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千年雪芝2
魏岚收下銀子,剛出了慈寧宮,就看到灌木叢中躲着一個紫色的影子。影子看到魏岚,一個箭步從灌木叢中竄出來,不顧滿頭的樹葉,拉起魏岚就往牆角拽。
魏岚閉着眼睛都能猜到,在宮裏能幹出這種事情的,只能是黃默……哦不,是皇帝了。
“微臣參見皇上。”魏岚說着要跪,卻被黃默扶住:“哎呀,跪什麽跪,顯得多生分。我跟你講,我好不容易才排上和花魁喝茶的號,就是今天,陪我一起去嘛!”
不知是不是剛收了賞錢的緣故,魏岚好奇地問了一句:“和花魁喝茶?那得多少錢?”
黃默豪氣地一擺手,爽朗道:“五百兩而已,就是不知道要排到什麽時候。不過這只是喝杯茶的價錢,要是想聽曲看舞,下棋寫字什麽的是另外的價格。哎呀,別問那麽多了,走吧走吧!又不用你出錢。”
魏岚被黃默半架半扯地弄出了宮,魏岚借口說要回去換個便裝就先回了天蛛閣,讓黃默在門口等他。
其實魏岚習慣在官服裏穿一件便裝,只為穿脫方便,他這才借口回天蛛閣只為了一件事——他随手叫來一個鬼爪,吩咐道:
“你先走一步,去天姬坊通知婉娘,以後但凡看到本閣和一個叫黃默的人去天姬坊,不論做什麽,都給本閣收雙倍的錢,多出來的就算彌補被黃默浪費掉的時間!”
鬼爪應聲離去。魏岚脫去官服,轉身正看到銅鏡中拼命忍住不笑的自己,便順手把銅鏡扣住。
這只是給被浪費生命的自己一點補償罷了,怎麽能算坑人呢?
……
平時的天姬坊雖然沒有花魁選拔時候那麽人滿為患,但也絕對稱得上門庭若市。黃默和魏岚走進預先定好的包間。侍女上了兩蝶點心後,一左一右地掀起粉色織金紗簾,不多時,一位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妙齡少女走進包間,黃默的眼睛當時就直了。就連魏岚都不得不承認,用美貌來形容這位花魁姑娘實在是太蒼白了些。
天香抱着琵琶微一屈膝:“二位公子久等了,奴家天香在這賠罪。”說着,一個侍女接過她的鳳頸琵琶(魏岚目測價值萬金以上),另一個侍女遞過一個冒着熱氣的水壺。天香翹着蘭花指優雅地拿起茶匙,盛起一勺綠茶倒進茶壺,介紹道:“這是今年的西湖龍井,待奴家為公子烹上。”說着,就開始熟練地展示茶藝來。
黃默癡癡地盯着天香含羞帶笑的桃紅色面頰,嘴裏還不住地誇着什麽:“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蛴,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的口齒漸漸不清,後來還說了什麽,就連坐在旁邊的魏岚也聽不清了。
不多時,天香已經遞上一杯熱氣騰騰的香茶,黃默伸手去接,可就在兩人手指相碰的瞬間,天香很快縮了回去,并回以羞澀。魏岚猜着:估計黃默給的價錢還沒到可以用手的範圍。
一杯熱茶下肚,黃默的感嘆就只剩下“好茶,好茶!”了。天香見他沒有多餘的話,便開始主動推銷起來:“公子要不要聽奴家彈一段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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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眼波流轉,令人一見生憐。黃默在這樣一雙眼睛的注視下,是斷斷無法拒絕的:“好,好!”說着便從懷中掏出一張也不知道是多少兩的銀票放在桌上,天香趕忙示意侍女收下。接着,一本寫滿曲目的冊子遞到黃默前面,天香也抱起琵琶,開始調音。
黃默已經迫不及待了,胡亂翻開一頁,急切道:“就這個白樂天的《琵琶行》吧。”
魏岚剛咽下一口糯米糍,也許是無聊透頂吧,便開始拆起臺來:“《琵琶行》?那個被貶成司馬的白居易江邊搭讪有夫之婦的事?那人可真是閑吶!”
這段話瞬間把《琵琶行》的美感摔得支離破碎。黃默頓時火了,抓起一塊糯米糍穩準狠地塞進魏岚嘴裏:“吃還堵不住你的嘴!”轉而他又看到天香睜着大大的眼睛,半捂着嘴,又趕忙溫柔道甜膩地安慰道:“沒事沒事,就《琵琶行》,《琵琶行》挺好,請姑娘開始吧。”
琵琶聲起,初如寂寞秋夜,偶有風吹落葉,杳然沉江;琵琶聲冷,又如扁舟近岸,時有燈火閃爍,行人匆匆;琵琶聲渺,忽如遷客懷鄉,正值明月當空,遙寄情思;琵琶聲密,恍如江邊邂逅,竟有知音之人,欲聞新曲;琵琶聲轉……
魏岚又困了,可能是剛才甜膩的點心吃多了吧……
等他再回過神來,已是一曲終了。天香正和黃默打趣着:“奴家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聽了我的曲子會睡着的呢。”
黃默嫌棄地瞥了一眼魏岚,順口說道:“天香姑娘不必理他,此人不通音律,如此美妙的音樂給他聽就是對牛彈琴。”
魏岚本想找個借口先走一步,順便告訴婉娘多收黃默點銀子,誰料黃默越說越沒邊:“我這個朋友啊,他原來當過和尚,除了念經什麽都不會。這兩年好不容易還俗了,我帶他來這看看,本來是想讓他體驗一下人間歡樂,誰知道他這麽沒趣啊!”
年輕氣盛的魏岚忍無可忍,按住黃默的肩膀往後一推,迫使他和天香拉開距離:“何以見得我不通音律?”
黃默癟癟嘴,下巴點了下天香的琵琶:“要不你來一段?”
魏岚沒理他,手開始在腰間摸索,吓得天香以為他要動手,趕忙起身打圓場:“二位公子…….”話音未落,魏岚已經抽出了一個東西。黃默和天香定睛一看,是一只白色的笛子。
“在下才淺,不敢自比花魁。”魏岚熟練地轉了下笛子:“不過曲終之時,在下鬥膽請天香姑娘點評一下,如何?”
天香還沒表态,黃默不知是吃醋還是心虛,突然跳着腳說:“喂,這是另外的價錢,自己出!”
魏岚倒也不怵,掏出一張一千兩的銀票遞給天香。反正他知道,這錢一定會被婉娘退回來。
“屋裏太窄了,到外面看看吧。”魏岚轉着笛子,率先出了包間。
笛聲悠揚,似曲水流觞,綿延不斷,曲調和中原音律差別迥異,開始确有些聽不習慣。可随着笛聲漸疏,竟也覺得回味無窮。與此同時,花圃中的蝴蝶開始聚集,随着魏岚的笛聲扇動翅膀,漸漸彙成一道彩霞,飛光流霰,恍若仙境。不但是黃默和天香,就連過路的客人都紛紛駐足圍觀,驚異到忘了贊嘆。
笛聲漸沒,終了,魏岚一揮骨笛,漫天彩蝶散開。而他,也在衆人的注目禮中悄然離開,只留了句:“我還有事,失陪了。”
“人不可貌相啊!”黃默感嘆道。
“其實魏公子‘貌相’起來也是一表人才。”天香評價道。
魏岚還有一件自認為很重要的事情,那是一個必須要拜訪的人。
天道堂,寸陰閣。
兩座直抵房梁的書架滿滿當當,徐先生正坐在中間的方桌後批閱公文。魏岚特意沒讓人通禀,徑自進了寸陰閣,剛想給徐先生行禮,不料徐先生竟率先發覺了他,趕忙放下手中文書走出來,躬身行禮道:“下官見過魏閣主。”
魏岚下意識想伸手虛扶一下,又覺不妥,剛想回禮,徐先生突然說:“天道堂人多眼雜,規矩上的事,還是得走的。”
魏岚趕忙深深一揖,恭敬道:“魏岚初到京城,承蒙先生點播,今日特來拜謝。”說着,他從懷中拿出一個錦袋,雙手奉上,誠懇道:“這是當年家師……”魏岚哽住了,說到這,他才想起來,當年家族出事時,自己還在清水寺修行,師父讓他躲起來,說無論如何也會護他周全。可他為了不拖累師門,還是選擇回京赴死,并在佛祖面前發下重誓:自願放逐,此生永不踏入清水寺半步,否則天地不容。
“這是空聞大師留給我的菩提子,還請先生笑納。”魏岚又把錦袋向前遞了遞。
徐先生微微愣了一下,沒有推脫:“難為你一片心意了。可我也不過只是從三品天道堂祭酒,無非是多活了些歲數。未來的路還長,在你的仕途上,只怕我也幫不上什麽忙。”
魏岚倒也不是想讓他具體幫忙做什麽,但他實在沒想到徐先生的話能一直在半空中飄着,沒一句落到實處,為了不讓自己的菩提子白送出去,魏岚決定多說一點:“您多慮了,晚輩畢竟年輕,不懂的事情還很多,只是偶爾想請先生不吝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