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天道

看見一群修士大佬禦劍而來,人群驟然爆發出一陣呼救聲:“仙師,放過我們吧”,“我們什麽都不知道啊”,“放過我的孩子吧,他才三歲”,各種哭求從耳邊掠過。

早有看守在邊上拔劍恐吓:“閉嘴,你們都是地魔同黨!”又見恐吓毫無作用,又作勢要将喊的最厲害的那人推到裝着兇屍的籠子邊。

領頭的玄澤道君只是略略瞟了一眼混亂的下方和哭泣的人群,雙手攏袖,望着東南方向,靜候着什麽。

突然狂風大作,跑馬場上卷起一層細沙,不分敵我的朝衆人蓋去,東南方的天空一角突然籠了厚重的黑雲,黑雲滾滾而來,後來竟占了小半天空。天色驟然變暗,黑雲中伸出一條長蛇般的龍卷風,巨大的蛇頭上端坐着一個人。

算起來,沅沅與地魔已經打了三次照面了,看着他從垂死的老人變成中年,又恢複到盛年頂峰的形貌,仿佛不知道在哪裏吃了十全大補丹。

地魔端坐在蛇頭上,與玄澤道君隔空對望,,竟然有了魔道宗師的氣度。那風卷着黑雲,轉的更急,黑雲的間隙看見一張張人面。沅沅心中一寒,地魔這是集聚了天下怨魂?

“百萬怨魂之力。”韶玉突然開口。韶玉的神情變得十分鄭重,握緊了沅沅的手。

轉眼間,那黑雲已經沉沉的壓下,一股陰冷在地面上蔓延開來。在場的修士這才發現這哪是黑雲,都是模模糊糊的人影,有的衣裳褴褛形如餓殍,有的怨氣沖天,面色猙獰。就算是見多識廣的修士,也起了一身雞皮,個個如秋蟬般在寒風中噤了聲,不複方才的傲慢。

“名門正道,”那蛇頭上的地魔開了口,聲音十分輕柔,卻沒有被狂風卷去,直達耳邊,清晰可聞,“不是說邪魔才會傷害無辜?怎麽,到如今,不願披着正道的皮,要光明正大的殘害無辜?”

玄澤道君越衆而出,慷慨陳詞,聲音如雷:“地魔陳章文,背道逆理,上侮天道,下辱人倫,殘殺正道修士,禍及凡人百姓,奪人性命,滅人魂魄,天道震怒,人人得而誅之!陳家窩藏邪魔,是為同黨,理當受罰!”

地魔的聲音越發陰柔,如同私語:“若不是你楊家對我動用私刑,我還不過是個築基修士。楊家人做了多少惡事,你庇護楊家,是不是也理當受罰!”地魔話未講完,整個人從蛇頭一躍而起,呼嘯乘風而來,漫天怨魂嘶吼着跟上,朝地上衆多修士撲來。

玄澤道君早就在暗暗掐訣,一個巨大的銀色星盤憑空而起,迎上地魔。怨魂撲在星盤上,紛紛破碎成星星點點,如同炸開的灰色煙花。地魔雙掌抵在星盤上,滾出濃濃黑雲,雙方一時相持不下。一方是人間百萬怨魂的怨念,一方是天地星辰之力,引的空中、地上狂風更烈,掀飛屋頂樹枝。修士們也都紛紛拔劍,與來襲的怨魂戰在一起。

沅沅一劍将周圍的怨魂蕩了個幹淨,疑惑道:“玄澤道君竟然能借用星辰之力,他這是合了天道?”

韶玉卻道:“借用而已,難以長久。”

說話間,銀色星盤已經慢慢被地魔雙掌斜壓下去。玄澤道君身後的衆多修士立即組成人陣,将靈力源源不斷的向玄澤道君輸送過去。

星盤得了助力,又慢慢立了起來。地魔似乎就在等這一刻,突然勾起一抹笑來,雙掌用力推出,星盤頓時炸裂。玄澤道君與衆多修士被星盤靈力反噬,俱往後退了幾步,有人甚至猛然吐出血來。地魔道法高深,無人再敢出頭。

地魔淩空而立,笑道:“天地不仁,自當改天換地。”身後怨魂呼嘯向人群俯沖而來,居然不分敵我,只要被怨魂沾上,就立即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來,連地魔自己的族人也不例外。跑馬場上哀嚎一片。

玄澤道君倒伏在地上,雙目圓睜,似是有心無力。

韶玉終于拔劍,一陣冰寒蔓延開來,在地上凝結出冰花,迎着地魔而去。沅沅撐出水結界,罩在衆人身上,也立即跟上。

滾滾黑雲中人臉此起彼浮,遮天蔽日,越加猖狂。韶玉站半空中,顯的十分單薄,只是天地間的一點螢光。沅沅仿佛回到了與師父相遇的那一天,師父離去的背影與韶玉重合起來,師父的聲音又在耳邊回蕩:盡其道而死,正命也。她突然理解了師父當初的心情與無奈。這個世間,不是沒有公平正義,不是沒有護衛世人的英雄,只是英雄不長命,奸雄當道,餘下的都是利益驅動的凡人而已。

韶玉劈出一劍,雪白的劍影如同閃電,劃開漆黑的長空,将黑雲分成兩半,無數怨魂在劍影中湮滅。

地魔被韶玉吸引了注意力,不再追擊玄澤道君,掉頭過來對付韶玉。

他吹了一聲口哨,那蜿蜒在天上的巨蛇就朝他游走過來。一個個漆黑的人影從巨蛇身上鑽出,森冷的盯着他。

韶玉元神化劍,天空閃現無數道劍影。沅沅也立在空中盯着地魔,靈力在袍袖舞動,準備乘機而動。

地魔對沅沅道:“這世間,強者為尊,弱者是沒有公道可言的,你又何必耗費靈力去庇護那些人。你我同受私獄裏非人折磨,受難時誰給過我們公道,何不與我一起去蕩平這天殺的世道!”

沅沅一愣,随即道:“你要的是将自己的苦難千百倍報複到世人頭上。”

地魔笑道:“正是如此!”

“可我與你修的不是同一種道!”沅沅背後突然有靈力如海潮湧起,靈力純淨又狂暴,她的話音終于落下,“我就要這世間不再有此等苦難!”

極邪的怨魂之力,極利的劍鋒,極純淨的靈力都在半空中狹路相逢,驟然爆發出極白的光,巨大的能量。這能量滌蕩周圍的一切,修士紛紛從空中墜落下來,怨魂也縮回到黑雲中。

他們三人交手的動作快的看不見,靈力碰撞,強光反複閃耀。當光黯淡下去,漫天的黑雲都安靜下來,地魔、沅沅身上已經見了血,韶玉的劍也在微微發抖。但是修士們的心裏生出了希望,終于有人能與地魔一戰,他們不必白白葬送在這裏。

然而還沒有等他們分出勝負,一道極強天地道意籠罩四周,從天穹最高處有金線直直垂下,如同萬道金光破開遮天的黑雲,纏繭似的密密圍繞着他們三個人。

沅沅的內府驟然翻湧不休,一身精純的靈力要從全身的穴位裏被抽出,她望向韶玉,韶玉也是一臉驚駭,望向蒼穹,眉間的天魔印驟然鮮紅,似乎要從皮肉上揭起。而地魔的滾滾黑雲大半都被金線吸收,成百上千的怨魂在吸入金線時發出無聲的嘶喊。

沅沅揮劍欲斬斷金線,可她一動用了靈力,就發現全身的靈力流逝的更快,仿佛就像粘在蛛網的小蟲,越掙紮死的也就越快。

底下的修士頓時騷動起來,玄澤道君卻再次站出,原本的重傷似乎已經無足輕重,他帶着一群修士朝一個方向望去。

那裏一隊修士當空而降,俱穿着萬仙門的統一着裝,個個面色倨傲,卻簇擁着一個佝偻着身體的人,發須皆白,臉皺縮成核仁一般,其上布滿深褐色的斑。

在修真界,這樣老的老人極其少見,一旦修士壽元将終,往往會閉關等待生命終結,也不願以這樣的姿态現世。但是底下,有些老資歷的修士卻已經認出了這位老者,驚呼道:“元純仙君……”。有人更為驚訝:“萬仙門的化神修士,不是幾百年前就傳言已經隕落了?”

那元純仙君雖老極了,雙目卻依然精光四射,他朝下方一掃,身邊立即有修士飛身向下,拔劍以示警告。

玄澤道君率身後修士恭敬俯首示禮,呼喊道:“天魔、地魔、人魔俱已入網,請仙君處置。”

元純仙君視而不見,朝着三個已經被金線纏繞的人型蛹,伸出雙手迎向天空,暗啞的聲音卻能響徹天地:“天地玄黃,以天魔、地魔、人魔三者為祭,助我開天地規則!”

半空中被金線緊緊束縛的蛹上驟然有不同顏色的靈氣被抽拉而出,沿着金線朝蒼穹上方激射而去。三股黑色、藍色、紅色,顏色不同的靈力相彙于穹頂,頃刻間,千百道密密的閃電從穹頂貫入地下,天雷轟鳴,大雨傾盆,展示天地浩瀚之威。

地面上的修士們俱是愕然,在天地之威下,重新感受了一番蝼蟻的心情。有身穿九嶷山服飾的弟子膝行至玄澤道君腳下,驚慌道:“師祖,玄微道君還在那裏。”

玄澤道君目光不曾移動半分:“玄微已被心魔所占,本心已失,理當獻祭天地,以悅天道。”

那名弟子不敢置信的睜大眼睛,不敢再去拉玄澤道君的袖袍,倒退幾步,茫然的看着半空。

半空中,地魔的黑色的怨念之力、沅沅的藍色的天魔之力還在源源不斷的被抽離出來,可是韶玉的心魔力量卻已經後續乏力,在金線上幾乎要幹涸。

穹頂已經裂開一條細縫,這條細縫橫跨天南地北,細縫裏是一片幽深的虛空,無數縱橫交錯的天道規則布滿期間,震顫出來自遠古的濤聲。因心魔之力未能跟上,那條細縫竟然又有緩緩關閉之勢。

元純仙君原本臉上已經布滿狂亂的喜意,見此情景,驟然色變,一雙鷹眼掃過下方,命令道:“人魔有變,抓執念深重者替代!”

元純仙君身後修士紛紛俯沖直下放,要抓其他修士替代獻祭。

頓時,下放打亂,那些本來是正道同盟邀請而來的修士紛紛躲避,咒罵聲、劍擊聲,十分混亂。

元純仙君袖袍一揮,袖中百道金線直射而出,竟然向玄澤道君而來,玄澤道君未曾設防,正要躲避,可周身四方已經被鎖死,連同身後三名修士俱被困住。

玄澤道君急道:“元純,你出爾反爾!”

元純仙君道:“玄澤,你說那韶玉心魔即将大成,正适合充當人魔,我看倒是你百年來未有寸進,執念已深,才适合充當人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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