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青州遺禍5
蒙面人溜走之後，南疆衆人也四散奔逃了。僅剩的三個鬼爪也攔不住他們，索性放過了。剛才一番對話中。他們都注意到很多人根本不會說中原話，就算放了他們，也跑不到哪去。
江辰帶着剩下的人來了，黃默也來了。遠遠看見魏岚倒在血泊之中，他慘叫一聲摔下馬，完全不顧形象，瘋了般爬向魏岚。
魏岚靜靜地躺在地上，神色安詳，恍惚間還有一絲笑意，就像一個正在做着美夢的人。黃默顫抖的手指探向魏岚的鼻息，接着聲嘶力竭地喊道：
“他還活着！他還活着！”
江辰往前邁了幾步，确認無事之後才招手讓手下把魏岚擡走。而黃默卻癱在地上，胡亂抹着臉，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是我害了他……”黃默哽咽道：“是我害了他……”他一邊說着，一邊狠狠抽着自己耳光。
江辰皺了皺眉，覺得不能讓他在這肆意宣洩情緒，趕忙命人連拖帶擡地把黃默弄走。路上，黃默已然六神無主，坐在馬上搖搖欲墜。江辰實在沒有辦法，只能命一人與黃默同騎一匹馬，幫他牽着缰繩。
“陛下不用擔心，臣來支援之前，已經聽說清水寺的空玄方丈率弟子們研究出了解蠱的藥，現在只要去清水寺，閣主說不定就還有一線生機。”江辰安慰道。
剛還目光呆滞的黃默一聽說有救，瞬間精神起來，沒有馬缰，就拼命拍馬的脖子，嘴裏不停地念叨着：“駕！駕！清水寺，清水寺，魏岚一定不會有事……”
清水寺外，空玄大師帶領合寺僧人分發湯藥，很多人喝了湯藥之後，病情已漸漸好轉。
“大師，大師！”黃默遠遠看見空玄，連滾帶爬地跑過去，拉住他的僧袍，語無倫次地求他救救魏岚，就差跪下磕頭了。
“喂！你是誰啊！竟敢對方丈這樣不尊重！”空玄左邊一年輕僧人粗暴地撥開黃默，呵斥道。而黃默還像聽不見一樣哀求着：“求求你，救救魏岚……”
江辰趕忙上前，示意手下先把黃默拉走：“抱歉，他是魏岚的朋友，剛剛有些失态。”
那位年輕僧人看着黃默被人拉走，還不忘狠狠瞪了他一眼。
“圓真！”空玄輕聲嗔道。
“在下天蛛閣江辰，想必大師應該知道，這次瘟疫是由蠱毒所致。是閣主将所有蠱毒吸到自己身上，方保住全城百姓。閣主生命垂危，請大師慈悲，救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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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玄摸了摸魏岚的脈搏，眉頭緊鎖，吩咐道：“外面雨大，先把他擡進廟裏吧。”
有幾個僧人跑過來，卻又被圓真攔下：“師父別呀，您忘了十年前他自己在佛祖前怎麽說的了嗎？此生再不踏進清水寺一步，如有違誓，天誅地滅。”
“這……”空玄也想起來當年的事，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了什麽，但說出去的話不知如何改口，只好求助地望着身後的僧人。
圓真見狀，感覺自己來了機會，立刻擺起大師兄的派頭，趾高氣揚道：“先等一等吧，來這裏都是求醫的，他等不了，別人就等的了？”
這話一出，天蛛衆人都氣不打一處來，有人甚至拔出了手裏的兵刃。空玄也意識到這話不妥，他的手停在半空中，似乎想制止圓真，可嘴張了半天，愣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後來，還是身後一個僧人出了主意：“方丈，寺廟附近的農田邊有個小屋，雖屬寺廟財産，但不算寺內範圍。可以先把他放在那兒。”
“啊對對對！老衲怎麽把這事忘了。”空玄這才想起來，趕緊讓人把魏岚擡到那。
說是小屋，其實就是個不太漏雨的窩棚罷了。平時是存放農具用的，幾個僧人收拾了好一陣，才勉強騰出一塊空地把魏岚擡進來。
衆人都去照顧魏岚了，黃默落了單。他見圓真還在和空玄不知道說着什麽，又跑上前。這一次，他毫不猶豫地跪下，扯住空玄的袍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救救魏岚，你要我怎樣都行…….”
“哎呀，施主快起來，老衲答……”空玄最看不得這個，張嘴便要答應，卻被圓真打斷。他厭惡地瞪了眼黃默，眼珠一轉計上心頭：“師父，魏岚傷得太重，徒兒陪您先去取些藥再來吧。”
“啊對對對！拿藥拿藥！”空玄轉身就奔寺內去了。黃默也跟了上去，圓真想攔住他，卻被空玄勸住：“算了算了，他也是着急。”
大雨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空玄和圓真在前面快步走着，黃默在後面緊緊跟上。上臺階的時候，黃默一不小心滑倒了。趁他還沒站起來的時候，圓真拉着空玄連上了好幾個臺階，用着他以為黃默聽不見的聲音說道：“師父，青州是齊王殿下封國。他年年都派人來進香，寺裏這幾年的大頭開支都是他捐的。”
空玄停下了，一臉詫異地望着圓真。
“弟子聽說，天蛛閣主之位一直是齊王愛而不得的。您若是今日救了魏岚，我怕齊王他會……”
“這……”空玄又猶豫了，半晌才說：“可是人命關天……”
這時黃默爬起來了，圓真趕忙閉嘴，拉着空玄繼續走着。倉庫外，圓真終于找到合适的理由攔住黃默：“倉庫重地，外人不得擅入。”
師徒二人進了屋，圓真搬了椅子讓空玄坐下，繼續說道：“師父，天蛛也不是好惹的主，魏岚傷那麽重，萬一您沒救過來，豈不是兩邊都得罪了？您看那些人兇神惡煞的樣子，魏岚的命是命，我們寺裏近千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空玄哪還坐得住，起身來回踱步，好久，才試探着說了句：“那……要不回了他？”
圓真一聽，立刻不假思索道：“茲事體大，請師父定奪。”
“呃……”空玄又啞了音，來來回回的在倉庫裏走着，就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一着急就開始流汗，外加年紀大了，扛不住壓力，呼吸也開始急促起來。
圓真四下一望，不知從哪弄了杯水來遞過去：“師父不急，此事可以從長計議。您先喝杯水歇一歇。”
水中飄着幾片不知名的葉子。空玄一驚，似乎認出來了。他驚訝地望向圓真，而圓真只是說：“您先歇一歇吧，休息一下慢慢商量。”
空玄這才松了口氣，一飲而盡。
“人呢……”黃默見裏面長時間沒有動靜了，開始瘋狂砸門：“求您……救救魏岚，想要什麽都可以。”
“行了別敲了！你煩不煩！”圓真突然打開門，黃默失去依靠又摔了下去。臺階棱角分明，一塊殷紅頓時洇濕了他的衣擺。
“家師操勞一天了，先休息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圓真說着就要走，奈何剛邁了一步就動不了了——黃默拉住了他的袍角。
“救救魏岚……”黃默把最後希望的眼神全投給了圓真，可換來的卻只是圓真愈加厭惡。他一腳踢開黃默，怒斥道：“救魏岚救魏岚！我憑什麽要聽你的？你以為你是皇帝嗎！”
一道炸雷擊碎了昏暗的天空，也吓得圓真往屋檐下退了好幾步。突然，黃默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竟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他開始笑，仰天大笑，任憑雨水打進自己的眼睛。他笑得癫狂，笑得絕望：“你說對了，朕就是皇帝！趕緊去救魏岚！”
黃默像個半夢半醒的大醉之人，笑着，喊着，扯着圓真的衣領罵着：“你敢抗旨，朕宰了你！”
“你！”圓真看黃默這盛怒的模樣，一時也有點發憷，但他很快冷靜了下來，一把推走黃默，厲聲呵斥道：“佛祖面前你怎敢口出诳語！來人！這人瘋了，給我亂棍打出清水寺！”
倉庫裏的空玄喝了那杯水之後很快就睡着了。唉，什麽都不用想的感覺真好……
江辰等人從下午等到黃昏，也不見一個人來，只有魏岚的呼吸越來越弱。江辰推開門，看了眼空無一人的農田，盡管不願，卻還是心痛着說出了事實：“恐怕，不會有人來了。”
“齊王年年都派人來清水寺，他們，應該有自己的考量。”
話音剛落，一個暗衛又帶來了壞消息：“黃默不見了，找遍了寺裏寺外，都沒看見他的人影。”
“他……他不會尋短見吧？”有人擔心道。
“不會。”江辰立刻制止了這種想法，分析道：“膽小的人通常惜命。由他去吧。我觀此人，武功對付大多數人沒有問題。讓他鬧騰一下，說不定有別的收獲。”
魏岚的手突然動了一下，接着，守在他身邊的暗衛欣喜若狂地喊着：“閣主醒了，閣主醒了！”
衆人面面相觑，幾乎沒人感覺到喜悅。大家都在過着刀頭舔血的日子，一般這種重傷突然自己醒來的情況只有一種：
回光返照。
江辰帶頭跪下，衆人都跪下了。沒人敢先說什麽，只見魏岚一個一個掃視過去，他在迫切地尋找那個自己最想見到的人，結果看遍了衆人，也沒有找到他。
“黃默呢？”
“.…..”
“他還在清水寺那裏。閣主有什麽話要對他說嗎？”江辰見無人應答，趕忙把話接下來。
“咳咳。”魏岚眼裏的光暗了下去。他想說什麽，卻覺得呼吸困難，喉嚨一陣甜猩味上湧。嘴動着，但沒有聲音。
“怎麽，除了黃默，你就不想想我嗎？”門外忽然傳來一位老婦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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