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千年雪芝3
徐先生和藹地笑了,輕拍了拍魏岚的肩膀,拉着他坐下,半調侃半真情地說:“你肯定覺得我沒一句瓷實話吧?”
被猜透小心思的魏岚默默吞了下口水,思量片刻,還是真誠地點了點頭。
“你倒是實誠,像你這樣的孩子,我已經很久都沒見到了。”徐先生說着嘆了口氣,眼神望向半開着的窗戶,似乎在追憶着什麽。
魏岚到有些不解:都說徐先生桃李滿天下,總不至于連個實誠人都沒有,但看徐先生面露傷神之色,他也不好多說什麽。
“你當這天蛛閣主,只怕也不單單是為了查清牧心案吧?”
魏岚不假思索地點頭,只是不知是不是因為被人戳中了心事,還是沒有真正下定決心,他的聲音有些飄忽:“希望世間少一些像我這樣的人吧。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呢?”
徐先生對于這個回答沒有正面回應,不過他終于說了句瓷實話:“以後要是有什麽拿不準的事,可以來天道堂後園超然閣找我,誰叫,當年我喝了你一杯茶呢。”
……
天陰欲雨,魏岚正窩在天蛛閣裏一座專門給閣主準備的小院中數銀票。據婉娘彙報,今天某黃姓冤大頭連着聽曲看舞一共花了萬餘兩銀子,除了打賞給天香本人的,其餘的都一分不差的送來了。正好閑暇無事,魏岚便好奇地和婉娘打聽起天姬坊的行情來:
“和往屆花魁比起來,你覺得天香能排到什麽位置?本閣看她的票數遙遙領先,應該也能排進前幾吧?”
婉娘眯着眼思考了一會兒,幾次欲說還休,似是在斟酌用詞。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給了個頗為勉強的評價:“尚可吧。”
魏岚收起銀票:“什麽叫‘尚可’呀?”
婉娘沒有直接回答“尚可”到底是什麽排位,只是話鋒一轉說:“屬下管理天姬坊二十多年了,姑娘們學藝時我一般都在旁邊看顧着,基本上誰能成什麽氣候都有定數。但是今年,比天香更勝一籌的大有人在,若說她僥幸當上花魁倒還說得通,只是她的票數确實高得離譜了些。”婉娘還想說些什麽,這時張堯突然出現,遞上一頁紙:“閣主,您去塞北的行程已經一應安排妥當,請您過目。若有需要,願為閣主解憂。”
魏岚略看了看,張堯辦事極為穩重,他沒挑出什麽毛病,便吩咐道:“明早出發。”
這時又進來一人:“禀閣主,兩位賴蛛首回來了,說事情辦好了,請您移步正堂。”
魏岚一皺眉,不悅道:“有什麽話不能在這說嗎?讓他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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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面露難色,但看魏岚寒光四溢的蛇眼,還是怯怯地應聲退出。不多時賴均、賴辰并排進來,草率地一行禮,就迫不及待地遞上一個巴掌大的暗紅色油紙包,興奮道:“閣主,您交代的事,小的辦妥了,您要是還有什麽需要,盡管吩咐!”
魏岚懶洋洋地接過油紙包,單手一抖,一團軟軟的暗紅色東西掉出來,魏岚拿起來展開,定睛一瞧,上面用刀镂空刻出十個字:失口亂言,萬死難辭其罪。
魏岚又摸了摸,那質感竟有些熟悉,光滑,柔軟,略有彈性,隐約可見細微毛發,就是布滿了斑駁的紅色,不甚美觀。
“閣主。”賴辰上前補充道:“那小子竟敢自己偷偷吃藥,然後栽贓閣主在武試中下死手!您大人有大量,只讓他寫封道歉信。小的們怕他記不住,就讓他在肚子上寫了這幾個字,然後我和哥哥再把這塊皮取下來,這樣,他肯定能記一輩子!”
末了,他似乎又怕魏岚會覺得事情鬧大,又補充道:“您放心,這一小塊皮,死不了人,養幾個月就好了!”
魏岚冷笑一聲:“虧你們想得出來。”說着他把人皮丢到賴辰臉上:“拿出去燒了吧。”
自從知道了那東西是人皮之後,魏岚的心一直砰砰跳着,不知是緊張、恐懼還是刺激。坦誠說,他覺得賴均、賴辰的做法确實過分了,不過對于賴辰說的“養幾個月就好了”的觀點他也是深表認同。畢竟,當年他倆在自己身上剝下的皮可比今天這塊大多了,現在不也活蹦亂跳的?
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魏岚遣散了衆人,示意縮在角落裏的銀環蛇去關窗戶。可沒等蛇動,窗外一個身影突然從窗口躍進來,一看到魏岚就撲過去拉住魏岚的胳膊,眼裏亮晶晶的:“魏岚,聽說你要去塞北了,帶我去呗!”
魏岚被深深地震驚了,想不到平日裏吊兒郎當膽小怕事的黃默居然有避開天蛛閣森嚴的守衛并準确找到他的住宅的本事。
黃默見狀,趕忙解釋說:“你放心,我沒有避開你們天蛛閣守衛的本事,我在門口遇到了張堯,他帶我來找你的。”
可能是因為懷裏塞了一萬兩剛從黃默那宰來的銀子,魏岚有意識地縮回手,匆忙跪下道:“皇上聖躬安。”
“哎呀!”黃默扯起魏岚,拼命盯着魏岚的蛇眼,讓他避無可避:“別來這些虛的,帶我去塞北嘛!我長這麽大還沒出過京城呢。”
魏岚的身子雖然任憑黃默擺布,但對于皇上出游這種費錢、費人、費時,而且吃力不讨好的事,他的心裏還是有非常清晰的認識,于是推脫道:“這……臣是去查案,只怕耽誤皇上出游的興致。而且塞北窮山惡水,萬一皇上聖體違和…….”
黃默把魏岚按到椅子上,半威脅半央求道:“我可是你在京城唯一的朋友诶!作為朋友,你出去查案,我自然要去陪你幫幫忙什麽啊。怎麽樣,你感動嗎?”
“不敢動”三個字被魏岚生生咽了回去,他強把黃默扶到坐床上,看着黃默一副非去不可的決心,魏岚心一橫,打出王牌道:“太後……知道此事嗎?”
黃默的憧憬瞬間凝固,他暗自運氣了好半天,才咬牙切齒道:“她要是知道,我還用得着來問你嗎!”話音剛落,他又覺這話不妥,慌亂改口道:“太後嘛,看見我就生氣,巴不得我離她遠點呢!”
然後,黃默又開始了完全不顧形象地央求,一段段“帶我去嘛,帶我去嘛”的碎碎念像蚊子的嗡嗡聲一樣在魏岚耳邊揮之不去。魏岚實在沒有辦法,只得先想了個緩兵之計說:“那好吧,明天卯時初刻,你到天蛛閣前彼岸花海那裏等我吧。輕裝便衣,路上不要惹麻煩。”
黃默仿佛被打了雞血一樣跳起來,想狠狠地抱一下魏岚,忽覺魏岚拿着一個白色的棍子拼命頂住他的胸口,逼得黃默只好就此放棄。
送走了黃默這尊瘟神之後,魏岚一刻不敢多留,換好官服飛馬進宮,直奔慈寧宮。
聽黃默在這亂猜太後的心思,不如直接去問她老人家,這不香嗎?
魏岚跪在地毯上,将黃默的請求奏明太後,趁太後沉吟之際,他悄悄擡眼偷瞄着太後。
穿着常服的太後斜靠在胡床上,雙眼微閉,滿臉倦色,妝容很淡,頭上也沒了五光十色的鳳冠,只插了一只步搖定住頭發。此刻,她沒了母儀天下的氣勢,只剩下一副還未完全老去的軀殼,全憑一口氣吊着。
“就他還想出遠門,不怕自己死在外面?”
魏岚一驚,趕忙叩首道:“微臣定護皇上周全。”
太後稍微坐直了些,拂開步搖上的珍珠流蘇,眼中忽然透出一絲殺意:“怎麽,魏卿很希望随皇帝去辦案?”
“回太後,不論皇上做何選擇,臣都會力盡人臣之事。只是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方。皇上少年心性,微臣只是幫皇上把事情做周全些。若太後不願皇上遠游,臣也會力勸皇上留京,以全孝道。”
太後輕“哼”一聲,想來是沒在魏岚的話中找出破綻,最後甩下“去吧”兩個字,便進了寝殿。
小梅趕忙過去扶着太後,魏岚正欲行禮告退,忽聽太後又說了句:“活着回來就行。”
“若他死了,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給他陪葬呢。”
“微臣謝太後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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