。

現在皇帝想拔出這根刺,無奈刺已深入骨髓,強行拔出勢必傷筋動骨。

但我知道,一旦這場朝內的戰争打響,就只有一個結果。

要麽皇上以謀反的罪名誅殺洵王一幹勢力,包括現在打仗非常得力的左将軍。這會影響到邊疆局勢,所以皇上目前不敢輕易下手。

第二個結果就是,‘改朝’換代。

重要的是,現在這個仗必須得打!

于是我就成了炮灰了。

現在,只要情況不發生變化,無論是哪個勝利了,都要清算我。

尹随安來到我房間,端了一杯茶。

我見他神色疲憊,似乎也是勞神至極。

“這是做什麽?”

他撲通一聲雙膝跪地,垂眸:“向妻主賠罪。”

我着實吃了一驚,抽了口氣道:“夫妻之間不用行此大禮,你快起來。”

尹随安執着道:“請妻主飲了這杯。”

我嘆氣,接過來呷了一口。這才見他神色有些緩和。

“主戰是我的立場,你不用抱歉。”

我知道今天即使沒有他在,皇上也不會放過我。

“瞧您叫什麽話啊,妻主因為您丢了官,敬杯茶就完事了?”

一道熟悉的聲音從門邊傳來,我擡眸一看竟然是姚英歌。

他一改往日的風格,走上前來:“再接下來,我們都要跟着誅九族了,是不是就要妻主寫封休書給您,和她斷絕關系啊?”

我喝道:“住口,英歌。不得放肆。”

尹随安也站起身來,與姚英歌四目相對。他那皇子的氣概到底還是在的,兩個人都怒目而視,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

“不過是憑着妻主寵愛,你嚣張什麽?如果不是我同意讓你進門……”尹随安不擅長吵架,他一開口嘴唇就泛白,聲音聽起來像要哭了。這哪是見過風雨的姚英歌的對手,他馬上搶白道:“我知道,我全知道。你和青雲有約定,為了我她必須挽留住殿下那将要送去和親的弟弟。”

他頓了頓,又朝我看了一眼,眼神複雜。

“如果早就知道是這樣,我根本就不會來。為了我答應你這樣一個條件根本就不值得。”

“你如果真的愛你的妻主,就不會把她推上一個險境,而僅僅是為了自己的兒女情長!” 姚英歌說的很用力,眼裏微微泛紅。

我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麽,但能看出來,他在乎這個事,在意極了。

尹随安聽見那“兒女情長”幾個字,頓時淚如泉湧:“那不是兒女情長,那是我弟弟,我親弟弟!你是個孤兒,你會懂嗎!”

“随安!”

我聽見他說姚英歌是孤兒,怕又挑動了他的神經。江家是因為聖惠太君的原因被滿門抄斬的,他恨尹氏家族,恨朝廷都是有理由的,平日裏隐忍不發也只是因為都裝在心裏。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對他而言現在是個仇人的兒子在罵自己是孤兒。

“英歌,你先出去。”

姚英歌把我拉他的手給放下去,擲地有聲:“不,我要告訴他。這點兒破事就是兒女情長,你現在是小不忍則亂大謀,妻主遲早被你害死。”

尹随安不甘示弱:“你不過是個側夫,還是個窯哥兒出身,輪不到你教訓我。”

我腦子一陣嗡嗡,吼道:“夠了,有完沒完,都出去!”

姚英歌怒極反笑:“我是窯哥兒出身沒錯,屬于我的身份我遲早會要回來。”說完就繞出了門。

我心裏甚是無力,垂眸嘆道:“随安,我欠你的也已經還清了,剩下的我……也無能為力。”

尹随安似乎也悲怆至極,邊流淚邊搖頭道:“不……你錯了,我的一輩子……你怎麽都還不清……還不清……”

說完也跑了出去。

我雙手扶額,青筋直凸。

這時又從門外進來一個身影。我看也沒看就怒吼:“不是叫你出去了嗎?”

那人好像明顯被我吓到,怔在原地,遲遲不出聲。

我擡眼一看,竟然是尹清漣。

“青……青姨姨。”

我喘口氣,态度緩和下來,強扯出一抹笑容。

“太女殿下來了怎麽也不派人通知一聲。”

尹清漣疑惑道:“青姨姨和人吵架了嗎,我剛看到大舅舅跑出去……”

我苦笑:“不是吵架,太女還小,大人的事你還不夠明白。”

“我聽人說,母皇生青姨姨氣了?”

沒想到朝堂的事傳的如此快,一下子就有人禀告給東宮了。

我點點頭。

“你母皇和我有不同意見,不要緊的。”

尹清漣:“青姨姨還把漣兒當小孩子嗎?我知道怎麽回事兒,青姨姨要打仗,母皇不想打,還把青姨姨給軟禁了!”

我趕忙上前捂住尹清漣的嘴:“小祖宗,這話誰說都可以,太女殿下不可以。”

她掙脫我:“為什麽?我要去替青姨姨求情!”

我急道:“求你了小祖宗,你去我必死無疑。聽青姨姨的話,我和你母皇只是意見不同,不多時日誤會就化解了,你千萬不可節外生枝。”

尹清漣自己是屬于太女黨的,若這個節骨眼上把太女扯進來,關系就大了。皇上會以為我和太女黨有勾結,又會以為太女和自己作對,這事情可就更複雜了。

“那青姨姨會沒事嗎?”尹清漣關心道。

我點點頭:“會沒事的。等一切風平浪靜。一切都會好的。”

其實最後一句,我已在喃喃自語。

在這個多事之秋,人人自危,只希望平安無事。

“太女殿下來這裏到底做什麽?如今的光景,恕青姨姨不能陪你玩了,你也最好離青姨姨遠一點,這樣才平安,明白嗎?”

尹清漣搖搖頭:“我已經十三歲了,早就不玩兒了。母皇要我學習處理國家大事,我是來向青姨姨請教問題的。”

☆、謀反

我遲疑了一下:“什麽問題?”

尹清漣拿出一本書。看得出有些年頭了,上面滿是褶皺。

“我先問青姨姨一個問題。”

我點頭:“好,太女請講。”

“如果青姨姨有一天要面對一個至親之人犯了罪,必須殺之的境況。青姨姨會忍心這麽做嗎?”

我一時竟無語。

她又翻開那本書,指着一處道:“這裏是早年祖父辦案的回憶錄,母皇叫我學習祖父的英明決斷,但我始終有一事不明。”

太女的祖父?那不就是聖惠太君的往事?

我心下頗為好奇,遂接過書來看。

上面用蠅頭小楷密密麻麻記載了聖惠朝的歷史。其中一處寫道:

聖太君胞弟昭侍,育皇女洵,穢亂宮闱,責令杖斃。葬嗜陵,不得祭拜。

突然我腦子一震,這個皇女洵是什麽意思?難道指的是當朝洵王?

原來尹天洵是聖惠太君的弟弟所出,難怪能從那場政變當中僥幸存活下來。當年聖惠太君發動政變,異姓侍君所出的皇女皆被害死,唯有尹天洵被掉包宮外,成年後才得以生還宮內。

如此看來是聖惠太君故意為之,他還是不忍殺死自己的親侄女,只是讓她改頭換面做一個布衣去了。

所以尹天洵是因為不知名的原因,又被人送回到了皇宮嗎?

那聖惠太君又是如何容忍的呢?還是說……那時候他已經不在了……

我帶着疑問繼續讀下去,沒想到這段歷史就在這裏終止了。

後面一段是寫:

建業二十四年,秦王煦反,平之。總督陳奉賢,織造江懷寧,鎮江王李長樂共圖之,剮。

我看着這一條,冷氣爬上脊背,怔了好久。

腦海中一下子風起雲湧,不能自已。這說的應該就是十七年前的謀反案吧。那場震驚朝野的謀反案!

牽連之廣數以萬計,只因為聖惠太君以男子之身當政,便引來了這麽多流血慘案……

織造江懷寧應該就是江南織造,也就是姚英歌的母親。那陳奉賢和李長樂又是誰呢?鎮江王是個異姓王,當年同高祖打天下有大功,遂被封爵,爵以世襲制,傳到李長樂這裏應該是第六代了。

李長樂此時的封地很大,又異常富庶,兵強馬壯,當時揚州一塊的軍隊都聽鎮江王調遣。如果她要造反早就造反了,還需要夥同秦王煦?

至于陳奉賢,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尹天洵的姑母似乎姓陳。

這些人的結局都是被處以極刑。

我突然明白了姚英歌提到身世和尹如意時的恨意。

如果擱在我身上,恐怕……只會有過之而無不及。

李長樂……李長樂……

這個名字我異常耳熟,仿佛非常熟悉,但卻又沒有半點印象。

“青姨姨,當時這些人都同我祖父有深厚的關系,但因為她們謀反,祖父還是處死了,這樣做對嗎?”

我聽不進去尹清漣的話,只知道聽見“謀反”兩個字,神經就好像被人突然繃緊了似的,馬上條件反射吼道:“她們沒有謀反!”

說完我也被自己吓到了,連忙回過神來。

“青姨姨……”

我深吸口氣,最近實在太亂了,人都變得有些神經質了。

“額……那個……是這樣的,清漣,你生在皇家,就不能太有感情,有時候要不得已而為之,所以你祖父做的對。”我鎮定下來,第一次說了一句違心但又真實的話。

我不知道怎麽去說,如果我是罪臣的孩子,我一定會報仇。但我作為皇上的臣子,那的确應該說聖惠太君做的實在太好了。

“為什麽連青姨姨也這麽說……”

尹清漣明顯頗感失望。

“也?”

“我問孟姨姨的時候,她也這麽說。”尹清漣嘆口氣。

孟君?我這才想起來好久都沒有見到她了。

“清漣,你要知道你是太女,以後會繼承大統,我青雲只能還在這個屋子裏叫你的名字,出了這個門,或者以後,都得稱您為皇上。你以前教過青姨姨,要随心所欲,聽從自己心的聲音。那青姨姨今天也告訴你,做大事不可以感情用事,你明白了嗎?”

尹清漣似懂非懂,懵懵懂懂的點點頭,還想說點什麽。

這時從門外沖進來一個人,是宮裏的女官。

“太女大人!”

她慌慌張張跑進來,神色異常,見我在這裏,微微一福。

“見過青大人。”

我點頭示意免禮:“什麽事情慌慌張張的?”

那女官正色道:“太女大人快回去吧,宮裏出事了!”

我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什麽事?”

女官看了我又看了看太女,似乎把心一橫:“是洵王殿下,她造反了!”

這一年,寶豐九年,太皇三女洵反。

我收到正式消息的時候,洵王的兵馬已經包圍了尹如意的寝宮。禁軍總領是趙左函,總督是桓淩宇,全部都是洵王的人。尹如意的人馬根本不夠抗衡。

我突然才意識到,尹天洵為了這一天,做了多麽用心良苦的準備。

真可謂煞費苦心,嘔心瀝血的籌謀。

我又突然意識到,這裏頭也許有姚英歌的計劃也說不一定。畢竟姚英歌在嫁給我之前一直是洵王手裏的爪牙。

“呵。”

小蓮站在我身旁。

“大人何故發笑?”

“笑自己太傻,一直在被人利用。”那個人,來到自己身邊,恐怕也是苦肉計吧。

“去找,把側夫侍給我找過來,我要見他。”

小蓮見我神色異常,不敢多問。

“等等,把這個給他看。”我遞給小蓮一封帛書。

“是。”

原來我身邊的人,個個都想我死。

過來一柱香的時間。姚英歌帶着一臉倦容來到我房間。

“妻主找我?”

我用食指敲了敲桌面,努力令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又溫柔。

“你知道嗎?洵王造反了。”

果不其然,姚英歌點點頭,顯得一點都不詫異。

“混賬!你還說尹随安為了兒女情長把我推向險境,那你呢,你是直接要殺了我!”他知道洵王要謀反,也就是知道我的死期到了。

他突然眼眸深邃的看着我,面無表情,眼底有許多的複雜的神色。

良久,他緩緩開口:“我是為你好。”

我怒道:“枉我在這險惡的朝堂想盡辦法保全你我,你卻盡想着複你的國仇家恨?還說什麽要忘了仇恨與我雲游四海歸隐山林,你根本一刻都未忘記仇恨!”

“青雲!”他突然擡起眼,聲色俱厲的看着我:“我不可能忘記,我怎麽可能忘記!我不會忘了我母親所受的冤屈,不會忘了我江家一百五十多口慘死的場景,我每天晚上都會夢到,我如何忘得了!”

我突然之間覺得很想大笑。

這一切都沒有了意義。

我青雲為了他從一介窮秀才,到入朝為官,哪一次出發點不是他姚英歌?卷入這權利與陰謀的漩渦本不是我願,事到如今他還和洵王站在一起。

“是,和洵王一起造反,然後殺了我。你口口聲聲說愛我,我們真的有過婚約嗎,還是你為了從我這裏套取消息的借口?你現在到底是誰的人!”

姚英歌深吸一口氣,睜開眼道:“這一切太複雜了,我身上背負了太多,終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的……”

我忍不住打斷他的話:“我要你回答我,你現在到底是誰的人!”

拳頭緊握着,我怕我下一刻就會控制不住砸在他身上或者牆上。

他抿了抿唇,眼神震動:“我是我自己的人。”

頓了頓他道:“我只為自己德意志而活,我要複仇。”他将‘要’字咬得無比重,末了他又擠出一句話:“我也要你。”

“等洵王造反成功,她就會殺了尹如意,十七年前的謀反案就會平反,我娘的冤屈就得以昭雪,我說過我希望和你歸隐山林,你也說過等一切大事都完結帶我游歷蘇州,我們現在就走。”

我搖搖頭,正色道:“我不會讓你們成功的,這不是為人臣子該做的。”

他突然怒道:“不要再為那個狗皇帝做事了!”

我怔住了,一時間竟忘了言語。

他把我的手拉起來:“他不值得,你記住他不值得你為她做任何事。我們走,離開京城。”

我出神得被他拉了幾丈遠,突然回過神來,驀的抽出手:“我不會走的,洵王現在手裏頭只有禁衛軍,真正受他調命的趙左令将軍還遠在邊疆。可是皇上還有駐紮在楊柳營的十萬大軍,離京師只有數十裏,開過來不需要十日。除非尹天洵能現在就殺了皇帝,否則她不能活着見到十天後的太陽。”

☆、驚天身世

“她能不能見到十日之後的太陽不重要,重要的是就算她平叛了,她也會清算你的。”

“不會的!”

姚英歌怒道:“你難道忘了她拜你為相的初衷了嗎?”

這時我才冷靜下來,她用我的原因很簡單,就是我在朝堂沒有親屬關系,能夠放開手腳聽皇上命令,為她排除異己。而她最大的敵人,也就是洵王。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啊!”姚英歌嘆了口氣,繼續道:“尹如意素來是個氣量狹小的人,你若助她平了叛,勢必功高震主,她日後會有一千個理由來除掉你。”

“她與他的父君一樣,專橫跋扈,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不,她比她的父君更加糊塗,你萬萬不可再留在京師。”

“可是……”一想到尹清漣,她是無辜的。若洵王得勢,她必然會被殘害。

“莫非,你已經舍不得這頂宰相的帽子?”

我搖搖頭:“富貴與我如浮雲,我只是可惜清漣那孩子。”

哪想姚英歌冷哼:“等到你知道事情的真相,你恨她還來不及。”

我聽着這話一身冷汗:“你說什麽?”

姚英歌又噤若寒蟬,不肯吐露半個字。

我急道:“你說啊,還有你說她不值得我為她做任何事是什麽意思?”

不知不覺,窗外下起了暴雨。

如同這紛亂不休的京城一樣,電閃雷鳴,風起雲湧。

姚英歌的神色忽然變得十分可怖,他凝重着臉色,沉聲道:“你真的想知道嗎?”

我想了想,認真點下頭。

我早就懷疑這中間有什麽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一切都太過巧合,巧合的像是一樁陰謀。

姚英歌無故出現在我的當鋪,又無故将洵王引出來。還有桃李之姻究竟是怎麽回事,對這一切我似乎都熟悉而又陌生。

姚英歌說我以前失過憶,難道中間發生了什麽?

“青雲。”姚英歌看我着我的眼睛,頓了頓:“你原來有姓,你的全名叫李青雲。你也不是揚州當鋪老板的女兒,而是鎮江王李長樂的獨女!”

‘轟隆’一聲,窗外雷電炸響。這一聲好像炸開在我心裏。

我神色恍然的聽着他述說這一切,仿佛一個古老而又神秘的寓言,這一切都記載了當年那個悲慘的秋天。

“我們兩家的父親原是要好的朋友,在娘胎之中就為我們定要好親事。原本……原本我們應該過着無憂無慮的日子,這一切罪孽都是聖惠那個老頭造成的。”

“你說的這些,我為什麽完全沒有記憶?”

我不信,我娘當年也是慘死在那場冤案中嗎?我真的是鎮江王李長樂的女兒嗎?

“是那場大火,十七年前我們的父親為了保全我們的性命,在江家祠堂放了一把火,制造了你已經死亡的假象。我因為那場火,變成了瘋瘋癫癫的癡兒,時常自言自語,腦海裏仿佛有兩個人在說話。而你因為那場火喪失了記憶,只記得自己叫青雲。後來他們托付一個李家的老人将你抱出去養了,那個人就是你後來認作的祖父!”

“我不信,我不相信……我真的不相信!”

我腦子仿佛打結了一般,我一直以為自己是當鋪老板的遺腹子,為什麽又會變成鎮江王的女兒?如果這是真的,那豈不是我一直在為仇人做事,還娶了仇人的兒子?

“你不信也得信在,這都是真的。我身上還有一塊玉佩,是當年你的父親親手交給我父親的定親信物。”

姚英歌将腰間玉佩取下來,那是一塊質地上好的翡翠,我這才想起來它一直戴在姚英歌身上,上面赫然刻一個陽文的‘雲’字。

姚英歌告訴了我這個事之後,我就在床下坐了一夜。一直都處于混亂的狀态,外面的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

“吃點東西吧。”

姚英歌命廚房做了點粥和糕點,親自端過來。

桌上已經放了兩頓飯量的東西了,我卻一點食欲都沒有。腦子裏一直在想着應對之策。

“對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叫小蓮交給你的帛書你拿到了嗎?”

姚英歌眨眨眼:“什麽帛書?”

我嘆口氣:“她果然是洵王的細作。難怪當時你被我囚禁在府上,洵王第二天就得到了消息。”

“那是一張假的通傳張将軍的密函,如果她是忠心與我的就會聽我的命令交給你,如果她是洵王的人,就會送給她。是我用來試探她的。”

姚英歌遲疑:“那現在該怎麽辦?”

我沉吟道:“此地不宜久留。”

我和姚英歌第二天收拾行裝,喬裝成普通百姓的樣子混出了府邸。可哪知京城戒嚴,圍着城轉了三天都沒出去。

他現在已然不會武功,跟着我的腳力頗有些吃力,我們只好在城隍廟歇腳。

破舊的城隍廟只有發了黴的草鋪,和馊了的貢品。

“英歌。”我忽然叫住了正在打掃草鋪的姚英歌。

他擡頭詫異的看着我。

那雙眼因休息不好而略顯通紅。

我沉吟了半晌:“……以後跟着我就只能粗茶淡飯了,你想好了嗎。”

他忽然笑了,笑的那麽好看,連最美麗的玉石都不能比拟他的光澤。

“你去哪我就去哪,早就和你說了。”

我心裏五味雜陳,自從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後,再看姚英歌就格外感動,他一直在替我受着那份苦。

“英歌,你過來。”

姚英歌挑眉:“怎麽了?”說着還是依言靠了過來。

我一把拉下他圈在懷裏,強扯出微笑:“沒什麽,就想抱着你。”

“冷嗎?”他柔聲問。

我搖搖頭。

其實是有些涼意的,現在是深秋時節,轉眼就要入冬了。不僅是天氣的冬,更是人生的冬。但只要一想到他能陪在我身邊,死了也值得了。

“胡說,你手冰涼。我去生火。”

姚英歌站起身來,拾掇了些爛草垛,幸好出來前帶了火折子。

火堆一生起來,頓時好上了許多。

夜幕已經降臨了。我突然聯想到我們逃婚的那個夜晚,也是這般酸楚,這般落魄,但都能彼此依靠。

得夫如此,婦複何求?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預警哦,這篇寫的太久了,在這裏先給大家抱歉了。

大概還有七八章完結吧。

☆、皇城驚變

“謝謝你,英歌。”真的謝謝你,不論你姓姚還是姓江,我都是那麽愛你。

姚英歌以為我在說火折子的事,便得意道:“我在投靠洵王之前,很多次這種逃跑經驗呢,這不算什麽,小事一樁。”

我見他說的那麽得意,心裏泛出一陣酸楚。忍不住湊上前去,對着那薄唇輕輕一吻。

這樣的夫郎,叫我怎麽不心疼你呢。

“我以前老兇你,對不起。”

姚英歌臉色微微一變,佯裝微笑道:“不知者不罪,我不怪你啊妻主大人。”

其實我何嘗不知道他心裏的委屈。

我又輕輕吻了一下,好像怎麽都不夠表達我的憐惜之情。動情之下,我竟忘了停止。直到姚英歌在我懷裏發出了第一聲呻/吟,我才清醒過來自己在做什麽。

“嗯……你想在這裏……”

我尴尬地笑笑,把他放開。

“早點睡吧。”

說完,我似乎在他眼底看到了一絲失望之情?

火焰噼裏啪啦燃燒了一夜。

黎明的時候,最後一絲火苗撲一聲熄滅了。

“英歌,醒醒,天亮了。”

我見姚英歌睡在懷裏香甜無比,實在不忍心吵醒他。但現在是特殊時期,我們必須重新找到一個安全又幹淨的地方落腳,再來從長計議。

所以現在一刻也不能耽誤。

姚英歌被我恍醒了,迷迷糊糊睜開惺忪的睡眼。

我們沒有馬匹,靠腳程走不了太快,天黑之前總算到了城牆底下,在城郊外一處偏僻的樹林裏找到了一個廢棄的房子。

很顯然是這裏的獵人曾住過,但不知什麽原因又荒廢了。

沒有條件挑剔的我們只好選擇在這裏住下來。

好歹附近有活溪水,清掃起來并不困難。傍晚時分,姚英歌鋪開從府邸帶出來的毯子,我們就在這林中破屋住了下來。

“英歌,你說,以後我打獵,你縫衣服,咱們就這樣在山林裏過一輩子,願意嗎?”

他又笑了:“就你這文弱書生,還打獵?”

我窘迫道:“總可以學吧,實在不行捕些小獸去市場上賣,也夠了。”

他也忽然認真起來:“田園生活嗎?挺不錯的,只是要換個屋子,這間太小了。日後我們有了孩子,這般是住不下的。”

‘噗嗤’我差點笑倒在地,我還真沒想這麽遠。

我見他這麽認真,不經打趣兒道:“喲,英歌這麽想要孩子啊,來造一個吧。”

說着便把他手捉起來,作勢要去親他。

“才不要!” 說着叫着他就要掙紮開。

結果遑躲不及,一下子撞在我懷裏。他忽然擡頭看我,見我也悄悄看着他,四只眼睛就這麽對着瞪大。

一瞬間小屋子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辯,分不清是我的還是他的。

“李青雲。”他忽然吐氣如蘭。

我垂眸,若有所思。

“在。”

“李青雲。”他似沒聽到一樣,又喊了一般。

我:“在。”

他突然瘋了似的,眼眶一下紅了:“李青雲!”

我仍耐心的回答:“在——”

心底一絲異樣感傳來。

我不知道該怎麽表達這種喜悅。仿佛什麽珍寶失而複得的欣喜。

他湊上來吻我。我紋絲未動,就這樣被他溫熱的唇啃咬着,他吻得一點也不溫柔,甚至很殘暴,用盡全身的力氣在咬我。可他全身的力氣又是那麽小,深怕弄傷我。

我們瘋了似的脫去彼此的衣物,讓兩具溫熱的軀體在這寒秋的黃昏下交纏在一起,化成灰也不分開。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都擦黑了,兩人的汗都混合在一起,劉海被打濕軟綿綿的貼服在額頭上,我從沒要過他這麽多次,以至于兩個人都累得有些虛脫了。

月亮挂上樹梢,我們才想起來去打水淨身。

在銀白色的月光照耀下,水面波光粼粼,如果天下真的有龍,那恐怕它的鱗片就是這樣的吧。

我想。

“李青雲,你說,我剛才給你那麽多次,你會不會懷上我的孩子?” 姚英歌一邊打水還一邊不害臊的調笑我。

我沒好氣道:“要真生出孩子就叫李大胖!”

他一臉驚恐,佯裝認真道:“那可不行,怎麽說我也是揚州第一美人,生出的女兒不會太胖的。”

我咯咯笑道:“你是第一美人?那皇上後宮不都瞎了?”

其實我是故意打趣兒姚英歌,以他的姿色豔冠整個後宮都沒問題,莫說一個小小的揚州城了,但我偏不想給他好話聽。

他這人沒別的毛病,就是給三分顏色就開染房。

當時他人格合一之後,多數繼承了姚英歌的臭脾氣,又臭屁又愛美,還特容不得人說,整一個驕傲的公孔雀。

“總之不行,我都想好了,若生個女兒就叫李慕歌,李青雲愛姚英歌。”他有頓了頓,若有所思:“若生個小子嘛,就叫李逍遙。”

我:“這不好聽,什麽李逍遙,還李風流呢。男孩子家家的要文靜一點,叫李靜雅或者李安斌……”

兩個就這麽一路為孩子叫什麽吵回家。

經過幾番布置,小房子已經有了人居住的模樣,總不算太鬼氣森森了。

可惜這林子夜裏總有動物怪叫,所以我也不敢睡得太死。

索性出來之前有帶匕首,這點也是姚英歌提醒我的。我原先想着總歸找客棧落腳的,用不着這麽些個東西,但還真被他料中,近日客棧排查的緊,為了避免皇帝找人求救,京城全都封死了,半只麻雀也飛不出去。

我們不能走大路,只能抄這荒無人煙的小道,匕首火折子什麽的全都用上了。

夜裏,我動了動,不想驚動了熟睡的姚英歌。

他迷糊問道:“怎麽了”

我小聲:“噓,外面有聲音。你別動,我去看看。”

或許是什麽野獸,我這才想起來我們應該生個火堆,才安全。現如今姚英歌失了武功,我還力氣稍比他大,這些夥計自然落到了我的頭上。

“到底怎麽了?”姚英歌的聲音從屋裏傳來。

我抖着手摘下門上的字條,怔在原地。

姚英歌見我不答話,便批了衣服探出頭來。見我手裏拿着一物件,便找來火折子照明。

原來是一小布條,上面寫了幾個字:京城有變,追兵在即,速離。

“這會是誰給我們的提醒?”

姚英歌四處查探了一番,發現并沒有腳印或者其他人來過得痕跡。

但這筆記我卻認得,是桓淩绡的。

原來我們的行蹤他一直都知道。

他說的京城有變是什麽意思?難道皇上平了叛亂?

那他豈不是也兇多吉少?

一連串的疑問在我腦海裏浮現。

☆、地牢酷刑

“要走嗎?”我們剛剛安頓好,可是……

姚英歌沉着冷靜:“既然這人沒有引來追兵,又留下這字條,應該信得過。我們還是速離為上。”

“行。”我說完立刻就着姚英歌手中的火折子燒了那張布條,以免日後留下禍患。

第二日天剛亮,我們就收拾包袱,将屋內的陳設弄亂,又用灰土覆蓋了雜亂的腳印,制造出無人來過得假象。

皇城郊外說大不大,但憑兩個人的腳力走出一片區域還是得三四天的時光。沒過兩天,我們帶出來的幹糧就吃完了。林中又沒有別的東西,只能吃野果沖擊。

好不容易發現了前方有個小鎮,可這個離皇城不遠的小鎮上竟然也到處都是官兵。門口擺滿了一張張畫像,都是洵王一黨的頭目。

可見尹天洵真的失敗了,這次可是功虧一篑。

我們換了一些幹糧,正欲折回森林,卻看見桓淩绡的畫像也赫然在榜。

我不禁扼腕嘆息。

造反這種事就是成王敗寇。

正在我們低頭欲走的時候,卻迎面來個兩個官差,其中一個穿着朝廷命官的衣服。

看見我們就朝着地下撲通一跪,“小官有眼不識泰山,原來是左丞大人,來人啊,還不迎接丞相大人入府休息!”

我和姚英歌匆忙間措手不及。

那小官似乎看穿了我們的想法,笑道:“嘿嘿,洵王那厮亂臣賊子擾亂朝綱,現已被張将軍拿下。這些日子令大人受驚了,皇上正等着您回去商量對策呢。”

我心下一驚,難道尹如意真的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

英歌在一旁小聲提醒:“小心有詐。”

我拂袖道:“大人美意本官心領了,我自會回去向皇上複命。”

哪知那小官眼底神色一變:“皇上怕大人不肯回去。”

我佯裝鎮定:“怎麽會不回去,本官做事自有分寸。”

那人歪嘴一笑:“看來大人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來人啊,請大人去府上一座。”

從身後湧上來十幾個官兵,我知道沒戲了。于是我們被‘請’到了那縣官的宅子裏。

兩個時辰過去了也不見有任何人來。

我和姚英歌被分開軟禁在兩間屋子裏。我是一女子倒是無妨,只是十分擔心他的情況。

突然從門外進來個人,我定睛一看一個彪形大娘。手裏還拿着跟手臂般粗的棍子。

‘碰’的一聲,我眼前一黑。

再醒來時——已經在一片漆黑黑的地方。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我頭頂傳來:“這裏是大內地牢。”

待人将我眼前的黑布拿開,我分明看見了周大人。

她陰陽怪氣的笑着道:“來吧,左丞大人……哦不……亂黨才對,畫了這個押吧。”

我一看,認罪書。

上面寫了我夥同洵王謀反。

笑話?在我知道自己叫李青雲之前,給我一萬個理由我都不會夥同那個家夥謀反。

我輕蔑道:“我要見皇上。你這玩意是什麽狗東西?也有資格審我?”

周大人臉上被憤怒扭曲了,甚是恐怖,她開始咆哮:“昔日你在朝堂之上,我就一直不受皇上所用,現在你終于要死了,盼着你死的多如牛毛,沒想到吧哈哈哈。”

她獰笑完,正色道道:“還想見皇上?沒那個機會了。快畫押吧,省的些皮肉之苦。”

我咬牙笑道:“說我謀反,證據呢!”

她揮揮手,從一堆案牍中翻出幾個布帛,挑眉:“這些都是洵王黨的人招的,怎麽樣。”

我蹙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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