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節
時性失去生命跡象,可用量必須極其精确,差一點就會致死。這個人為了假死脫身,簡直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
經過了兩個小時的搶救,心跳和血壓都基本恢複了安全值。杏花君累得坐在地上,拆了箱葡萄糖,拿了一包喝。安靜的房間裏,默蒼離又開始絮絮叨叨。
“還沒完呢。過來控制儀器。”
“你讓我休息一會兒!”
雖然這樣說,可他還是站起來,挪到儀器面前。這臺東西太眼熟了,就是意識轉移用的。
很新,不像是放了幾個月的,恐怕又是他控制止戈流,讓什麽人懵懵懂懂送到這來的。
“數值我都已經設置好了,”他說:“你只要做一件事。”
“說吧,按哪個鍵?”
“用不着你控制它。今晚,我想吃凱撒色拉。”
儀器随後亮起,自動運作。杏花君覺得皮膚上竄起了一陣靜電似的微麻,好在很快就結束了。
就在他的眼前,默蒼離睜開了雙眼。
“……好痛。”
這是他說的第一句話。真實的聲音。
“這不是廢話嗎,你的骨頭大概全斷過一遍,根本就是個拼接再生人口!”
他笑了笑,躺了很久,才很慢很慢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我完全恢複,大概需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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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個月。”
“嗯,這裏的資源足夠了。”他看了眼旁邊:“有完整的起居設備,還有中西式的廚房……可以平靜地在這裏生活六個月。止戈流已經切換成人工控制模式,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在這裏随時交換意識——”
“等等!”杏花君打斷了這個人沙啞的聲音,先遞了包葡萄糖過去:“你從多久前開始策劃這件事的?!”
“從發現我在止戈流裏都在想你的時候。”
簡單粗暴。
默蒼離看着他,說得很認真。
“——我在想你。想你的聲音,你做的菜,你的樣子,你笑、哭、皺眉頭……一個人在意識裏感應全世界的時候,卻在不由自主地想着你。”
他是多麽的喜歡這個人,仿佛冰湖被燃火的流星擊碎,從此不可收拾。人心最鮮豔的感情竟然如此可怕,只要感受一次,就再也擺脫不了。
那,杏花君會怎麽回應他?這個人愛過誰麽?恨自己麽?或者恐懼着自己?他注視着男人的雙眼,他知道,如果對方轉身離開,自己沒有任何辦法和資格去留住他。
但是,留下來,哪怕一秒,好嗎?
你是個……那麽溫暖的人。只要感受過一次這樣的溫暖,就再也不會想回到原初的冰冷中去了。
葡萄糖水折射着熒光,在地上落下了搖曳破碎的影子。杏花君也看着他,許久,他把袋子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站了起來。
“你好。”
站在這張病床旁,他伸出了手。
“我叫杏花君,在接下來的六個月,是你的主治醫師。當然,你要好好學自己做飯,做家務,不許把雞蛋帶殼放進微波爐,不許做危險動作,比如策劃用車撞我……初次見面,請多關照。”他笑道:“如果這六個月愉快渡過,我們還會有很多個六個月的。”
默蒼離還無法擡起手臂,只能試着動作手指,試圖将它放到杏花君的手中。那個人看到了,拉住了他的手。
“你好……”他說:“我叫默蒼離,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33
俏如來低頭看着手裏的機票和護照。機場的信息牌上,紅綠交錯的字母不斷輪轉着。
父親給他打了很多電話。因為知道實驗室關閉了,而且似乎出了些不可對外宣傳的重大事故,史豔文十分擔心離家的長子。
“不要擔心我,”他和父親說:“我想出國散散心。”
“可是,小空他……”
“他……應該去朋友那裏了。”
挂斷了父親的電話後,他去候機廳的超市買了飲料。
在一切歸于平靜後,俏如來和小空好好地談了一次。就弟弟一貫的行為來說,這場談話的氣氛也平靜不到哪裏去。
“你還在和我糾結‘對不對’,但我從來沒糾結過這個問題。”餐廳裏,小空搖着椅子,完全不以為然:“我只在乎你肯不肯。”
“你應該有正常的人生。”
“什麽是正常的人生?你覺得你有嗎?被什麽殺手追殺,搞一個國家機密項目,這種叫正常人生?”
“小空,我是你的大哥。”
“我有什麽辦法?”他冷笑道:“喜歡誰根本是不由自己控制的事情。”
“……我做不到。”俏如來低下頭,放下了餐具:“對不起。”
“為什麽道歉?你覺得你辜負了我?你有嗎?我喜歡你,你也沒有喜歡我的義務。”小空把他的那份蔬菜沙拉拿了過來,挑裏面的蛋黃吃了:“我永遠不會過上你所謂的正常人生,你應該知道。”
這就是他們談出來的、最後的結果。
快到登機時間了。
他看向手機,郵箱裏又收到了幾封邀請信。實驗室關閉後,裏面的研究人員很快就被其他研究所聘用了,不過俏如來最近沒有工作的意願,禮貌回絕了所有的邀請。飛機會在半小時後起飛,帶他去英國。
“請出示您的機票,謝謝。”
開放檢票後,隊伍很快就排了起來。他跟着人群往前走,思考着今後應該怎麽做。
到國外散心,回國,從這無數的邀請中找一個自己覺得最合适的,過普通的生活……成為父母家人的驕傲,成為其他人眼中十全十美的後輩。
最後……
他的手掌碰到了口袋中的東西,那是個和U盤相似的儲存器。
“您的機票?”
地勤甜美的聲音打斷了他的神游;俏如來回過神,才發現已經排到了自己。一時之間,他頓在了那,呆呆地看着她。
“這位先生?”
“我……”
機票就在他的手中,只要遞過去,他就能走上接駁廊。
“先生?請把……”
“不好意思。”他點頭,微笑着将機票遞給了她。
在紅外掃過機票後,地勤将票根還給了他:“祝您旅途愉快。”
他走上了通往飛機的走廊,同時拿出了手機,撥打了弟弟的電話。
“……你還來找我幹什麽?”
電話那頭,小空的聲音有些沙啞,不知是不是喝了太多酒。俏如來說,我想問你,能不能給我些時間?
“什麽!”
“我從英國回來,大概是兩周後……這兩周,讓我考慮一下。”
“……哈……你同意了?!”
“讓我考慮一下。”
他挂斷了電話。四周一下子吵鬧了起來,搬行李的乘客和空姐、哭鬧的孩子、擁擠的走廊……俏如來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靜靜看向窗外。
一趟普通的旅行。飛機平穩地降落在了英國,今天是小雨,天色霧灰。在機場外,有一個青年人等待着他。
他們之間并不陌生。
上官鴻信拉開車門,将車開離機場。這是個英國的小城鎮,空寂的郊外被細雨打得一片水霧。經過了四個小時的駕駛,在一個幾乎沒有人煙的地方,出現了一座自然觀測臺。他們之間沒有說過一句話,沉默着進入了觀測臺內的地下室。經過了漫長的檢查和步行,最終,上官鴻信打開了那扇門。
在天然石質的地下室內,一臺巨大的金屬半圓體寧靜地沉眠着。
“這是屬于你的媒介。”
“我知道。”他走到它面前,手指劃過表面,沒有留下任何霧氣:“老師已經告訴我了。”
“他最後還是決定,由你繼承止戈流。”
俏如來點了點頭。
止戈流可以由人工通過外部設備控制,但許多緊急時刻,仍必須使用意識融合。也就是說,一定要有一個人,能夠在這些時候放棄軀體,進入程序當中。
“對了,還有件很有趣的事情。”上官鴻信說:“止戈流在上周,切換成了人工控制。”
“……果然沒有死麽。”
至少能安享剩餘的人生,這也是老師生命中為數不多的自私了。在身體的壽命結束前,默蒼離還是會選擇意識分離,控制止戈流。而脫離本體後在止戈流中存在的壽命,大約是……
“五年。”俏如來望着這臺在黑暗中幽藍閃爍的機械,笑意平和:“我剩餘的時間,是從現在開始,到幾十年後老師過世後,再加上五年。”
“到了那時,他會告知你的。”
然後,俏如來将會成為下一個用意識控制止戈流的人,并且找到他的繼承者。
無論怎麽算,都是很漫長的時光了。
他開啓了儀器,讓它記錄自己的數值。
(完)