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過來,我看到他的背部被隕石開了一個巴掌大的洞。太空服已經無法自我修複,開始迅速地漏氣。

以洩漏的速度看,不到五分鐘,吳妄将與完全暴露在真空環境中無異。

我找到一個最為舒适的姿勢将他扛在了肩上,利用鞋底的磁力在飛船上一步步走開。

這樣走到船中的氣閘艙,至少要十五分鐘。

不知道太空服內的恒溫系統是不是也失靈了,我出了一身的汗。吳妄仍然在嘔血,K在耳機裏焦急地問:“你們怎麽樣了?你們在哪裏?”

還有別的選擇。

“打開救生艇發射艙。”我說。

K很快執行。不遠處的艙門轟然敞開,一股氣流噴射而出。

我架着吳妄,進入了救生艇的艙。将他安置在一個救生艇內,去門口的控制面板那裏關上了與宇宙相連接的艙門。然後打開了與飛船相連接的艙門。

不同于氣閘艙,救生艇艙無法緩慢進氣。

我被一股強大的氣流狠狠地卷走,砸在了牆壁上,陷入昏迷。

他為我以命相護,我為什麽不能也以命相搏?

睜開雙眼,一陣暈眩向我襲來。

“他醒了!”耳邊響起的是J雀躍的聲音。

我的身子被綁在一張床上,頭也被牢牢地固定住。K的腦袋出現在面前,擋住了有些刺眼的燈光。“你有輕微的腦震蕩,稍加休息就好。這五天的值班任務和出艙任務全部取消,進行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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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呢?”不能免俗,我醒來之後的第一句話就是詢問同伴吳妄的情況。

“他受的傷比較重,但沒有生命危險。這些天還要麻煩你照顧他。”

聽了這話,我才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再次醒來,我已經躺在了卧室的床上。手邊的電子日志上寫着K停下飛船繞着一顆衛星公轉,對飛船狀态進行調整。所以整個飛船內都感覺的到微弱的重力。我穿好衣服之後走到了醫務室。

除了吳妄靜靜地躺在那裏,狹小的空間內再無他人。他傷到了肺,呼吸很困難,就算在睡夢中,每吸一口氣都要緊緊地皺一下眉。我從病床旁的儀器上查看他的各項參數和醫療記錄。

背部撞傷,主要受傷部位是前胸肋骨骨折,還有一根紮傷了肺部,血液回流,氣胸,就算船內醫療設備比較完善,但再晚一分鐘,恐怕也沒得救了。

這和那次訓練中我的惡意傷害所造成的肋骨骨折,是同一根肋骨……不知是那時他的傷就沒有好透一路隐瞞了下來,還是留下了什麽隐患。我看着他如此痛苦,難免有些自責。

前些天一個比較細微的骨裂,就必須投入百分之百的關注。以吳妄現在的情況來看,他已經不再能繼續在未知多變的宇宙環境中航行了。

吳妄突然醒了過來,扭頭看到了我。他說話困難,只是伸手指了指架子上挂的水袋。我走過去拿過水袋,将軟管塞到他的嘴裏。他喝了兩口才艱難地開口:“幾點?”

我看看手表說:“下午四點一刻。”其實在宇宙中已經沒有了日出日落,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時間已經沒有意義。但我們仍舊用地球上的時間單位進行衡量。

“吃藥時間。”我找出K開的一系列藥,一一喂給了他。看了看藥單上的最後一項,有些猶豫地問他:“需要嗎啡嗎?”

吳妄搖頭。“你陪陪我。”

我把針管收了回去,坐在床邊。

“唱歌。”吳妄用命令的語氣說。

我攤手,遺憾道:“我從來都不會唱歌。”

“我唱你學。”

還沒等我出言阻止,他已經輕聲哼唱了起來。我聽不懂歌詞,但旋律很熟悉,像是一只遙遠的歌謠。

他又唱了一句就停了下來望着我,我只好硬着頭皮學了一句,“Ti voglio bene assai, ma tanto tanto bene sai.”

“E una catena ormai, che scioglie il sangue dentro le vene sai……”勉強跟着學下來之後,他用眼神示意我唱給他聽。我磕磕絆絆地唱了兩句之後就再也記不住歌詞,只好閉上嘴堅決不再開口。

“講故事。”他又轉移了注意力。

“我也不會講故事……”

吳妄想了想說:“那講講你以前的事情。”

我說:“我還是講故事吧……”

“中國有個古老的神話,有個叫作嫦娥的女人,偷吃了仙藥,飛到了月亮上,從此變成了神仙不老不死。”

吳妄笑,道:“神話裏總是有不老不死。”

我點頭,繼續說:“嫦娥在月亮上十分孤獨,日日後悔。只盼着能回家與愛人團聚。其實,生不在長久,盡興足矣。”

吳妄不再言語,嘴邊挂着淡淡的笑。

醞釀了一下,我問他:“飛船……到底出了什麽問題?還有你的傷勢……”

吳妄說:“不必擔心,很快就會好。飛船也是。”

“你一定要隐瞞我嗎?”我俯身,閉上雙眼,輕輕地用唇點了吳妄的鼻尖。“你做的決定我不會反對,但我想要知情。”

吳妄順勢攬住了我,一只手勾住我的後腦,向他拉近。

四目相對,怎麽看我都覺得他的眼中都有幾分笑意。他說:“你想知道?也無妨。你親愛的小夥伴,王良,得知自己無法登上飛船進入宇宙的時候,就千方百計地在飛船的系統裏放入了病毒。”

我推開他,退後了幾分。“你怎麽知道是他?”

“你和王良都不知多少次地入侵我的系統,你們兩個人寫的程序,都帶有很強的個人風格。我給你看,你也會認得。”話說得多了,吳妄有些呼吸困難。我揮揮手打斷他,示意他歇一歇。

但仔細想想,這的确是王良做得出來的事情。我渴望着進入宇宙,而他的渴望絕對不會比我少。經歷了最終的挫敗,他的确能笑着送我們進入墳墓。

但也存在着吳妄欺騙我的可能性。雖然動機不能确定,但我必須小心這個人。據他所說,他早已發現我和王良在基地的時候試圖侵入他的主機系統,但他并沒有做任何回應。王良在登機前的最後時刻還在囑咐我,很有可能是發現了他的什麽陰謀。

可是他又在危急的時候保護了我……

這不正是我所期待的嗎?如果他對我存在感情,那就利用他的這種感情,生存。

事實上,我覺得這個節奏很好,隔三差五地給他一點甜頭,一點盼頭,或是一個沒有任何實質的吻。他并不是座撼不動的冰山,由內到外的冰冷無情,也許只是埋藏得太深,锲而不舍,總會令他慢慢動容。

況且,吻他并不令人難受。

飛船圍繞着這顆巨大的紅色行星公轉将近兩個星期,也只繞了兩圈半。這顆行星的地貌奇怪,有微薄的大氣圍繞着,向上高聳的一根根巨大岩石卻仍是棱角分明。J已經不知多少次地調侃過那些岩石的形狀,說它們就像男性特有的器官。

吳妄恢複得很快,已經能夠下地行走了。但仔細觀察的話總是能看到他皺着眉,因為拒絕服用任何止痛藥,他的痛苦從未消減過。

他和K一起,對飛船的主要操作系統進行了一次較大的調整。S和J很守本分地沒有多問。除了對飛船進行一些必要維護之外,我們三人在這兩星期內基本上是無事可做。

S和J發展了異常堅固的友誼關系,拿着扳手充當重型槍支在船艙的各個角落打了十幾場巷戰,最後都以S身體上強勢的武力優勢鎮壓告終。我經常咬着飲料的吸管圍觀,偶爾被殃及,被S壓在地上不得不拍地讨饒。好在現在的重力微薄,四五個S壓在身上也不會覺得重。

每天吳妄休息的時候,就算生物鐘已經和他産生了很大偏差,我也會去卧室陪他。檢查傷勢,說一些沒營養的話,然後看他慢慢陷入沉睡。

飛船走到行星的陰面,有四五天的永夜。卧室裏只亮着一盞暖色的小燈,光線低低地打過去,在他的臉上拉出了很長的陰影。他鼻梁很高,深眼窩,只有一排烏黑的睫毛從陰影中探了出來,鍍上薄薄的金光。像一幅安靜的舊油畫。

耳邊隐約響起了那天他哼唱的歌。

Ti voglio bene assai. Ma tanto tanto bene sai……

我關上那盞小燈,讓房間陷入徹底的黑暗。他的呼吸聲便明顯起來,充斥了整間卧室。在抽風機停止運行的時候,甚至能感覺到他呼出的氣卷起渦流,從我的臉上掠過。

飛船加速脫離圍繞行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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