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青州遺禍4
單憑幾十個鬼爪未必能擋住蠱毒和南疆衆人，保險起見，得有軍隊加持。但自天蛛成立以來，還沒有閣主調兵的先例。況且現在去調兵也來不及了，蠱陣必須馬上破掉，否則全城百姓都要遭殃。
魏岚又想了一下：在天蛛的記錄中，趙易曾在太後四十大壽的時候進京獻過壽禮。那次千秋節，皇帝也出席了。不出意外，趙易是見過皇帝的。于是，魏岚回屋去找黃默，若他能以天子身份調集軍隊，剿匪會順利很多。
他剛推開門的時候，心裏就涼了半截，黃默縮在屋子角落裏，頭埋得低低的，不論魏岚說什麽，他都只會重複一句話：“我不去，我哪也不想去，我還想多活幾年……”
“臣……臣會派人保護陛下…….”魏岚話音未落就被黃默打斷：
“不去不去我哪也不想去……再說這天底下除了你之外還有誰認我這個皇帝？萬一他們為了讨好老妖婆一刀宰了我……”
黃默自幼在宮裏長大，哪見過這些生死攸關的事。在危機四伏的青州，只要他平安無事，對魏岚來說，就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哪還敢奢求其它呢？
魏岚不再強求。退出小院，看了看面前的鬼爪，開口道：“諸位，蠱毒兇悍，此行九死一生，若你們當中還有顧慮，可現在離開。”
“我等誓死效命閣主！”
魏岚穿上蓑衣，看着回來的追蹤蜂，厲聲道：“衆鬼爪聽令，出發，剿匪！”
天漏不知何處補，地卑轉覺此生浮……
青州城郊，一片紅樹林前的空地。雨還在下，泥濘的地上泛起無數泡沫。狂風卷着泥水撲面而來，刀子一般打在衆人臉上。魏岚勒馬擡頭，蝶姬率南疆衆人果然在那。
“小哥哥說得沒錯。”蝶姬漾着一臉甜蜜的笑：“你果然會來。”
“為何殘害全城百姓？”魏岚迎着水霧，聲音出奇的平靜。他還在數人，一個、兩個、三個……确實有大約十之一二的人沒有來，但估計都兇多吉少了。
“我沒有殘害全城百姓。我只想拿一個村子的人做個實驗而已。魏岚哥哥也是會蠱術的人，應該知道少量蠱毒不難解。殘害他們的，明明是不管事的官府。”
魏岚握緊了骨笛，又問：“我姨母呢？”
“這是另外的價格了。”一個雄渾有力的聲音突然降臨，瞬間壓住了風聲雨聲。除了幾個維持蠱陣的人，所有人都站了起來，以示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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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出骨笛，離開青州，我可以考慮放了她。”蒙面人再次出現。蝶姬小跑上前抱住了他。蒙面人寵溺地撫摸着蝶姬的面頰，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兇狠。
“姨母真的被你們這些雜魚抓住了嗎？”魏岚迎上蒙面人的目光，冷笑一聲甩掉蓑衣，赫然露出裏面的銀絲蛛網百鬼披風。
蒙面人也毫不客氣地瞪了回去，雙方目光交織對抗，僵持了一會兒後，蒙面人率先開口說：“看來你是鐵了心和我們作對了。”
“我不明白。”魏岚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轉向蝶姬：“你們在南疆已經占山為王豐衣足食，為何還不滿足？真當我大容朝無人嗎！”
“喂喂喂！”蝶姬拔出匕首指着魏岚，眼中透出輕蔑的光，啐了一口，用蹩腳的中原官話說道：“別說得那麽難聽嘛！什麽叫‘你們在南疆’，難道你沒在那待了十年？”
魏岚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蝶姬又說道：“也對。魏公子你有師父拿你當兒子養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自然不用做那些沾血的事。可你以為你那些吃穿用度是哪來的！”說到這，蝶姬的情緒已然失控：
“那都是我們這些下賤人，去偷去搶去拿活人喂蟲子給你弄來的！是，你高尚你偉大，可我們呢？反正我們已經殺了那麽多人，也不差中原這幾個了。”
突然，蝶姬語氣一轉，聲音帶着濃濃的向往：“而且小哥哥說了，只要我們幫他做了那件事，就可以搬到中原，再也不用與毒蟲毒泉瘴氣為伴。這等好事，也只有師父那種老頑固才會拒絕！而部落的主人，理應是衆望所歸！”
蝶姬說着從長老手中舉起蝮蛇手杖，一衆蠱師無不參拜。
蝶姬滿足地笑了笑，将額前一縷碎發別在耳後，感嘆道：“師父她老人家真是糊塗了，她自己都不是什麽幹淨的人，又怎麽能養出幹淨的人呢？”
“夠了！”魏岚第一次感覺青筋暴起，怒發沖冠：“本閣率天蛛鬼爪剿匪，束手就擒可免一死，負隅頑抗者格殺勿論！”
鬼爪迅速散開圍住南疆衆人。魏岚拔出骨笛，不用吹響，迎風甩了下笛穗。不遠處的蠱陣就有了不小的震動，幾位長老不得不加上幾分力，才勉強壓住陣腳。接着，幾個外圍的守衛頓時人頭落地。部落中有幾個稍微年輕些的有些慌了，頻頻拿眼神求助蝶姬。
蝶姬望着魏岚手中的骨笛，眼裏投出貪婪的光。立刻，她望向蒙面人，嬌嗔道：“小哥哥……”
“等等。”蒙面人終于開口了：“在下不知，亦不想知閣主與蝶姬等人究竟有何恩恩怨怨。只是這裏的蠱陣一但爆炸，不單閣主等人自身難保，只怕這全城百姓也要遭殃。”
魏岚上前一步：“你說得‘閣主等人’應該……”魏岚指了指蝶姬：“也包括他們吧？”
一陣狂風吹過，卷起大片水霧，魏岚揉了揉進水的眼睛。蒙面人也不得不扶了扶面罩。
“他們？”蒙面人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是蝶姬等人：“他們應該都事先服過解藥了吧？”蒙面人雲淡風輕地說：“我只知道，蠱術尚不完善，我還要另尋他法。”
他連看都沒有看蝶姬他們一眼，又說道：“你們繼續，我告辭了。”
“小哥哥！”蝶姬的聲音帶着哭腔，臉上的水珠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我們已經……”
“開個玩笑。”不知是裝的還是真的，反正蒙面人改口了：“好吧，看在你我一夜姻緣的份上，蠱陣留下，你們先撤。原定地方回合。”
“誰也走不了！”魏岚一棍掃過去，蒙面人抱起蝶姬飛身跳起躲開。但別人就沒這麽幸運了，幾個想溜走的被鬼爪當場格殺，大部分人聚在蠱陣周圍，不住地哀求蒙面人施以援手。
蒙面人打了個響指，紅樹林中如變戲法般湧出幾百號手持利刃的人。雖衣着破舊，卻各個身懷武功，看樣子絕不亞于天蛛鬼爪。
他們大多數說的都是略帶南疆口音的中原官話，八成是是在那裏生活過的中原人。可南疆哪來那麽多中原人呢？魏岚正想着，忽聽蒙面人嘆道：
“何必呢？”。緊接着，他的聲音突然高了八度，眼神也惡毒起來：“最後的機會，交出骨笛，離開青州，我保全城百姓，還有你姨母無事，如何？”
“殺！”魏岚一聲令下，雙方拼在一起。魏岚沖在最前面，任憑敵人将自己的衣服砍得破破爛爛，他知道，這些都不足為慮。重要的是蠱陣，只有破了蠱陣，才能保住百姓。
蠱陣只剩下蒙面人一個在維持了。他不慌不忙地望着魏岚，單手接住魏岚泰山壓頂般砸下的鐵棍：“再往前進一步，我即刻讓它爆炸。”
蠱陣中間一大團毒蟲還在不停地爬着，無數小蟲從卵中孵出，順着泥水向水源處流去。那一瞬間，魏岚猶豫了。蒙面人見狀，馬上開始東一句西一句地閑扯起來：“我聽說，閣主是前丞相魏百策之子，全族蒙冤被殺，可有此事？”
“與你何幹？”
“我要是你的話，這輩子就算是什麽都不做，也要滅了這狗朝廷給家人報仇。”蒙面人的眼角流出一絲同情：“倒是你，你怎麽還有閑心給朝廷效力啊？是誰給你洗腦了嗎？”
魏岚不屑道：“你怎麽知道家父是被冤枉的，難道是你陷害家父？”
蒙面人朗聲大笑起來：“我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咱們各退一步，你要問什麽現在随便問，別揪着我不放就行。”這時，他突然加了力道，魏岚退了出去。他往四周一看，地上屍橫遍野，血流成河，鬼爪已所剩無幾。
兩方人數差距懸殊，就算鬼爪們以一頂百，撐到現在也難以為繼。
正巧，魏岚旁邊就是一個鬼爪，他趕忙壓低聲音說：“找機會溜走，告訴黃默，張挂天子儀駕回京，有緣再見。”
魏岚再一次沖了上去，兩人鬥在一起。蒙面人沒有武器，幾十回合之後，魏岚漸漸占了上風。蒙面人見勢不妙，一腳踢起地上一把長劍。淩空一轉，以四兩撥千斤之法制住魏岚的鐵棍。
蒙面人的劍法凜冽如雪，果決似冰。一招一式頗得雪劍宗真傳。兩人纏鬥間，蝶姬趁機想溜。正讓魏岚看見，他棍頭一轉，一棍擊碎蝶姬的頭顱。紅紅白白的東西混着雨水散成一大片。
蒙面人不想再和他糾纏，手中掐訣。剛還團在一起的蠱蟲突然散開了。與此同時，有鬼爪高喊“危險閣主！”但魏岚沒有停下。蒙面人見狀不好輕功遁走。他一走，他召來的那些人也無心戀戰，各自逃走了。只有一團濃濃的黑霧從蠱蟲中間騰起，在瓢潑大雨中經久不散。
“退！”魏岚大聲命令。緊接着骨笛聲響，聲音凄涼刺耳，劃破雲霄。那團本該散落在大地上的黑霧竟像突然有人牽引了似的，朝魏岚的方向飄去。在魏岚身後的人，卻再沒看見那團黑霧飄出來。
窒息、剔骨、抽腸……沒有詞可以形容，挨過了天蛛十九種酷刑的魏岚也從未感受到如今這樣難受。一口鮮血噴湧而出，落在早已染紅的泥土上再也分不出來。魏岚強撐着單膝跪地，以最後的內力擊碎了所有蠱蟲。
“閣主————！”有鬼爪想上前。卻見魏岚倒在地上，聲音微弱卻還極力咬清每一個字：“別……有毒……”
天地昏沉，山河失色。魏岚只見到眼前的人在他的提醒下停住了腳步之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