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這些年,國際拍賣場的格局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國際大的拍賣行之間也競争的相當激烈。像龍頭老大蘇富比佳士得這種重量級的拍賣行,一般都會提前半年開始預展。
他們舍得投入上百萬,甚至上千萬的前期宣傳費用,有條件的甚至會帶東西到國內去預展。以博取足夠的關注度。
而這間小小的拍賣行顯然沒有這種能力,只給國內主流媒體發了照片,大家對着照片讨論了一番,有能力的,才飛到這裏來。
預展的開幕酒會倒是大方,畢竟來的都是飛上門送錢的財神爺。
“……哪裏,哪裏……哪像你們山西人,現在是遠近馳名,拍賣場出了名的闊綽大方,該出手的時候就出手,一擲千金我們哪能跟你們比。”還隔着一道門就聽到陶慶為豪爽的聲音。
南音和君顯對視一眼。
顯然這次拍賣會不同以往,以往大家就算看中了什麽東西,也輕易不會露出來,表面可能還會顧左右而言他,因為不想別人和自己争,但這次大家都是沖着這東西來的,來了一看還有半熟不熟的朋友,也就沒什麽好避諱的。
南音他們來得稍遲,預展會已經正式開幕。彩青和方星走了過來,大家去和陶慶為打招呼。
陶慶為一看南音也來了,表現的很高興,聊了幾句,就問彩青,“前天之後你也沒打電話,也不知道打電話回去沒有,你爸爸和我是老朋友了,大家現在又同在他鄉,有事不要客氣。”
彩青牽着嘴角笑了笑。
他又說:“始終都是自己人,那重器還在‘寶庫’裏藏着,等咱們看了東西再商量。”
這言下之意,合作競拍的事情有戲,彩青卻心裏不大高興,應付了幾句,一走到旁邊,她就低聲說:“黃鼠狼給雞拜年,看到那老狐貍的樣子我就夠了!”
南音知道那天合作沒談成,但不曉得具體原因,看彩青這麽大怨念,還有些意外,小聲說:“快別這麽說,還好陶保沒跟來,讓人聽到多不好。”
“聽到就聽到!”彩青擡手狠狠戳了一下她的額頭,“你什麽都不知道的迷糊蛋。”
南音被戳的莫名其妙,君顯把她拉到一邊,對彩青說:“剛剛柴先生告訴我,如果真的有必要合作競拍,他們公司倒是有興趣和我們一起。”
彩青大喜過望,“他怎麽忽然會說這個?”一想又明白過來,“你和他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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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麽會說那樣的話,”君顯說,手搭上南音的肩膀,“有時候話不用說的那麽明白,明白人自然能明白。”有些一語雙關的意思,彩青聽懂了,立刻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對南音的方向努了努嘴。
南音果然沒注意,反倒周圍看着尋找,“那重器呢?怎麽還不拿出來,真在寶庫裏?”
體諒她第一次來,彩青解釋道,“你沒看他們總裁還在那裏說話,大概要和記者說完話,才能開門放重器,”她用開門放狗的語氣說,“現在都這樣,弄的神神秘秘,非得大家的熱情關注度都達到頂點,才讓看東西。”
南音點頭表示明白,可那邊總裁說的話她聽不懂,扯了扯君顯,君顯立刻給她充當翻譯器:“他說‘中國的買家,都是非常嚴謹的……以我們接觸這麽久而言,從他們身上就可以斷定,藝術品市場不存在泡沫……現在的價格還很低。’”
南音翻了一個白眼:“現在已經熱成這樣了,還敢說是價格低,臉皮也太厚了。”
君顯也不愛聽他說空話,看那邊很多人聽的倒是專注,他們幾個來到旁邊的展廳,陶保一看他們動,立刻扔下父親跟了過來。
就聽君顯說,“其實和曾經日本的藝術品投資泡沫破滅前的情形很像。但同時也和國內的房價一樣——大家都喊要跌,也知道有泡沫,但還是很熱絡!”
南音笑着點頭稱是。
君顯低聲又對她說:“十年前的時候,他們就舍得投資上千萬在國內搞預展,你說這些錢,怎麽會不在東西上拿回來。國外的拍賣行,這行業,他們已經做了上百年,不像我們的拍賣行,也才20多年的歷史,從這些人身上,能學到很多東西。”
陶 保站在身後,只有聽的份兒,半句話也插不上嘴,他愣愣地看着君顯,那人低聲說話,南音就睜大眼睛專注地聽着,好像他說的都是金玉良言,時光好像一瞬間又回 到了小時候,小時候君顯就是這樣說,南音這樣聽。那人對待南音總是不同的,他們倆站在一起,任何時候都是不同的。有一種牢不可破的默契。
他忽然又再挫敗,大概窮其一生,也無法追不上君顯的思路。
南音卻在驚訝,“一個預展宣傳就花那麽多錢,他們都能掙回來嗎?”
“當然可以!”君顯看着她笑,“普通幾萬歐元的東西,通常成交價都可以翻十倍,翻出一百倍的東西都有,你又不是沒見過,雖然一直在博物館裏,可也不能什麽腦筋都不動。”
南音讪笑,“那麽……都是那些民營企業家吧,很多花上億來買東西的。”
“大部分是。”君顯點頭,看向陶保,“也有部分比較特殊的,就是陶保父親這種,買的多,出手的也多,講的是換手率和差價。”
南音明白了,又想到同時從另一個角度講,也是因為有了這種炒家,古玩的價格才會節節攀升。
陶 保很少認真聽人說這些,如果不是情敵在說話,為了知己知彼,他大概也不會靜下心來聽。又想起父親的上一個助理,也就是跟了父親一段時間,然後自己就入了 迷,後來常常自己跑古玩市場去撿漏,每天就想着發財,最後還真的發了財,撿漏了一個值幾萬塊錢的東西,然後他就連助理也不當了,父親才又招了現在的這個助 理。
他看着南音,想到這麽多人在古玩市場沉浮,為一個東西,一個朝代,真的,假的,各個都像入了魔,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這麽久,也還是沒有開竅,沒有入魔,如果自己入魔了,和南音也許更有共同話題,也不至于今天,自己只要聽的份兒,沒有說的份兒!
南音和君顯卻停了聊天,已經開始看東西。陶慶為安排了人來叫他,他依依不舍地先過去了。
這個展廳裏東西不多,在君顯看來,比起以往參加大拍行的預展會,這裏的東西就顯得有些不夠分量,多是明清的外銷瓷。
南音透過玻璃,看裏面唯一的一件青銅器,展櫃中鋪着天鵝絨,射燈的光打在器物上面,原本的設計也許是為了追求尊貴優雅,但因為是青銅器,就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君顯的右手還牽着她,看她盯着專櫃看的專注,裏面射燈的光透玻璃,散照在她的頭發上,那發絲,幹淨又順直。他晃了一下相牽的右手說,“……你要鑽進展櫃嗎。”
她直起身,靠近君顯說,“有人要吃藥了。”
君顯連忙向展櫃裏望了一眼,低聲說,“那個?”
南音點頭。
吃藥,是古玩圈的一種說法,“交學費”的意思。
證明這東西不看真。他靠近南音低聲說,“你現在已經有這種把握了,看一眼就行?”
“不然師傅能讓我在博物館。”南音也壓低聲音。“術業有專攻,我也是有專長的嘛。”
君顯看她神色自信,柔聲說:“他們負責人在那邊,咱們可以去聊聊,你有什麽想問的嗎?”拉着南音向那邊去。
作為專業的拍賣行,當然會安排專人為來競拍的財神爺們答疑解惑。不過這種小拍行安排的人,和蘇富比佳士得那種地方的人比起來,當然不能同日而語。
南音說:“他們說這瓶子是傳承有序的,還說之前上拍過,你問問他上拍之前事情,看他知道多少。”
君顯點頭,和那人聊起來,沒說幾句,他的表情就有些古怪,轉頭來看着南音,“他說這是唐英親自督造的,為了慶祝乾隆八十大壽!”
“啊——!”南音眨了眨眼睛,“他是不是口誤,或者你聽錯了?”
“聽錯?”君顯笑着說,“你怎麽對我這麽沒信心,口誤大概有可能。我再問問他。”
他轉頭又和那人聊了幾句,南音也聽不懂,看君顯聊完,被拉着走到一側,君顯小聲說:“沒錯,我又問了一遍,他還是那麽說的。”
“那這是開玩笑!”南音捂上嘴,“乾隆21年的時候唐英就死了,怎麽可能死了還督造這麽個東西出來。”
君顯一本正經地說:“死後35年還可以如此敬業,唐英不愧第一督造官。”
南音笑的不行,“這拍行還真是……”正好彩青過來,她趴在彩青肩膀小聲說了就繼續悶聲笑起來。
彩青倒是大為驚訝,愣了一會才說:“這種小拍行果然不靠譜,父親當時說,這東西存疑,首先沒有燒窯記錄,其二清宮檔案裏也查不到,只能查到故宮的那件。可對方又偏偏能拿出曾經上拍的記錄,證明這東西傳承有序。”
君顯搖頭,“傳承有序那就是個笑話,現在多的是辦法把東西弄得傳承有序。”
“要不看完東西再說。”南音看拍賣行的工作人員已經打開裏面的門,大家水流般的向那邊去,她晃了晃彩青,“東西本身會說話,什麽傳承有序,什麽檔案記錄,我還是傾向于相信東西本身。”
彩青看過去,陶慶為帶的專家正在說,“這東西來之前我們就傾向于看真,為什麽呢,雖然故宮說他那件是孤品,但是孤品也有可能是已知中的孤品,随着歷史後來發展,出現同類的藏品非常有可能。”
“噗——”彩青一下笑了,拉着南音往那邊去,一邊交代:“我可提前和你說,要是真的不看真,可不許你和別人說,我倒想看看,有人打眼了,是不是還能那麽嚣張!”
“嚣張?”身後傳來一個略幽怨的男聲,“是說我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