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的植物人,渾身插滿管子,靠外循環維持生命跡象,睡在國立醫院的ICU單間隔離裏。如果杏花君走前沒有看錯,他的病房外面至少有四名武警看守。

——這個人的意識,在本體進入腦死亡之後,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溫皇是他的老同學之一。醫生的精神狀态往往兩極分化,他屬于精神狀态特別不穩定的那一種。

杏花君把車停在私立醫院的停車場時,腦子裏的默蒼離仍然在确認自己身體的狀況。

“腦死亡?那麽還有康複可能嗎?”

“……你在開玩笑嗎?如果不是因為早上由我主刀,你現在就在北城火葬場了。”

“告訴我具體的情況。”

“你又不是醫生,說也說不清楚啊。總的來說,全身都傷得很嚴重,大量粉碎性骨折,心髒平滑肌也有撕裂,顱腦雖然沒有太多外科的損傷,但是腦出血極重,蛛血讓你的腦室和個番茄一樣,你意會一下。”

“……那和我同行的人呢?”

“車上一共三個人,一死兩傷。聽他們說,死了個助手,還有個學生重傷,但他沒你那麽好運氣,半個腦袋都被壓扁了,送進來大概一刻鐘就死了。”

杏花君不知道他所謂的“意識共用”是僅限于語言思維還是連腦內的畫面都能看見,但至少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看到過默蒼離的思維畫面。畢竟死者屍體他也看過,如果默蒼離的腦室是個番茄,那麽學生就像是瓶番茄醬,摔碎的那種。

這人總算安靜了,也搞不清是不是在為助手和學生難過。杏花君走進電梯,匆匆忙忙去了醫院頂樓的辦公室。

老友開的這家私立醫院是比較少見的私立全科,也是市內排名靠前的大型綜合醫院。院長辦公室在頂樓的玻璃花房內,采光良好,恒溫恒濕。一個穿着玫瑰灰運動裙套裝的女孩子等着走廊上,眼角上挑,長得十分光鮮精神。

“院長說,前輩來了的話就先驗個血。”鳳蝶晃了晃手裏的抽血器和一次性檢測器。看到那個東西,杏花君忍不住喊,“我說了我沒嗑藥!”

——那是醫院和警察局常用的,用來快速檢測病人有沒有服食興奮劑和致幻劑的機器。

“嗯,那就不驗了。”她随手把東西扔進垃圾桶,“他懶癌犯了不想來,讓我帶前輩去檢查。都預約好了,先去掃CT和MRI,然後再去做精神評估問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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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現在,杏花君都覺得這一切可能是自己的幻覺,或者什麽器質性疾病導致的。畢竟熬夜進行四小時的手術,病人還成了植物人,自己可能還沒覺得什麽,但是潛意識已經積壓太多壓力了……

“——我說了,我不是你的幻覺。”默蒼離冷冷地打斷了他。

“那就是病!等把你掃描出來,一針多巴胺解決了你!”他恨恨地想。

電梯的牆壁都是鏡子。鳳蝶突然看到身邊杏花君的神色莫名其妙猙獰了一下,不禁有點驚愕。

醫院是這個城市人流量最大的地方。彩超室裏,幾個家屬正将上一個病人的病床推出來。杏花君躺到床上,深呼吸了幾次。

萬一不是幻覺怎麽辦……在開機前,他忍不住擔心這種可能性。如果默蒼離的意識是真的,不是自己因為工作壓力出現的幻覺……

“說多少次了不是幻覺。你要是我的學生,早就被我從樓頂扔進樓下的量子筒做量子分離了。”

“你好煩啊!”這次他沒忍住,直接喊出聲了。隔壁負責開機的技師不滿地敲了敲玻璃,示意他保持安靜不動的姿勢。“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嗯,我現在成了植物人了。”

“你換個人試試?你的大動脈都是我縫上的!”

……

輕響中,平臺緩緩向掃描儀中平移。當掃描結束的時候,杏花君簡直是彈起來一樣迫不及待地下了床,沖到隔壁,将技師拉開,查看自己的頭顱掃描紀錄。

正常,正常,一切正常。

沒有任何異常。沒有腫瘤,沒有結節沒有出血沒有阻塞也沒有不明的陰影……

鳳蝶靠在彩超室外面的牆上玩手機,大概是和男朋友之類的人較勁,扁着嘴,眉頭緊緊皺着。看到杏花君從裏面垂頭喪氣的出來,她還以為是檢查出了什麽嚴重的問題。

“沒有問題……”他沮喪地搖了搖頭,“一切都正常。”

既然腦子沒問題,那麽悲傷幹什麽啊?她不解地拿出行程單,帶他去下一站的精神與心理科。

“算了吧。”杏花君搖頭,“我認了……”

“啊?”

“不,我是說……确實是那個……那個工作壓力。”他嘆了口氣。身為醫生,這種最基本的差異還是分辨的出來的。到現在經過那麽久了,自欺欺人也該結束了。“我先走了……”

腦子裏的默蒼離哼了一聲,“總算承認了。你貧瘠的理解能力終于進化到了直立行走的階段。”

這人怎麽這樣煩啊?!杏花君咬牙切齒,神色又一下子猙獰了起來。鳳蝶吓了一跳,猶豫着要不要勸他繼續檢查,特別是精神科的檢查。

告別了鳳蝶,他絕望地下到一樓門診大廳,慢慢走出大門,然後坐在了臺階上,抱住腦袋。來往的人很多,但是沒人注意這個人。醫院門口衆生百态,喜怒哀樂應有盡有。

“接受了現實嗎?”默蒼離問他。

“……默蒼離。問你個事。”

“嗯?”

“你莫名其妙進到我腦子裏,為什麽一點慌張都沒有?”

“慌張有用嗎?有用的話,我會和你一起慌張的。”

“……好吧……”

理智型的人格,絕對理智型。杏花君想。就現在這個情況來說,這是不幸中的萬幸。如果這人也六神無主,恐怕自己到現在還像個神經病一樣到處亂找人。

杏花君在醫院門口坐了很久。上午十點,樓前的大馬路車流不息。他終于站起身,嘆了口氣,“算了,至少我還四肢健全……就當是多了個人聊天吧。”

“我沒心情和你聊天。”

“要你何用啊!……算了,我去開車回家。開車時候不要和我說話啊!”他拿出車鑰匙,轉身去醫院的地下車庫,“還沒準備午飯呢。”

那人總算安靜了一會,然後問,“所以說,你徹底冷靜下來了嗎?”

“不是你說的嗎,慌張一點用也沒有。”

“那麽,就替我做些事。”默蒼離說。

杏花君翻了白眼,幹笑兩聲,“誰要替你做事啊,你現在算是寄宿在我腦子裏,寄宿,你懂嗎?”

“是嗎?——不過,這件事,說不定能讓我離開你的腦子。”

那人之後的這句話,活生生改變了他的決定。

首都國立醫院,七樓,神經內科病房ICU。

杏花君換上白大褂,将工牌放在電子感應區,打開了ICU病房的門。

他有自己的工作室及私人診所,不過也經常有償會診,與國立醫院往來很多,包括挂職,所以擁有這裏的電子卡。ICU裏,值班護士沒有在意他的到來。畢竟這是醫院,穿白大褂的醫生就和夏天馬路上穿吊帶衫的女孩子一樣不起眼。

“我記得你最後是被送到隔離病房的吧……好像是六號?”他往單間區看了看。确實,六號單間門口有一名武警站崗。

原來是四名武警,現在減少到了一名——估計是軍方得到了确切答複,确定默蒼離永遠不可能蘇醒了。

進入病房時,站崗的人攔下他,查看并記錄了工牌。杏花君推門走進病房——和其他ICU單間的氣氛不同,這間病房裏明亮幹淨,病床旁坐着一個穿米白色開衫的青年,戴着副秀氣的無框眼鏡,膝上放着書和筆記本,正用沾了水的棉球替昏迷的病人擦濕嘴唇。

“最好不要那樣哦。”杏花君說,“如果水太多滴進嘴裏的話,對他其實不太好。”

那青年沒想到醫生會忽然進來,有點訝異地站起身來,“大夫回來得好快。我剛才問護士長你什麽時候在,她們還說你開會要開到下午。”

——這孩子把自己當成默蒼離的主治醫師了。杏花君問默蒼離,“他是誰啊?你親戚?”

“我帶的博士生,叫俏如來。”

“哦,那要不要把現在我們的情況告訴他?”

“會讓事情變得麻煩的。你随便找個借口,把他引出去。”

這樣想,确實麻煩——盡管他并不知道默蒼離是做什麽研究的,但是研究項目顯然很敏感,否則早上搶救的時候就不會有那麽多軍方的人來了。裏面扯不清涉及多少高度機密,要是被人發現現在默蒼離和他共用一個意識,随時而來的麻煩對杏花君來說簡直是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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