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驚馬
一日好眠結束, 等到早上康熙清醒之後, 他又難免升起一絲懷疑。
這場夢, 到底是真還是假?
他不可思議伸手蒙住自己的雙眼,想到夢境中奇绶的早夭、永幹的病重以及常寧聲嘶力竭的怒吼,又想到現實裏所遇見的奇绶,康熙心裏百味橫雜。
隐隐有一個念頭告訴這一切都是真的:如果沒有遇見禦貓,一切就會按照夢裏的去進行。
康熙低着頭注視着尚且呼呼大睡的胤礽貓, 驚疑不定。
“皇上……?”李玉小聲詢問。
康熙擺擺手,顧自沉思着:夢境中的一切如今依然歷歷在目,悲戚悸動以及無可奈何攪拌在一塊……但最近最讓人能肯定的就是一件事。
只要欽天監呈遞吉日, 便可知道其中到底是真是假。
若是真的,就請廣濟寺的震寰大師進宮瞧一眼吧!
暗下決定的康熙眉尖略松,李玉瞄着康熙小心翼翼的将胤礽貓往床鋪裏面挪了一挪, 無奈的挨了兩腳連環踹後笑眯眯的坐起身,心裏頭是震驚不已。
他一邊伺候着康熙更衣, 一邊忍不住暗暗朝着床鋪上的禦貓投去目光, 瞧瞧這禦貓, 這般吵鬧之下非但沒有蘇醒還順勢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身,頭朝床尾繼續睡着, 心裏那是酸溜溜的。
普天之下能上龍床的也只有這一只禦貓了吧?
“朕覺得如今梢間裏其他貓也多了起來,把禦貓一只貓放在裏面朕也不放心, 倒是虧欠了他許多。”康熙站起身來絮絮叨叨。
皇上,就您把禦貓抱上龍床的模樣,奴才可看不出您那裏虧欠了禦貓!?
李玉嘴角一抽, 擡起頭正對視上從屋外走進來的顧問行。顧問行臉上一閃而過的茫然,總覺得一開始試圖拿貓當幌子的皇帝似乎走錯了方向?
他絞盡腦汁仔細思考,然後嘗試着開口:“奴才覺得禦貓現在生活在皇上您的照顧下,定然每日都是十分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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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嘛……?”康熙遲疑不定,摸着下巴轉頭望着胤礽貓,突然眼前一亮:“李玉。”
“奴才在。”
“你等會就把禦貓的玩具和床鋪挪到朕的寝殿來——”
還沒等李玉應聲,顧問行吓了一跳,試圖勸阻的開口:“皇上,這若是太皇太後問起來……”
康熙冷眼掃視了顧問行一眼,顧問行讪讪然閉上嘴沉默的退後一步,李玉眼皮一顫,連忙應聲:“奴才遵旨。”
就在當□□會上,一個事實也落在康熙的眼前:欽天監呈遞選出來的時間,最佳的日子便是七月初七與九月初七。
恰好正是夢境裏的納彩禮日和大婚日。
這就由不得康熙不相信了。
康熙心中震顫,一下朝就側首吩咐顧問行:“傳朕的旨意,請廣濟寺的震寰大師進宮。”
顧問行領命派遣侍衛去辦,康熙自顧自的回到乾清宮裏,望着在精神十足正在寝殿內探險的胤礽貓,他一時間竟是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胤礽貓比康熙還迷惑呢!
他茫然的望着康熙居高臨下凝視自己許久,眼神更是古怪的很,還未等胤礽貓炸毛,康熙像是下定決心一般,緩緩蹲下,雙手抓住胤礽貓粉嫩嫩的爪子攏在手心裏,手指還不斷地撥弄着。
你……不!汗阿瑪你在做什麽喵?
胤礽貓汗毛倒立,盯着康熙仔細觀察更是發現他壓根、全然、肯定就是在走神。胤礽貓惡從膽中來,伸出尖銳的指甲就想給康熙一個教訓——不過,這也太簡單了吧?
他眼珠子一轉壞主意登時冒了出來。他順着康熙的衣襟爬到他的肩膀處,小尾巴一甩一甩的,喵喵叫着示意康熙往前走。
康熙被耳邊一連串的喵喵聲所驚醒,他茫然站起身在寝殿裏繞着圈,唯有宮人們膽戰心驚的望着禦貓越爬越高,最終直接在皇帝的腦袋上登頂了!
登頂了!胤礽貓端坐在康熙的腦袋上,昂首挺胸的望着四周,這模樣怎麽看都像是在騎馬!
這個念頭一瞬間滑過諸人的腦海裏,梁九功和李玉交換了個眼神之後齊齊将頭一低裝作什麽都沒有看到!
“奴才墨爾根給皇上請安!”
侍衛墨爾根步入殿內打了個千:“皇上,下午武學課的時間已經到了。”
“嗯,走吧。”康熙點了點頭示意墨爾根起身,墨爾根一起身一擡頭那目光就忍不住往康熙的腦袋上滑去。
胤礽貓趴在上頭,兩只貓耳朵一聳一聳的,一眼瞧去還以為是皇帝的腦袋上多了一對貓耳。墨爾根侍衛肩膀聳動險些笑出聲,勉強克制住自己的笑意連忙低下頭匆匆随着皇帝一起到跑馬場。
在馬場上等候的還有康熙的兄弟們。福全帶着頭,親自照顧着三個頭一回來學騎馬的弟弟們,等到康熙一來,幾人請了安見了禮,康熙瞧着奇绶和永幹臉蛋紅潤精神氣十足的模樣,也是笑着開口:“六弟、七弟和八弟,你們三個今天是頭一回上課,切記要量力而行才是!”
随後他又轉頭看向福全:“二哥,奇绶他們幾個可要麻煩您照看了!”
福全拱手應是,胤礽貓居高臨下的望着福全。未來威名赫赫的裕親王現在還只是個光頭阿哥,行事卻已經謹慎穩妥,行規守矩,對于康熙更是恭敬有加。
奇绶和永幹經過這一場大難倒是對康熙有了幾分親密之情,尤其是奇绶,他臉帶紅暈,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在康熙頭頂上晃蕩的胤礽貓,有些害羞的開口:“皇兄,臣弟可以抱抱看禦貓嗎?”
奇绶說起,康熙才想起胤礽貓還在自己頭頂鬧騰,他頓時鬧了個大紅臉,忙不疊伸手将胤礽貓拎了下來塞入奇绶的懷中,瞧着幾名小阿哥時而驚呼時而換笑的模樣,他心裏也是寬慰不少。
無論如何,都活着就已經好得多了!
他目光瞥向站在另一邊的常寧,常寧板着小臉面無表情的,瞧這愛答不理的模樣怎麽也想不到他是夢中那個撲到自己面前,不顧君臣有別而撕心裂肺怒吼,甚至和他打成一團的熱血家夥。
常寧冷不防的與康熙含着笑意的眼睛對上,他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的挪開身體,沉默的躲在最角落。
馬場中央,幾匹高頭駿馬被拉了出來,最為惹眼的是兩匹,其中一頭棗紅馬,他有一身油亮的皮毛,長長的鬃毛和馬尾,顯得極為雄駿。另外是一頭渾身雪白,沒有一根雜毛的白馬,恰好正是胤礽貓進宮之後認識的朋友,白馬飛雲。
“飛雲~”胤礽貓努力從阿哥們的小手中探出一個小腦袋喵喵叫着和對方打招呼。
但是白馬飛雲并沒有搭理他,不僅如此還焦躁不安的原地擡步,時不時噴噴氣。
胤礽貓歪了歪頭,恰好此刻侍衛墨爾根喊着阿哥們開始上課,奇绶乖巧的将胤礽貓重新放回康熙手中。
要是能讓自己也騎騎馬就好了。
胤礽貓挺眼熱,蹲在康熙掌心中眨巴着大眼睛,讨好的喵喵叫着。
“難不成你想要騎馬不成?”康熙啞然失笑,順手就将胤礽貓塞到曹寅的手中:“不可以!這也太危險了!現在乖乖的跟朕走,晚上回去陪你騎馬好不好?”
說完話,他慢悠悠的走到棗紅馬邊,笑眯眯的喊着兄弟們:“你們要不要上馬試試看?”
奇绶等人的眼睛裏都冒出了小星星,興奮的圍在康熙身邊叽叽喳喳喊着,不過侍衛墨爾根适時上前阻止:“皇上,奴才願意效勞帶阿哥們走一遭。”
阿哥們的眼色勁不比其他人差,自然而然乖巧應是,墨爾根也毫不在意哈哈一笑便拉着奇绶登上白馬,白馬飛雲一陣嘶鳴,這叫聲落在人的耳朵裏很是普通,但落在胤礽貓的耳朵裏卻是完全不一樣。
“快!快下去!下去啊——!”飛雲撕心裂肺的喊着。
胤礽貓驟然一驚,他後腿用力猛地從曹寅手中跳起,穩穩落在棗紅大馬的身上,正當他打算再來一次的時候被眼明手疾的康熙一把抓住:“禦貓,朕說了你可不能騎——”
一聲凄厲的叫聲猛地響起。
康熙被驚了一驚,就連墨爾根侍衛也一拉馬缰停下了動作。胤礽貓拿着康熙的腦袋當跳板,在衆目睽睽之下躍到飛雲的頭上:“飛雲,你怎麽了?”
“小寶?你來的正好!”
白馬飛雲聲音滿滿都是焦急:“快點攔住主人騎馬,有人在我的馬鞍上做了手腳!”
“具體位置在哪裏?”胤礽貓面色劇變,忙不疊的詢問。
“在左邊!”
飛雲反應極快,毫不猶豫的說出感覺最不對的地方:“也許不是馬鞍,或者是馬镫處也有可能。”
胤礽貓點了點頭,他瞧了瞧面帶防備的墨爾根侍衛,下一秒仿佛腳丫子打滑一般順着飛雲的脖子哧溜一下落在馬鞍上。
他敏捷的避開墨爾根侍衛的手,順着馬鞍直接落在馬镫上。
生怕踩到禦貓的墨爾根侍衛下不得不僵住身體停在原處,不知所措的東張西望着。
“還不快點将禦貓抱下來!”康熙頭疼欲裂,暗暗後悔自己将胤礽貓帶到馬場來的舉動。
一群侍衛湧上前,他們左右發力試圖将胤礽貓從馬镫中取出來,胤礽貓左閃西躲,四處逃竄,一邊逃跑的同時一邊緊張的尋覓着白馬飛雲所說的問題。
眼角一道一閃而過的白光在此刻引起他的注意,他猛地朝那邊沖過去,可是下一秒鐘他眼睜睜看到一雙手偷偷按在馬镫上,用力往下一推!
白馬飛雲撕心裂肺的慘叫起來。
這一身叫喚,誰都能發現不對。
圍在周遭的侍衛小厮們連連後退已來不及了!
只見平素溫和老實的白馬飛雲在一瞬間變得狂暴無比,上半身高高擡起又重重落地,瘋狂的扭動着身軀試圖将身上的人甩下身體。
尚未反應過來的侍衛們被掀翻在地,有人逃跑了,還有人被馬蹄重重的踩到胸膛,口吐鮮血在原地一動不動。
白馬驟然的變化讓侍衛墨爾根也沒有反應過來,他下意識的環抱住飛雲的脖頸,試圖安撫白馬飛雲的情緒,但是卻半點用處也沒有!
墨爾根額頭上密布着汗珠,在馬匹上不僅僅只有自己還有年幼的六阿哥奇绶。他沉下心,試圖雙腳夾住飛雲的腰腹部,可是這非但沒有讓飛雲停止一瞬,甚至讓他癫狂得越發嚴重。
周遭的侍衛和太監們再次湧上前,這一回他們試圖用圈套套住白馬飛雲的頭部,不料飛雲身姿矯健,不斷上蹿下跳嘶鳴尖叫,并且雄壯的身體不斷沖撞着四周,阻攔的衆人非但沒有拉住它,甚至被它的大力給輕而易舉的拽到在地。
“六阿哥,拉住奴才!”
墨爾根侍衛的身體被重重抛起,他硬着頭皮反身将六阿哥奇绶擁入懷中,又狠又重的摔在地上。墨爾根侍衛眼前一陣發黑,但依然咬着牙連連翻滾數圈,才敢松手将六阿哥奇绶一把推開,勉強喘息之後他不顧侍衛們的攔阻再一次的沖上前。
“飛雲!鎮定鎮定!”墨爾根聲嘶力竭的喊着,他伸手撫着飛雲的脖頸試圖安撫,但是飛雲根本沒有半點停下的跡象。
墨爾根侍衛肌肉鼓出,一張黑臉漲得通紅也無法拉住飛雲,望着飛雲越發狂躁的模樣以及周遭衆人慌亂的神态,他眼中閃過一絲痛惜,心生狠意反手拿出匕首就往飛雲脖子上劃去。
可就在此刻飛雲上半身猛地站起,兩只馬蹄又狠又重的踹在墨爾根的身上,直接将他踹飛出去!
墨爾根侍衛噴出一口鮮血,倒在地上生死不知,而飛雲似乎已經怒極就連雙目也是赤紅無比,他狂性大發朝着墨爾根侍衛猛地沖了過去!
馬場中亂成一團,一部分人高喊着護駕護駕,一部分拿出刀劍直指向白馬飛雲。
唯有康熙注意到,胤礽貓還在白馬身上!
吊在飛雲身上的胤礽貓見狀越發焦急,他左右張望着,目光一定,落在随風飛舞的馬缰繩上。
一個主意在此刻浮現,他望了望地面,下一秒毫不猶豫的咬住馬缰繩,猛地朝下飛撲而去!
一直關注着胤礽貓動作的康熙心中一涼,幸好下一秒鐘馬缰繩離地還有好些距離,胤礽貓并未直接落在地上,而是順着力道落在馬镫上,他勉強打了個結,沖到馬缰繩的另一端,猛地跳下馬背。
看起來複雜的操作其實只是轉瞬之間,下一秒整個馬鞍轟隆隆的落地,骨碌碌的滾在地上。胤礽貓順勢也從白馬身上飛了出去,他以為自己要摔個頭破血流,直到落地的時候才發現身體下是一片柔軟。
他眨巴着眼睛,茫然的朝身下看去,又不可置信的擡頭看去。
康熙撲了過來,将他的身體抱在懷中。
“皇上!”
“萬歲爺!”
驚呼聲在這一瞬間爆發,更有侍衛憤怒的盯着胤礽貓:“皇上,都是這只貓搗的鬼,這貓養不得啊!”
“你們給朕看看清楚,白馬已經停下來了!”康熙冷喝一聲。
在場的侍衛們這才發現周遭喧鬧聲驟然止住,先前還在狂奔的白馬不知何時已經倒在地上,橫在昏迷不醒的墨爾根侍衛前的是伴讀曹寅。
他潔淨的長袍上此時沾滿飛濺上來的血跡,曹寅慢慢将沾滿血跡的長刀收回刀鞘中,平靜的擡眸看來。
“曹寅!”康熙撐起身體,頭也不回的厲聲喝道:“去看看馬镫。”
曹寅快步上前,梁九功等人則立馬攔住其他的侍衛,他們确定:皇上選擇曹侍衛查看,那定然是心中肯定了什麽。
所有人的目光轉向那落地的馬镫。
曹寅慢慢的仔細的摸索着馬镫,很快他的手指在馬镫後摸到了冰冷細長的東西,臉上的表情徹底僵住。
他緩緩站直了身體,周遭侍衛們也可以清楚看到被曹寅捏在手心裏的一根鐵針。最尖銳的頂端已經沾滿了血跡,從康熙所拿着的位置,只怕先前是被安裝在馬镫上。
更重要的是,這不是一根兩根。
而是足足五根!
随着曹寅翻出來的數量越多,甚至找到鐵釘折斷的痕跡,光看折斷的位置和長度,只怕剩下的一部分都在白馬的身體中。
胤礽貓心中升起一絲悲涼,他下意識的想要去瞧一瞧這将白馬飛雲殺死的險惡道具。但是他剛擡步要走,康熙就猛然将他一把抱住,胤礽貓可以清晰感受到康熙肌肉緊繃,微微顫抖。
他心中微動,喵喵叫着躍上康熙的手心,順着衣袍攀爬至康熙的肩頭,擔憂的蹭着康熙。
只要騎上馬匹的時候用力一蹬,這針就會深深紮入馬的身體……這俨然是針對騎馬者的一個死局。
這批白馬是墨爾根侍衛所用的馬匹,但偶爾也會由康熙親自使用,像這般兩人共騎的次數也很常見。
被幾名侍衛從地上扶起的墨爾根慘白着整張臉,粗重的喘着氣,他側身昂首望着那尖銳的鐵釘,心頭是一陣冰冷,哪裏還會想不到這是針對自己的一個死局。
他眼前一陣陣的發黑,嘴唇開開合合,最終直接暈厥過去。
康熙面沉如水,聲音冰冷帶着濃濃的肅殺之意:“來人,将負責管理馬廄者全都拿下,送去慎刑司嚴查!”
“是!”一群侍衛們應聲,幾名養馬的小太監率先被拿下。他們面色蒼白,眼中滿滿都是絕望。
胤礽貓猛地叫了一聲。
他從康熙身上躍下,沖着康熙喵了一聲。
胤礽貓上前一步,康熙試探着也跟着往前走了一步。
一人一貓走到哪裏哪裏就如同摩西分海一般,随後胤礽貓走到了一名躲在最後的小太監跟前,他停下腳步蹲坐下來。
這名小太監面容慘白,雙腿簌簌發抖。
“喵!”胤礽貓指證。
作者有話要說:上章肥這章瘦,湊合湊合就平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