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信、杖與鐘聲
“大人!”格雷在身後叫住虞翊。
虞翊停下腳步,緩緩側首:“還有事?”
格雷老臉一紅,吭吭哧哧道:“請……您原諒我剛才粗暴的言行……”
虞翊道了聲“哦”,和顧念一前一後走出房門。
格雷撓撓頭:“……”
所以,大人是原諒我了……還是沒原諒我呢?
兩人剛走出去,原本散去的人群鳥吃黍一般一窩蜂圍聚過來。
鎮民:“護士小姐,這是我自己種植的蘋果,請您拿回去吃吧。”
顧念:“不用不用,你們自己留着吧。”
鎮民:“大人,這是我剛烤出爐的軟面包,您——”
虞翊接過來,烏鴉頭扭過去,正對着那個熱情好心的鎮民,很真誠地說:“謝謝。”
也許是醫生的語氣過于誠懇,也可能是烏鴉頭在鎮民心中過于駭人。
虞翊聲音也并不大,但周圍卻驟然安靜下來,所有人一動不敢動。
鎮民們:“……”
為什麽我渾身冒冷汗?
……
醫生的家坐落于馬孔多中心一側。
旁邊幾乎沒有住戶,一間小卻精致的教堂是它的鄰居,陳舊腐朽的木屋格格不入且安靜地靜止在鋪灑下的陽光中,像久別了時光,又像延緩了歲月。
虞翊撩起眼皮掃了一眼‘自己’的房子,心生疑惑,為什麽醫生要住在這樣一間破舊不堪的木屋裏?
其實這是很奇怪的一點。
從鎮民們對醫生又驚又敬的表現看,醫生的身份對于馬孔多來說應該是平民更往上的階層,可他的房子……
虞翊緘默了一秒,打量着自己還不如格雷家大的窩。
“……”
·
虞翊站在小屋前掏鑰匙開門。
顧念:“我以為你會是那種分文不取的類型。”
咔噠。
木門被瘦長的手推開,虞翊卸下厚重的面具吐了口氣。
“我也是人吧?”他問。
顧念被問得一愣:“……”
你是不是人還需要問我嗎???
“……是吧。”顧念在牙尖小聲嘀咕,“萬一你真的不是人我是不是完逑了?”
虞翊自動忽略她後半句,繼續問:“人要吃飯吧?”
顧念茫然地看着他,懵逼地點點頭。
虞翊挑了下眉,朝她舉了
顧念就差翻個白眼,說:“……哦。”
直接說一句‘你餓了想吃’是有多難?
兩人剛進門,規則又從棺材裏爬出來——
【玩家‘虞翊’、‘顧念’任務成功,恢複原有積分】
虞翊啃着面包,皺了下眉。
“這是什麽?”
虞翊聽到顧念的話走過去。
桌前赫然擺放着一只米黃色的信封,鎏金的圖騰浮印于外側,一枚深黑的蠟封印在開口處,兩把長尖利劍插入骷髅頭兩側,像是某個家族的徽章。
顧念正要動手拆信,被虞翊叫住。
“等一下。”他說。
顧念回過頭疑惑地看着他。
虞翊拿起剛才靠在門後的木杖,說:“你看。”
顧念湊過去,看清的瞬間瞪大了眼。
虞翊一直拿着的木杖的杖身就是普通的黑木,一個圓頭的灰銀杖柄遒勁有力地雕刻着複雜的花紋,而叢花蔓藤中央,刻着一個插着兩劍的骷髅。
顧念一臉驚訝,腦洞大開:“該不會你是這個家族被貶谪的族長或者流落在外、飽受摧殘的少爺?”
她越想越覺得十分有說服力,踮起腳拍拍虞翊的肩膀。
開始稱兄道弟:“虞哥,兄弟跟您混!”
某位護士小姐顯然被泛濫着狗血的情節填充了腦子多餘的地方。
虞翊指着一處:“您覺得可能嗎?”
顧念順着看過去,地板上由于蟲蛀出現的幾個小洞……
看上去就窮得不像是失落家族的有錢人。
虞翊:“而且這兩個徽章很像,但不一樣。”
他把信封上的蠟封取下來,和木杖上的雕刻放在一起。
蠟封上的徽章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而木杖上的骷髅卻被條條藤蔓緊緊纏繞,再看得仔細一點,甚至能看到骷髅上,藤蔓包裹處被精細地雕刻出了絲絲裂痕。
顧念皺着眉:“難道代表持有這兩方徽章的人的立場也是對立的?”頓了一下,“可你們的立場分別是什麽呢?”
虞翊淡淡地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先把信拆了吧,不管是誰送的,也不能辜負了他一番好心。”
虞翊說是這麽說,心裏大概已經知道是誰放的信。
門鎖絲毫沒有被破壞過的痕跡,窗子是被釘死的,99.99%的可能是規則直
信剛拆開,兩人都沒看清內容,規則又出來找存在感——
【玩家‘虞翊’、‘顧念’成功觸發游戲——‘月光圓舞曲’】
顧念不可置信:“敢情我們忙活了大半天,連第二輪游戲的真正劇情都沒有觸發?”她一個“日”字在口腔裏輾轉了很久,最後為了形象咽了下去。
虞翊繃着臉,言簡意赅:“操。”
想到了這游戲很傻逼,沒想到傻逼之外還有智障。
幾秒後,它又冒出來加了把火——
【請努力活下去哦】
規則的聲音和語速一直很機械,明顯能聽出來“哦”字比其餘幾個字的時間要延長了2秒。
幸災樂禍之意溢得快淹了兩人。
“……”
顧念:“規則要是個真人多好……”
虞翊:“嗯。”
能直接一拳怼上去。
·
信不長,流利的字跡只簡單寫了幾行——
【尊敬的虞翊先生和顧念女士:
近日發生的些許事情多生詭異,引人懷疑,教皇大人邀請您二位前往蘭波男爵的居所——布達佩斯城堡一聚,希望6位客人能夠一同解決教皇大人心煩之事。
下午1點,會安排馬車來接您們,望2位尊貴的客人能夠安全抵達。】
字數不多,但透露出來的信息已經足夠。
最終的游戲場景就是信裏所謂的布達佩斯城堡,6位客人指代着這輪游戲一共有6名玩家,而最後的安全抵達——
虞翊垂眸,目光凝聚在信紙上摸着唇角笑了一下。
既然寫了安全抵達,那看來看一路風景的好夢是不存在了。
虞翊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問:“你之前被拉進去的玩家人數是幾個?”
顧念像是想到什麽悲傷的回憶,目光暗淡了一下,搖搖頭。
“我那一輪有14個人,人數應該是随機的。”
虞翊“唔”了一聲,把信塞回信封裏。
咚、咚、咚。
一陣厚重綿實的鐘聲杳杳響起,聲音的穿透力很強,餘音應該能傳到很遠的地方。
顧念開門走出去,邊走邊說:“鐘聲是教堂來的,去看一下。”
完全沒注意到房內,虞翊落在陰影之下,臉色蒼白,緊緊握住左手上的木杖。
在某一瞬,全身都在因為乍然襲來的疼痛而顫
……
教堂剛結束了每日的布教,鎮民只有三兩仍留在座位上虔誠祈禱。
聖潔的日光透過五彩琉璃的玻璃撒射在地面,映出美好的光斑,主教細語地同人解除心中困障,禮拜大廳的氣氛祥和地令人心裏發暖。
虞翊沉着臉拉住一個小修女:“鐘聲是準點敲一次嗎?”
小修女被他陰沉的表情吓了一跳,整個人瑟縮一下,聲音輕得都來不及落地就沒了。
“不……不是。”她認出了醫生,“……大人。”
顧念走過來柔聲問:“請問一下現在是幾點?”
小修女:“剛敲了12點的鐘。”她想到虞翊剛才的問題,補充說,“鐘聲3小時敲一次。”
虞翊:“是從幾點開始敲?”
小修女:“從淩晨0點開始到午夜24點結束。”
“謝謝。”
小修女兩個眼瞳裏充斥着一種‘你居然對我說謝謝’的震驚中,恍恍惚惚地離開了,猶如寒風中四處飄搖的小草,除了害怕還有可憐。
顧念噗嗤一聲笑出來:“你這個身份真的絕了。”
虞翊冷着臉:“……”
·
是正午12點,距離馬車抵達還有整整1小時的時間。
顧念窩在房裏的小床上打盹兒,虞翊一臉冷漠地坐在桌前——
默默啃面包。
吃完一口再塞一口,精準還原機械流水線每日工作。
下午1點。
一輛黑色的馬車準時準點出現在門前,馬夫下來敲了敲門。
吱呀——
虞翊頂着烏鴉頭拉開門。
馬夫保持完美的笑容凝聚在臉上:“……”
為什麽要接的客人是這個可怕的醫生?!
虞翊:“接我們嗎?”
馬夫僵硬地點點頭。
“哦。”虞翊側身讓身後的顧念先走出來,跟在她身後,兩人自動自覺地上了馬車。
把馬夫搞得怪不好意思,感覺自己在男爵那裏學來的涵養毫無用武之地。
車廂不大,正好臉對臉坐下兩個人。
虞翊真準備伸手關門,馬夫小跑過來嘭地關上門,美滋滋地想,終于有輪到我發揮的時候了。
虞翊:“……”
透過潔淨的車窗,外面的景象在飛速變化。
沒多久他們就離開了馬孔多小鎮,穿入大片影影綽綽的森林,行駛在一條泥濘的小路上。
虞翊靠在車窗上,陽
吱——一聲剎車的長鳴猛然響起,虞翊和顧念同時由于慣性往前一颠。
虞翊推開車門,擰着長眉半邊身子探出去準備罵娘,話卻在下一刻硬是憋了回去。
擋在車前的先生跟他進游戲前遇到的叫越戈的男人一模一樣。
馬夫戰戰巍巍從前面的駕駛位走下來,看着突然出現在前面的男人,覺得自己的心髒已經要長翅膀飛出來了。
這他奶奶的深山老林,從哪裏能忽然蹦出來一個人?!!!
馬夫拍了拍胸口:“……您您有事嗎?”
越戈面無表情,語氣冷漠:“劫車。”
馬夫:“……???”
為什麽你能把‘劫車’這個充滿犯罪氣味詞的說的像‘今天你吃了沒’這麽平淡???
顧念呼地一下從虞翊身後鑽出來,捂着嘴跑到一旁狂嘔,苦心經營了一上午的淑女形象瞬間崩塌。
“……”
……
下午1點45分。
顧念因為暈車坐在馬夫身旁的位置透氣。
而車廂裏——
氣氛尴尬中透露着禮貌。
虞翊靠着車窗看着外面極速劃過的樹林,眼神固定在某一個點,持續10分鐘沒動過。
越戈坐在他正對面,閉目養神,從一語驚人的‘劫車’之後再沒開口。
兩個人都是長腿,按道理在馬車的颠簸中是很容易碰到的,可兩個人完美地維持了自己的紳士禮儀,直到停車都保持着兩條泾渭分明的平行線。
馬車緩緩降速,停靠在一旁。
茂密森林漸漸朝兩邊延展,布達佩斯城堡出現在衆人眼前。
虞翊在越戈身後下了車,感嘆:“這也太他媽小了。”
馬夫:“……”
就……被人嫌棄也不是一天兩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