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門鈴響,陶慶為按熄雪茄站了起來,看向身後在“申訴狀态”的兒子說:“忘記告訴你了,打電話的時候他們已經在路上,這會已經到了。”
陶保一聽門外有南音,立刻轉頭往自己卧室沖,那速度,如同回到了童年。
陶慶為笑着親自開了門,門一開,他的笑容卻淡了淡,外面只站着兩個人,君海川的大徒弟丁占元和女兒君彩青。
“陶叔叔。”彩青笑着叫他。
早年陶慶為和君海川做過藏友,那時候小孩子們一起玩,君家沾點文人氣,所以很早就涉獵收藏。而陶慶為,走的是純粹投機倒把,以藏養藏的路子。
現在一個修成正果開了博物館,一個還是純粹的生意人。但表面上的交情還在。
倆人剛坐下,陶保換了衣服從裏面出來,一看沒南音,立刻問道:“南音呢?南音怎麽沒來。”
彩青心裏立刻發堵,但依舊笑着說:“南音到來之後有些水土不服,這兩天在休息。”
“水土不服?!”陶保立刻緊張,“那嚴重嗎?”
“還好……”彩青不願多說。
陶保卻更加擔心,追問道,“什麽時候開始的,我來之前打電話那次她還沒事?”
“那一天她也剛來,當時還沒發現不舒服。”彩青被這種窮追猛打的盤問弄的有些尴尬。
陶保根本沒看出來,反而掏出手機來,“那她手機怎麽也不開?總打不通。”
彩青的笑容終于僵了僵,說:“手機沒開嗎?這我可不清楚。”
陶慶為笑了笑,這話一聽就是假話,她怎麽可能不清楚。但陶保先犯了交往的忌諱,不能這樣刨根問底的追着別人問。
他說:“南音第一次來,水土不服也是正常的,那不知怎麽給她治的,有沒有用偏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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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丁占元說:“我師母來的時候給帶了些當地的生土,我們給她沖水喝了。”
用這種土辦法治療水土不服倒是有的,這樣說來,南音也許是真的不舒服。陶慶為點點頭。
陶保說:“那我收拾一下,等會和你們一起去看看她。”
這怎麽行,彩青這才着急,說道:“那倒是不用,還有兩天就預展了,總會見的。她今天已經見好了,我弟弟帶她出去說轉轉,你要去,也許會碰不上人。”
陶保愣了一會,這才意識到,剛才那些大概都是敷衍自己的話,喃喃說道:“……那她沒事我就放心了。”
看自己兒子一瞬間就蔫吧下來,陶慶為心裏自然不高興,父母辛苦一輩子都是為了自己的孩子,他知道兒子小時候跟着自己受過委屈,所以現在從來都是盡量巧妙地逗兒子開心,喜歡什麽買什麽,但偏偏陶保追求不多。現在好不容易有個不高的追求,還處處受打擊。
但他是長輩,心裏不高興,也只能擱在心裏。
君彩青是爽快人,很快就說明了來意:“是這樣的……這次來參加預展的藏家比預計的多。那也就是說在成交價方面,也一定比我們預期的要高。——其實現在越來越多的藏品都是大家共同持有。這樣風險也可以均分。所以我父親讓我來問問您的意思,如果這次的藏品高出成交價太多,我們是否可以考慮合作競拍?”
原來是這件事,陶慶為笑起來,說道:“合作當然可以了,但是在商言商,反正怎麽做都是單生意。不過……”他看向彩青:“何況你們的難處我知道。”
“難處?”彩青愣住!
“怎麽?你們還不知道?”陶慶為想了想,搖頭道:“是我大意了,你們應該還不知道,你們博物館所在的那塊地放就要拆遷了,所以現在每一單生意對你們都至關重要。當然,這事情還沒有對外公布,所以你們師傅大概也就沒有說。”
裝的好像無意,但言下之意,這次與其說是合作,不如說是來求自己幫忙。
彩青心中頓時驚怒,大小姐從來沒被人這樣掃過面子。強壓着火氣說,“陶叔叔的消息不知道從哪兒來的?我們一點也沒聽說。”
陶慶為說:“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回去問問你的父親,就能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
彩青頓時再也坐不住,站起來告辭。
陶慶為站起來送他們,狀似無意地說:“我每次來,都要請專家一起,其實外人,我始終也信不過,南音是我看着長大的,她要身體好了,下次帶她一起過來吧。”
話說到這份上,彩青再要不明白,白活這麽大了,她忍着一口氣,出了酒店才忍不住罵道:“這是幫着兒子搶人嗎?別怪我說他,只有他才能做出這麽離譜的事情來!”
大師兄說:“他們這樣有意刁難,還不是因為你扣了南音,先掃了人家的面子。”
彩青指着大門義憤填膺,“我不應該嗎?你看看這架勢,這麽小的事情也敢和我擺譜,如果提出讓他場上讓一局,他都敢說讓我們把南音嫁給他你信嗎?”
大師兄指着她大聲笑起來。彩青也反映過來,“氣糊塗了,是嫁給他兒子。”
突然,一輛白色的轎車開過來在她身邊停下,車窗打下,裏面的男子探頭來說,“美女,我捎你一程。”
彩青正火大,手袋一個扣籃動作當頭蓋下,方星立刻閃進車裏,喊道:“一看就沒談成,我明白了。”
彩青上車,三言兩語就把事情說了,方星一聽也很是生氣,一邊發動車一邊說:“真是幼稚,以為沒了他們咱們就找不到別人合作,我還偏不信那個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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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
房間是清淡的綠色,像是水草融在了水裏。南音躺在被褥間,呼吸輕不可聞。君顯坐在床邊的化妝椅上。手上的書展開着,視線卻無法停留。
書一合,幹脆放在了梳妝臺上。他擡左手摸了摸床上人的額頭,燒已經退了。手卻不舍得拿開,唯有順着頭發,一下一下順着。
空氣裏散開柔情蜜意,那落手的動作越來越輕柔。他擡起右手,南音的右手托在了他的掌心,她沉睡着,所以這手就沉甸甸的。他擡了擡,覺得比以前重了好多。
他看向床上人,低不可聞的聲音說,“……南音你說的沒錯,你長大了。”
可惜床上的人沒有反應,好在他也不期許任何的反應,擡起那手,貼在唇邊,卻沒有挨上。仿佛幸福近在咫尺卻令自己無法相信能夠碰觸,稍稍拉開一點距離,他打量着那手指,那指尖,曾經無比熟悉的一雙手,如今握在手中,竟然有些陌生,他把那手又翻過來,耳邊仿佛響起小女孩清脆的聲音:“阿顯你的手中間有條縫,書上說這種手相存不住錢,以後咱們家就我管錢好了!”那樣理所應當……那樣無知無畏的霸氣……
他低頭,吻輕輕落在那掌心,久久沒有動,過了這麽久,終于體會了失而複得的安心。
忽然外間傳來開門聲,他微微皺眉,應該是彩青她們回來了,但他們原本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回來,他站起來,把南音的手輕輕地蓋在被子下面。
剛關上卧室門,就聽到彩青的聲音:“現在國內半夜,還得等幾個小時才能打電話回去,真急人!”
看到君顯她頓時來了委屈,剛想倒苦水,君顯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随即他低聲說:“事情沒有談成?”
彩青說,“你怎麽知道?”
“如果順利,你們應該吃了晚飯再回來,”君顯指了指身後,“說話聲音小一點,南音剛剛又發了燒,吃了藥剛睡。”
彩青立刻去卧室看,嘴裏嘟囔着:“不就是嫌我不讓他們見南音嗎?但南音也确實不舒服,我又沒有騙他們。”
君顯走到沙發上坐下,方星和大師兄三言兩語把事情告訴了他。
君顯聽完,并沒有覺得意外,說道,“這種藝術品經濟公司類似的業務,傭金也不過百分之一,所以就算博物館真的要被迫拆遷,這點錢也解決不到問題。”
卧室門響,彩青走了出來,“我現在才知道,生意人真是什麽話都能說出來。”
方星笑道,“古玩圈裏面的人都講雅,但現在不一樣了,這東西都成了商品。”他手枕向腦袋後面,“外面不是說還有一個……要我說,咱們聽天由命就行了。”
“也不一定。”君顯站了起來,“我問了下朋友,現在所謂外面另有一個的說法,九成應該是這次競拍的人故意放出來的假消息。”
“這麽卑鄙?”彩青瞪大眼睛。
方星一想,大笑起來,“這是無所不用其極!”
君顯繞過沙發,走到卧室門口,聽了這話轉頭來說:“這種事情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何況東西還沒見,你們去樓下餐廳吃飯吧。今天的事情就別告訴南音了。”
彩青倒在沙發上:“叫客房服務,我不下去了。”事情扔給她弟弟,她倒一身輕了。方星拿起電話,又看向君顯,“你還是不吃?又等南音?”
君顯笑了笑,推開了卧室門,門輕合上,一裏一外,像隔着兩個世界。
大師兄看着他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提醒,竟然沒有一個人,打算考慮一下陶慶為的要求。又一想,還是看過預展再說,要是萬一東西有問題,那可真的是浪費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