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只是對手（六）
晏許只覺得自己跟每個世界都杠上了，怎麽每到一個世界都要進行各種技能的魔鬼訓練。
揉着兩頰酸痛的肌肉，晏許席地而坐，面朝着拉起簾子的落地窗。此時窗外天色早已暗下，深藍色的夜幕上閃爍着點點星光。
汗水順着額頭滑下臉龐，在下巴尖的地方形成水珠子，搖搖欲墜。
明天就要去試鏡《風雲》了。
晏許在孫遲的指導下，才堪堪得到了一個及格的評價。
‘休息一下吧，練了一天了。’孫遲擡手抹了一把汗。
自從上回在墓園遇到了楊禾之後，回來躺在醫院挂鹽水的當晚，晏許和孫遲就成功地感覺到了對方。
又是那種兩個QQ的魂體擠在一個人形玻璃容器的感覺。
只不過，實在是擁擠得不行。不過，這倒是讓面對試鏡挑戰的晏許松了口氣，畢竟最難的臉部可以靠孫遲本人控制，現在他們要專注的就是配合了。
不過，抱着盡善盡美的态度的晏許遇上了完美主義者孫遲，這件事就遠沒有那麽簡單了。
孫遲快速地總結了一些有用的表演技能，和自己的小習慣，接下來就是不斷地讓晏許學習應用這些技巧和知識。
‘回頭我程序員混不下去了，我就去當群演。’晏許喝了口水，他所在的那塊地方已經被汗水浸濕了，他伸手撈過抹布随意擦了擦。
‘別弄了，明天保潔阿姨就會來了，讓她打掃吧。’孫遲嫌棄地看着滿是水跡的地板。
晏許敷衍地點點頭，将抹布扔回到不遠處的水盆裏，他現在的身體感覺有些負荷運轉了。
‘好了，今天就到這裏吧，過猶不及。晚上好好休息，明天睡到自然醒就可以了，放心，還有我呢。’孫遲安慰道。他也是眼睜睜地看着晏許在自己挑剔的語言下一板一眼，一遍一遍地重複自己的要求。心裏對這麽一個外來者，漸漸地不再那麽排斥了。
晏許也明白這個道理，于是也沒有要繼續下去的想法，原地歇了幾分鐘，就站起身去沖澡。
孫遲作為一個影星，身材自然不差。平日裏為了保持身材，也下了不少功夫，每天花了不少于一個小時時間來健身，三餐也是由營養師精心調配的營養餐，算是吃了不少苦頭。
但是，最後擺在面前的八塊腹肌、人魚線，大長腿肱二頭肌，胸肌寬背的讓晏許直嚷嚷：‘你這怎麽練的？太能了！’
孫遲将自己的健身日程，三餐內容粗粗報了一遍，聽得晏許縮縮腦袋：‘真是什麽事情都不容易啊。’
臨睡前，兩人又複習了一遍白天練過的要點以及今後的大致計劃。
晏許可以說是挨着枕頭的那一秒就睡過去了，一夜好眠。
等他醒來的時候，天竟然還沒亮。一看手機，這才六點不到，但是精神卻很飽滿，于是兩人就決定起床再練習一下配合。
晏許是在準備食物的時候接到嚴東的電話的：“大遲啊，出來吧，我在門口了。”
晏許低頭看着剛出鍋的午餐，猶豫一下：“行吧，等我十分鐘。”
‘在你右上方的櫃子裏有餐盒，把食物放裏邊帶車上吃吧。先去換衣服。’孫遲輕車熟路地指點晏許。
晏許應了一聲，手腳麻利地将食物打包裝盒，然後小跑着上樓換衣服。
等坐上車的時候，晏許在嚴東冒綠光的眼神下施施然打開餐盒，一口一口細嚼慢咽地享受親手做的食物。
其實在他自己的世界的時候，晏許也不是沒做過飯。但是從來沒做過這麽講究的菜而已，放多少鹽、多少油都有标準。不過幸好，第一次嘗試的結果還不錯。原本以為營養餐一向只重視營養而忽視口味，沒想到按照特質菜譜做下來的菜的味道出奇地好。
晏許心裏暗暗給自己這個新點亮的技能點了個贊。
“這才開吃呢。”嚴東吩咐駕駛座的陳廣開車，原來的司機請了産假，他家婆娘剛生了孩子，家裏沒人照顧。
晏許看了眼轉身趴在副駕駛位椅背上看着自己的嚴冬一眼，手裏插起一塊金黃的還泛着熱氣的蛋卷在他面前一晃，然後送回自己嘴裏，做出十分享受的模樣，不過的确是挺好吃的。
嚴東馬上紅了眼：“虧我還幫你帶了你最愛的寶宴家的香芋紫米粥呢！”
“知道啦，喏，給你準備的。記得給小陳留一點啊。”晏許咽下口中的蛋卷，從懷中的餐具袋裏掏出另一個裝得滿滿的餐盒。
這也是在他開始做的時候，孫遲特意提醒的。
嚴東眼睛一亮，笑哼哼地接過餐盒，手裏也把打包盒提給晏許：“算你小子有良心。”
駕駛座上的陳廣一聽有自己的份，也想轉過頭來湊湊熱鬧。被眼尖的嚴東一巴掌拍在手臂上，只能憋屈地坐直認真開車。
“行了，我會給你留着的，看把你饞的。”嚴東嘀咕了一句，低頭迫不及待地打開餐盒。
陳廣在一邊嘟囔：“說的像你不饞似的。”
“你說什麽？還吃不吃了？”
“我說什麽了？我沒說什麽呀啊哈哈哈哈哈。”嚴東看着裝傻的陳廣，也不計較，掉頭和晏許說，“你說何總給你找的什麽助理啊，砸麽活潑，還好不好啦。”
“還砸麽，是怎麽好嘛。說我活潑，你怎麽不說你惡意賣萌？”陳廣這孩子跟沒長心眼似的。
嚴東一瞪眼，揚揚巴掌，要打不打的樣子：“你還說上瘾了還？別以為你是我侄子我就不敢辭了你。告訴你，炒你鱿魚分分鐘的事。”
晏許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嚴東連忙轉頭，露出讨好的笑：“大遲呀……”
“好了，我知道的，何睿天和我說過。小陳人不錯，這次生病還多虧了他。”沒等嚴東說出來，晏許阻止了他的話。
嚴東讪讪地點頭，一邊的陳廣還哼起了歌，歌詞叫“我是一個大大大大大的好人”。旋律和某首小小小小、鳥相類似，就是不在一個調上。
‘不愧是叔侄倆。’看着前排嚴東一臉管教不嚴的表情瞪陳廣，晏許心裏暗笑着和孫遲這麽說着。
孫遲也笑點頭稱是，然後在晏許一連串‘你別點頭啊，擠着我了！’中又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晏許只能無奈地忍受這種難熬的窒息感，就是臉被迫貼在玻璃門上的那種感覺。始作俑者還在那嘚瑟地大笑，晏許只好也動彈一下，成功搶回了左手的控制權，氣鼓鼓地喝了一口香芋紫米粥治愈一下自己受傷的靈魂。
至于孫遲，這缺心眼的家夥還在那樂呵，還說這種擠在一塊的感覺很好玩。
想玩你去擠魔都高峰期的地鐵啊，和我擠什麽！
晏許表示實在不能理解孫遲這種小男孩得到夢寐以求的小水、槍之後那種瘋狂的幸福感，就是逮着就能玩上大半天不帶停的作為。
《風雲》試鏡的地方不遠，開車也就半小時的功夫就到了。等車挺穩的時候，晏許也咽下最後一口被孫遲叮囑每口咬滿二十口的午飯。
嚴東先陪着晏許下了車，陳廣對晏許做了個加油的手勢，就開着車去找空車位了。
嚴東領着晏許走進那幢非常現代化的大樓，大廳鋪了白色的大理石，幹淨得光潔照人。嚴東和前臺妝容精致的女生确認了一下，帶着晏許走上大廳右邊那盤旋而上的透明階梯。
“我就想不通這些人了，好好的樓梯幹什麽做透明的啊，不實務。”嚴東臉上不顯，手卻緊緊地扶在木質欄杆上，一步一步上扶梯的腳步踩得很是穩當。
‘他恐高。’孫遲悄悄地拆穿了嚴東。
晏許臉上挂起似笑非笑的表情，實則心裏早樂翻了，看嚴東在醫院唠叨自己的那雄姿，再看不過兩層樓高度的扶梯也把人吓得臉色蒼白，說不出的幸災樂禍。
等走完了扶梯，嚴東像是什麽都沒發生地咳了一聲，整整自己的襯衫衣領：“走吧，試鏡應該快開始了。”
“好。”晏許此時也收起了剛剛揶揄的表情，心裏開始有些鄭重起來。
‘別緊張，有我。’孫遲擠了擠晏許，‘再不能，你待會兒把臉騰出來讓給我。’
這話說得實在又驚悚又詭異。
但是晏許像聽了什麽很好笑的笑話似的笑了起來，走在前面的嚴東詫異地回頭看他一眼：“你笑什麽？我背後有東西？”說着，還努力地回頭看自己的背後。
晏許趕忙幹咳兩聲，上前拍了拍嚴東寬實的後背：“沒什麽，就是有點灰。恩，好了。”他還煞有其事地仔細打量嚴東後背一眼，就像那裏真的莫須有的灰塵一樣。
嚴東到是沒有察覺，對晏許道了聲謝，就繼續帶路。
晏許心裏深覺這次自己回去，就算當不了演員，但是撒謊騙人什麽的絕對小菜一碟。
試鏡的門口此時已經圍着十幾個人了，他們有站有坐，有的湊在一塊形成三四個的小團體竊竊私語着，有的單獨一人坐在椅子上戴着耳機或是發呆或是看手中的劇本，也有的和自己的經紀人或者助理輕聲交流着什麽，很是熱鬧的一番景象。
不看在衆人看到晏許，或者說是孫遲的時候，嘈雜的交流聲忽然消失了，一片鴉雀無聲。衆人或隐秘或大膽地打量晏許和嚴東，眼底的情緒很是複雜多變。
在看到晏許在試鏡的房間門口的一張空座上坐下的時候，大多數都露出了失望的眼色，他們知道這次試鏡的角色是沒戲了。
不過也有興奮地看着晏許的人，是那四人形成的小團體中的一個男生，娃娃臉，鄰家弟弟感覺的人。
他躊躇着，被身邊的同夥推了一把，這才扭扭捏捏地走到晏許面前，不過被嚴東寬厚的身子擋住了，只能低低頭期期艾艾地試圖從邊角打量晏許。
“你有什麽事嗎？”嚴東俨然是個不識相的人，當然他也只對這樣的人不識相而已，像眼前這個男生的人嚴東遇到太多了，都是孫遲的迷弟迷妹。
作為一個稱職的經紀人，嚴東自然會為孫遲檔掉這些不必要的應酬。
“額……我，我是遲，遲哥的影迷，能不能拜托遲哥和我合個影？”男生手指揪着自己的衣角繞了好幾圈，那模樣讓人産生眼前這人性別其實是女的錯覺，不過他眼底閃爍的光芒到是沒逃過嚴東精明的眼睛。
嚴東一看就知道，這人是想靠孫遲炒熱度呢，當然不會讓人得逞：“很高興你的喜歡，我們也很想實現你這個願望，可是一會兒就要試鏡了，你排在前面還是準備一下比較好吧。”
嚴東的話說的滴水不漏，姿态擺得也不低，畢竟孫遲現在自然是這些新人們要仰望的前輩。而且雖然端着架子，但也算親人，反而做出為人着想的模樣。但凡識相點的，都知道不能強求下去了。更何況，人拒絕的态度也很是良好，想靠孫遲甩大牌博眼球上位的只能在這摔個跟頭。
那個男生雖然是新人，但是也算是會看人眼色，見計行不通，也就沒有強求，可惜地笑笑，眼巴巴地看了眼晏許，這才走回了小團體。
看他這樣，還真以為他是單純的孫遲的影迷呢。不過，他心裏琢磨的誰又清楚呢？
嚴東看這不過二十出頭的男生那滴水不漏的做派，心裏不欣賞但是也贊同，這樣的人才是适合娛樂圈的，大概也只有這樣的人才會在這個圈子裏有混出頭的那一天。
許是孫遲的資歷擺在這了，晏許想象的那種挑釁生事的是完全沒影的。在這個小小的突發事件之後，在場等待試鏡的都又悄悄地交流起來。
雖然礙于孫遲影帝的背景，但也沒有人離開。畢竟試鏡一次，也會學到不少，沒有人會傻到浪費一個在大導演、大編劇眼前露一面的機會。
萬一被人記住欣賞了呢？萬一有其他适合自己的角色呢？
時間在等待中流逝得很快，其實本來晏許是不用排隊的，只要嚴東進房間說一聲，可以馬上把晏許提到前面來。
但是晏許卻拒絕了，他忽然發現自己竟然開始享受這種等待的感覺。
他坐在椅子上，眼睛裏浮現着在場的衆人的神情動作，又像是什麽都沒看進去。晏許覺得這種感覺挺玄乎的，想了半天才想起一個定義。
這不是以前因為早到不得不等人的無聊，他等待的興許是一個驗證自己努力過後的成果的機會，不論結果如何，他也都問心無愧。因為，他盡了自己的全力。
這樣的想法讓孫遲很是贊賞，他原本以為晏許會很緊張，但是看到這樣鎮定自如、狀态反而比在家的時候更好的晏許，心裏的滿意都溢到了臉上。
此時，不管是現實裏的還是靈魂狀态的孫遲，還有晏許，臉上都拉出一樣卻又不一樣的淡然如水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