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如果是一般情況,這樣不用看都是假,端出來一排八個!但這人敢如此氣定神閑端出去,一定沒那麽簡單。

這事情太離譜了,難道還是——窖藏?

說窖藏,那顯然是玩笑話。

翻譯說給老先生,連他也笑了,說了一通,翻譯說道:“這次不是,而是老先生覺得剛剛他打眼了,這位女士原來如此內行,這些瓶子裏,只有一個真的。”

衆人恍然大悟,那麽這次,就不是送禮,而是考校了。

大家頓時開始同情君家的閨女,這很有難度,這東西顯然都是高仿,原來這老外不是沒脾氣,而是脾氣不小,大概覺得剛剛兩位女士掃了人家面子。

是呀,給臉不要臉,不給面子,敬酒不吃吃罰酒,不就是這意思嗎?

原來老外也懂這些。

有人暗自搖頭,剛剛被彩青驚豔到的人不少,此時都轉成了同情。南音更是心急火燎,高古瓷,不是彩青的強項。

剛剛她先說東西不要,所以她不看。

彩青的手段顯然比她強勢,彩青是看完,才說不要,當準備說真假的時候,被打斷了。

所以這次,彩青已經不能說自己不要,所以不看。如果再看不出真假,未免連前面的水平也會被人質疑成,因為剛剛的行為會被解讀成——“看過之後心裏沒數,才先說不要。”

南音看向那老外,忽然發現——這老頭不會這麽壞吧?

這不是逼彩青必須看嗎?

彩青不看,回頭,還不一定被人怎麽說,作為一個靠鑒賞眼力吃飯的人來說,被質疑專業能力,那是最嚴重的事情。

可她又極快地否定,不能把人想的那麽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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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他人都不這麽想,都看出這老外是在給彩青下馬威,丁占元當然知道彩青這個不行,給她顯微照相儀都白搭,走上前說,“這東西做的可真不錯,老先生這是準備考校女士還是考校我們在場的專家呀。”

得,一句話把大家都拉下水了。

彩青臉繃得緊緊的,明知道應該笑,可是臉笑容也擠不出。

南音看她好看的唇抿成一線,心疼地走上前一步,站在她身邊。知道大師兄出面,是知道這種情況彩青無論如何應付不了。她心裏升起一股怒氣,覺得這些人真是欺負人。

不止外國人欺負人,連咱們自己人也在看笑話。

這時候不是應該團結嗎,幹嘛還窩裏看熱鬧?

丁占元拿着一個看了好久,遲疑地,慢慢放下,不動聲色地看了南音一眼,那一眼,南音看的明白,裏面的意思很明白——他,沒看出來!

南音的心一沉。

其實沒看出來很正常,但不公平的是,連個儀器都不給。都已經說不要了,為什麽要難為她們?

丁占元卻沒有南音想的那麽簡單,他看向謝閣老,說道:“謝老,不是我說,這東西做的真好,你來試試,現在科技日新月異,真是凡事都有可能。這東西我竟然看不出。”

南音心中一顫,頓時看向大師兄,姜果然是老的辣,完全沒想到大師兄會這樣說,這樣做。她有些激動,拉住彩青的手,彩青也回握她的,倆人互相安慰着。

謝金銘心裏罵死丁占元了,但被這樣點了名,還怎麽能不出來。

他走過來,就聽丁占元又說,“這東西做的這麽好,應該早點拿出來讓咱們專家開開眼。”他這次是看着那翻譯說的,很有些轉移重點的意思。

翻譯卻是心急火燎,額頭差點飙出汗來,這些專家也太不要臉了,有說請他們看嗎?明明是想請女士看的,幹什麽男人上杆子往上沖。可是一看到彩青和南音,他又想,嗯……确實不應該為難女孩。

把丁占元的話翻譯過去,卻見主人家笑了笑,說着,“沒關系,沒關系。”

鑒賞瓷器,專家都是傳統的手法,胎釉型工地。那丁占元看過的東西,在謝金銘手上過了一遍,謝金銘看完暗自嘆了口氣,沒有儀器,吃大虧了!

“老莊,你也來看看。”他喚另一位,既然他已經下水,自然要多拉幾位。

這水被丁占元攪渾了,反正主人不反對,幹脆大家一起,誰也跑不了。老莊是國內學院派的專家,也寫過幾本雜項類的書籍,趕鴨子上架,看完他就說,“我上一本書……寫的是紅木家具,現在看來,要寫高古瓷的專著,暫時時機還不成熟呀。”

陳琦隔着人群差點笑出來,這些人都半文人,說話文绉绉的,看不出還不直說,什麽時機不成熟……君顯看着那邊南音和彩青并排站着,手拉手,南音臉上的緊張之色已經漸去,他也露出極淺的笑容來。

老莊把瓶子放下,旁邊還有七個,一排一共八個,大家都和第一個杠上了。

“薛老,您來看看。”

薛 老是館派的鑒賞家,戴上眼鏡,看了看他說,“這施釉厚潤平滑,色澤翠麗古樸,這個瓶子呀……1978年的時候,曾經在大阪博物館一個關于宋元瓷器的展出中 亮相過,當時就說,流傳于世的全球只有十幾件,還大多都在博物館裏,這裏……”他把瓶子放下,苦笑,“竟然這麽多。”

謝金銘心一沉,薛老這意思,也不肯定?!

什麽叫水平,一個東西看出來真假,說了,再過下一個,那才叫本事。

這裏不是應試教育,你有選擇題,2345678全是錯的,那麽1是對的!

而是,如果2到8錯了,哪裏錯,第一個對的,怎麽對,都得說出來。

所以大家都和第一個杠,因為誰也不敢說這個是真,還是假。也不願輕易服輸,去看第二個。

專家就算真的是塊“磚”,這種時候,也有學者的風度和尊嚴。不過,顯然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專家裏面真的也有“磚”,一個eq稍低的家夥不邀而出,拿起最末的一個,“我看看。”他也不戴手套,直接上手就拿起來看。

看了幾眼,他搖頭,立刻放下,又拿起另一個。

旁邊站着呂閣老,呂閣老一看這貨怎麽是愣頭青,也生面孔,不知哪裏來的,立刻向旁邊閃了閃,好像害怕對方失手打掉賴上自己。

就見那家夥看完,皺眉說,“這瓶子上次拍賣的時候我去過,說是日本茶室裏放的……裝飾用,我記得當時也上過手。被一個亞洲的藏家最後拍了,怎麽到了這裏……”他翻過底,“這下面寫着款,也對。”

他搖頭,又放下,又拿起一個,“青瓷呀……”他看向南音和彩青的方向,忽然說,“這東西據史料推測,是南宋王宮用來放外國進貢的花露水用的,因為上面落款的‘玉津園’,建于周世宗時期,這東西給女孩子玩,倒是比之前那些滿漢一家花花綠綠的好。”

彩青看他小三十歲,說話一點不沉穩,翻了個眼白,沒理他!

南音低頭看着鞋尖,她怕擡頭笑出來,她從來不知道,一圈專家聚在一起,會這麽喜感,真是一個和尚挑水喝,三個和尚沒水喝,大家都想靠別人,靠來靠去,就成無依無靠了!

那邊翻譯一句不露,一直給主人翻譯,連這邊開玩笑的話也沒放過,聽這人說,這東西給女孩玩好,那法國人立刻點頭,說了一串。

那翻譯聽完,呆了呆,說道:“老先生說,宋瓷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嗯……是一種絢麗至極歸于平淡的美麗,”他一邊想,一邊顯然在措辭,說的特別慢,“絢麗至極歸于平淡的美麗,……正是古代藝術品的最高境界,也确實最配,最配那個……嬌花照水的女士……”

大家都直直看向他,如同探照燈!

如同異口同聲在說:

——你在搞笑?

他尴尬欲死,說道:“我真沒有胡翻譯,他說的,他還說用紅樓夢裏形容林黛玉的那帶花的那句……還好我還知道,如果不知道……”他一攤手,“當古玩類的翻譯不容易吧?”

沒想到他這麽幽默,很多專家搖頭低笑,這時才有人想起來他好像介紹自己姓常。

有些人腦筋轉的快,看向彩青和南音,心裏尋思,“這恭維的話太過了,不會是看上了這倆女孩吧。”那看上的哪一個?

那個豔麗時髦點的看着年紀大,最少26.7了,比林黛玉可大多了。

另外那個盤頭的臉嫩點,長的也好,不過,哪裏和林黛玉十幾歲的嬌花照水沾邊了,那女孩表情令人一眼望到底,絕對是心裏藏不住事的,一看就能吃能睡。哪裏像林黛玉心事重重,弱柳扶風,嬌花照水——奧,大概這老外在反諷她們……

也有人不這麽想,覺得這十足十是男人追女人的花樣,因為古玩圈裏,沒人這麽玩。可又一想,又覺得完全不可能,先不說誰這麽大手筆?而是,現在誰舍得用這東西去追女人。

能玩的起這東西的,美女見過的比古玩還多呢。

卻聽那老先生忽然又說話了,随着他話音一落,又有工作人員上臺,帶着八個號碼牌,分別放在前面。又一個信封放在旁邊桌上。

常翻譯适時的翻譯道:“八個號碼,其中真的那個,信封裏寫着呢。老先生說,今天适逢盛會,既然這麽多專家,正好弄點餘興節目。”

衆人瞠目結舌!

這還不是陰謀?——原來早就預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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