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千年雪芝5
魏岚跟着屬下三步并兩步飛奔至暫時放置幾個“老鼠”的空閑客房,略掃一眼地上口鼻流血人事不省的三人,踢開離自己較遠的兩個,吩咐道:“處理掉。”接着,他蹲在離自己最近的人旁邊,拿出銀針和幾種蠱蟲,開始熟練的操作。
沒過一會兒那人的五官就已經舒展了許多,血也止住了。這時魏岚忽然擡頭問:“有牢房嗎?”
燕文遲疑了一下,有些為難道:“有……只是,已經許久未用,恐怕不太隔音了。”
魏岚明白燕文的意思:嚴刑逼供是天蛛的傳統劇目,很多成員甚至将犯人的慘叫聲視為仙樂。可悅來客棧畢竟還住着許多正常人,若是牢房不隔音,只怕各色刑具都失了用武之地。
但這難不倒魏岚,他只淡淡回了句“無妨。”便讓屬下把人擡到牢房,算算時間,他也快醒了。
牢房建在地下,入口是值夜小二暫住的房間。魏岚接過屬下遞來的貂皮鬥篷裹在身上,深吸了口塞北秋夜的寒氣以提神,吩咐道:“本閣親自動手,絕不打擾你們做生意。”
他正要進牢房,随身攜帶的麻煩卻來了,只聽背後一個哈欠連天的聲音問:“看你們一個個的,這是怎麽了?”
黃默披着外套晃晃悠悠地來到人群中,只看每個人都神情嚴肅緊張,不禁咽了口唾沫。這時,魏岚上前道:“公子,我們抓住了刺客,正準備審訊,還請您回避。”
天蛛的事跡黃默顯然是知道的,他識趣地退開,但目光還止不住地往魏岚消失的地方瞟着。
魏岚帶了個筆錄便進了地下室,燕文等人簇擁着黃默在狹小的房間中等待着。魏岚果然說到做到,一刻鐘的功夫過去了,寂靜的夜幕下依舊只有衆人的呼吸聲,只是……
所有的人都聞到了一股不合時宜的味道,但都心知肚明地默不作聲。唯有黃默站起身,四下尋找味道的來源,一邊聞着,一邊嘀咕着:
“哪裏來的烤肉味?我好想吃東西啊……”
他到處尋着,正巧對上了燕文左右為難甚至還有點啼笑皆非的目光。黃默頓了一下,環顧四周,發現大家都如燕文這般盯着自己。
他瞬間明白了什麽,奪門而出,對着院中的花壇瘋狂嘔吐起來。
不多時魏岚出來了,門開的那一剎那,烤肉的味道頓時濃了許多。有人迅速關了門,接過魏岚遞過的鬥篷。只聽魏岚說:“拿去洗洗,這東西吸味。”
貂毛上隐約可見許多紅色的液體滑落。
Advertisement
供詞被遞給衆人傳閱。忽然魏岚又問:“齊王經常來找我們的麻煩?”
燕文點頭道:“的确,自從齊王不再掌管天蛛閣之後,便總是明裏暗裏找我們的麻煩。而他權傾朝野,整個大容朝有一多半的将軍都是他提拔的人,所以太後也不太過問這些事。”
供詞傳了一圈又回到了魏岚手裏,他摩挲着紙頁,不屑道:“就他還找天蛛的麻煩,他手下的人也太弱了些。”
手下無人接話,仿佛都在等着魏岚的最終評判。看着衆人都若有所思,魏岚也覺剛才的一番評論過于狂妄了些,便思考着補充道:“又或許,齊王在試探我們,和太後的态度。”
燕文似有一個輕微點頭的動作。
“罷了,準備熱水,本閣要沐浴更衣。”
手下應聲下去準備,一旁燕文卻問:“閣主,您微服到塞北來,可需要查看什麽,屬下應盡快準備。”
魏岚搖頭:“不急,本閣先自己走走,沒我的命令,所有人不得走漏消息,尤其不可讓當地官府知道!”
“還有,截住真寧通往京城的各路要道,到時候你們自有發現。”
……
魏岚舒舒服服地泡在熱水裏,正準備放松一下,黃默卻又開始作妖:“魏岚,我明天要出門,你把銀子放哪了?先給我拿五十兩!”他一邊叫着一邊“啪啪”砸門。沒過幾下,破舊的門栓就發出了不堪重負的聲音。魏岚眉頭一皺,意識到不妙,正想制止黃默,可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見門外栽進一黃默,幸好他還算靈敏,失重的瞬間握住了門板,才沒一頭倒進熱水裏。
“銀子在你房間桌上的黑色包袱裏。”魏岚故意把頭扭過去答道,免得他看到黃默的囧态會忍不住笑出聲。
許久,都沒有回複,也沒有別的動靜。
魏岚撇了撇嘴,招呼道:“來人,請黃公子移駕。”
黃默終于回過神來,不知為何,他的聲音竟有些打顫,語氣也弱了許多:“魏岚……你……”
“我?”魏岚回過頭:“我怎麽了?”
黃默整個身子都在抖,目光滞在魏岚身上無法挪開,雙腳已經不足以支撐重心,只剩一只堅強的手緊抓着門板才勉強撐着他沒有倒下。魏岚順着他的目光朝自己身上看去,只一瞬間,便覺黃默的反應十分正常了。
魏岚的身上已經沒有任何一塊皮膚是平整的了,從脖子以下開始,遍布形狀詭異的凸起和溝壑,暗紅,紫黑,深棕等顏色紛繁交織,就是沒有一塊屬于正常皮膚的顏色,恍若風化的石頭一般千瘡百孔。
魏岚伸手在黃默眼前揮了揮,示意他回神,可這反倒讓黃默看見了幾乎蔓延到肘部的傷疤。
黃默是被兩個鬼爪架出去的。
魏岚揚起一簇水花,不知為何,他的嘴角竟流出幾絲瘋狂的笑意,仿佛地獄中的狂歡。
那些傷疤都是當年在天蛛閣熬刑的時候留下的,本來自己的姨母說可以用蠱術全部去掉,但是魏岚拒絕了,只抹平了臉上的傷疤。
有些事情,是不能忘記的。
……
次日,魏岚換了便衣,帶了兩個手下一起出去轉轉,邊微服私訪邊聽燕文介紹真寧的風土人情:
“真寧和北國接壤,是我大容的邊防重地,從太祖皇帝開始就在此陳設重兵。當時,我們和北國大小也打過幾次,都是誰也沒占到便宜。後來,自太宗朝開始,兩國就沒再打過什麽仗,邊境也開了幾個互市。只是隔三差五總有些北國人來騷擾邊境,搶完東西就跑。士兵們沒有軍令,只能驅離,不能追擊,這時候,倒也顯出雪劍宗的作用了。”
“江湖門派沒那麽多規矩,偶爾殺幾個也沒人說什麽,還能殺一儆百,讓邊境消停一陣子,所以雪劍宗也一直留到了現在。”
魏岚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能在本朝立足的江湖門派,哪個不是幫朝廷辦事的?只是方式不同罷了。”
燕文接着道:“雪劍宗開山時間與我朝大致相同,其初代掌門還曾在太祖皇帝駕前效力,立下不少戰功。後來太祖開國,他便功成身退,繼續做雪劍宗掌門了。”
“太宗皇帝清君側之時,雪劍宗是極少數支持太宗皇帝的門派,所以得以保存至今。”
大容開國至今已有五朝,太祖皇帝駕崩之後,惠帝繼位,沒過幾年,惠帝一支血脈就被後來的太宗皇帝以“清君側”之名屠戮殆盡,其本人也在戰火中喪生。由于太宗皇帝清除異己的鐵血手腕導致四海之內怨聲載道,無數勢力揭竿而起。結果卻只換來太宗皇帝一次又一次的屠殺,就連楊氏皇族的其他分支都不放過。
天蛛閣,就是此時誕生。
不知是不是天道輪回,外面的叛亂剛剛平定了沒多久,宮內便是太子謀反。雖然太宗皇帝憑借天蛛最後平息了這場政變,可他所有的成年兒子都在這場政變中喪生,還未成年的也都早早夭折了。
太宗皇帝晚年眼見膝下無嗣,只得重開後宮。葉太後就是在此時進宮,當時她還只是個選侍,生下皇子楊鎮後封為葉貴妃。太宗皇帝駕崩後年僅三歲的楊鎮繼位,葉貴妃被尊為太後,以國母身份攝政。
不知是不是太宗皇帝的報應還沒完全消除,楊鎮不到四歲就夭折了,皇位自然空降到了楊铄頭上……
算下來,楊铄應該是楊氏皇族唯一的根苗了吧。
随着一聲響亮悠長的“開市————!”把魏岚的思緒拉了回來。他附耳對燕文吩咐了幾句,便揮手讓燕文下去準備了。
突然,黃默晃悠悠地出現在魏岚的視野裏。奇怪的是,黃默居然把趕路的行裝換成了一件青色繡竹葉的道袍,腰束翡翠宮縧,頭上插着一根紫檀木發簪,發帶随風飄蕩。他整個人看起來神清氣爽,公子如玉,在水一方。
道袍外層是薄若蟬蛻的素紗,在陽光的照射下似波光粼粼的水面,泛着淡淡的光,更襯得黃默儀容俊秀。
只是聯想到塞北此刻的天氣,魏岚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公子,您不冷嗎?”
“诶!”黃默潇灑地一揮手,袖子不小心打到了魏岚臉上:“剛剛找了個算命的算了一卦,他說我今天會有桃花運,所以我就換了件衣服出來逛逛啦!”
魏岚不再多嘴:“公子請便。”
黃默邁着方步離開了,魏岚突然想到了什麽,在他背後喊了一句:“那你還會去天姬坊找天香嗎?”
黃默好像是回答了一句什麽,但集市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叫賣聲還價聲此起彼伏,魏岚一個字也沒有聽清。
今天是大集,安全起見,魏岚還是叫了幾個鬼爪暗中跟着黃默。自己則和燕文去附近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