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這幾年,國外的拍賣場,沒有見不到中國人的地方,就算現在是小小外倫敦的拍賣場,來了這裏,從門外的停車場開始,依舊是熟面孔碰熟面孔。
君顯拉開副駕駛的車門,把南音扶下來,後車門頓時自己打開,一只手抓着外套伸出來,“趕緊給她穿上。”
君顯接過,抖開是一件burberry的白色薄風衣外套,南音猶豫了一下,這是彩青這次來才買的衣服,又一想,應該到場的都是有錢人,衣着在這些地方是第一張名片。她不做聲穿上,君顯低頭給她系紐扣,邊問她,“你知道現在到了國外,哪兩個地方中國人最多嗎?”
“機場?”南音不确定。
君顯笑,“是賭場和拍賣場。”擡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南音站着不動,那一下好像刮在自己心尖上,又看他手指輕勾,很快把腰帶綁出一個很好看的樣子。她有些不解地望向君顯。
“想問我為什麽會這個?”君顯說,“我看到過別人這樣穿,覺得很好看。”
彩青從車上下來,順了順頭發,看另一輛車的幾個人也走過來,她擡腳向內走,順便瞪了自己弟弟一眼,“你這樣說,不出半小時,她一定不動聲色地脫了那衣服。”
君顯大聲笑起來,領着南音的手跟上,一邊側頭來說:“南音的性格我怎麽會不清楚,其實是我有次去店裏,看到他們教女顧客這樣綁。”
南音望向他,不知道這話是真是假,但覺得心裏甜絲絲的。
君顯卻仿佛讀懂了她的心事,靠過來說,“你覺得我會騙你?你現在大了心思也多,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那眼神漆黑清澈,望着自己的樣子專注,又比從前多了些什麽,南音的心又急速跳起來,她低聲說:“我才沒有!你才變了呢。”
被拉的手緊了緊,聽那人說,“以前我這樣拉着你,現在也這樣拉着你,我怎麽沒有看到不一樣?”
南音看着被牽的手,腳底下一時又如同踩在棉花上,心裏想說,現在自然和以前不同,大家這麽久沒見,現在拉手算什麽意思?可又覺得好像和以前也沒有不同,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以後也應該是這樣。
腦子裏仿佛有一千一萬個問題,卻又覺得那些問題都不打緊,只要這樣被牽着手一直走下去,永遠走不到盡頭最好。
她望望周圍,這個小鎮臨海,遠處有長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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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顯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低聲說,“等拍賣會完了,我們到隔壁鎮子去住兩天,那邊的沙灘更漂亮,你可以沿着海岸滑旱冰,好不好?”
南音說:“我已經好多年沒滑過旱冰了。”
君顯怔忪了一下,望去遠處,走到拍賣行的門口,他卻忽然說:“這話我真的不愛聽,以後不許說了。”
南音還沒想明白,就聽他又說,“丢掉的日子總能追回來,只要自己願意。”
陽光照在身上,有種暖洋洋的幸福,這一刻,南音卻覺得有什麽東西從心中溢出,沉沉甜甜地散向空氣裏,這一刻,她好像忽然也明白了,自己從未有過不安擔心,才會在見面時一時亂了方寸,
而他……也許想的比自己以為的還要多,在他叫自己過來,而自己一次次拒絕的時候,他那時,又是怎麽想的……如此溫暖惬意的時刻,她卻覺得心中微澀,這次倆人見面生分了不少,她心裏不自在,他卻一直在逗自己說話,她終于拉着他的手晃了晃,“阿顯……”
“南音——”,另一個嘹亮而興奮男聲也同時響起。
南音的第一反應,是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可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一把被人抱到懷裏,高級定制西裝的面料挨上她的臉,這種奢侈品面料獨有的質感竟然一瞬間蓋過了穿衣服的人。
下一秒,陶保已經被人拉開。
方星扔開他陰着臉說:“也不看看地方,這人是你胡亂抱的嗎?”
陶保不想激怒他,怕被人在這裏提到黑歷史,但也不想示弱,對南音說,“病好了嗎?瘦成了這樣?我爸爸在裏面,剛還問起你呢。”
南音聞言連忙看向四周,生怕周圍還有熟人。身邊的人拉了拉她,她立刻靠過去,像小時候一樣。
這個動作有點大,也有些過分,尋求保護的意味太明顯,令陶保無法繼續裝作視若無睹。他看向那個人,那個自己宿命的情敵。
那“情敵”卻沒有看她,擡手把南音的頭發整了下,那姿态動作,滿滿原該如此的自然而然,令陶保瞬間想到了從前,更深的竟然有了一瞬間的荒謬感,好像自己試圖和別人父母搶孩子,而人家,完全不在意,只是順手整了整自己孩子被弄亂的頭發。
這種想法比喻很荒謬,也令他止不住的冒起酸水來,開玩笑道,“是不是你這邊房子的風水不好呀,搞的南音都生病啦,她在國內幾年也不怎麽生病?”
遠處有熟人對君顯招手,他擡手示意,順便說道:“會生病的人總是挑時候,她在國內只有自己,在這裏,小病是福!”
言下之意是有他嗎?陶保正想回嘴,就見他側頭在南音耳邊低聲說了句話,而後說:“抱歉失陪一下。”
看着他離去,陶保頓時生出委屈來,好像自己拼盡全力準備一戰,結果對方根本不準備拿自己當對手。
南音看他又沒重點,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保保——”
他這才想起來南音留給了他,連忙問:“你精神不好,病真的好了?”
南音點頭,看彩青和幾個師兄都去和熟人說話,她向旁邊挪了挪,這拍賣行不大,旁邊擺着一張橡樹的書桌,非常大,桌面上很多小抽屜,帶立柱雕飾,很像電影上博物館裏的那種大書桌。她擡手摸了摸。
陶保立刻說:“你喜歡這個?我給你買回去。”
南音頓時覺得桌面紮手,看向他說:“這麽大個東西,先不說弄回去的成本值不值得,你這種心态很有問題,喜歡的東西不一定要買回去,你要我說多少次才明白?”
陶保頓時自尊心受挫,“不買回去是因為沒錢,有錢為什麽不買回去?”
南音頓時絕倒,低聲說道:“你這種心态就是現在最可怕的你知道嗎?古玩市場上,‘識古不窮,迷古必窮’的時代早就過去,現在是,捂得住口袋,經得住誘惑,才是人生贏家的時代。”
“那是你的想法。”陶保靠近她,低聲嬉皮笑臉地說:“同樣的東西,對有些人是便宜,對有些人是貴,你的價值體系也只是你自己的。”
南音頓時生出對無力感,這種土豪心态太可怕,她說:“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爸爸拍東西從來不考慮這東西的應有價值,而是看自己有多少預算,國外的拍賣行最喜歡你們這種人,把錢都送給他們了。”
陶保搖頭,“南音你錯了,紙幣只是紙而已,文物可以傳承。”
“傳承的是文物背後的文化!”南音忍不住給了他一腳,“這個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的大傻瓜。”
“誰傻也不一定!”身後響起君顯的聲音,他看了看陶保被踢的腿,拉上南音說:“帶你去看東西。”
雖然什麽也沒說,但陶保用情敵的第六感,敏銳地捕捉到,君顯不高興了,那醋勁埋到十八層地下,他站在天堂盡頭也能聞到。頓時覺得心情大好,看着自己筆挺的西褲,心裏想,那一下踢的太輕,都沒什麽感覺……
大家往裏面的展廳走,君顯對南音說:“以前的古玩商人,講人品,道義,那時候古玩圈裏同行的交流會,就是咱們說的串貨場上,大家都是在袖子裏說價,拼的是眼力和自己的知識體系。哪裏像現在,價高者得,如同股票一樣,講的是換手率,一個買了,只要後面有人接手,他們就不會考慮價錢。”
南音也覺得自己有些多事,陶保家這種情況不是一天兩天了,她說:“是我的心态沒調整好,最怕他們成了最後一棒,或者多花了錢。”
陶保從後面跟過來,心裏美滋滋的,可一看到君顯那樣理所應當拉着南音的手,他就又覺得什麽人生樂趣都沒了,靈光一閃,他考慮是不是應該動用一下父親說的小明星,雇上幾十個,一個個來專項勾引,還怕不成功……
邪惡的想法滋滋滋冒上來,轉眼想出好幾個候選人,但又一想,君顯聽說在這裏有房子,畢業之後他也沒有立刻回國,那他……其實是不是不準備回國了?難道把人送過來……
不對,他愣在原地,忽然醍醐灌頂地想到,如果君顯不回國,他還怕什麽?南音是一定不會來這邊的!
君顯家國內有博物館,東西帶不出來,南音的特長只有在國內才能發揮,她本身又是英文渣,和自己一樣,來這裏她一定不願意……如同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他忽然覺得,自己暗淡無光的未來,好像又鮮花似錦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